“香儿,快瞧瞧。你看姐姐着急的,好好瞧,使劲儿瞧。姐姐这病能不能好啊,就全看你了。”女子将帕子虚掩着放在口鼻处,说罢还拍了拍香儿的背。
香儿走上前用帕子盖在床上的女人的腕上,看似轻轻的搭上,实际却连帕子都未碰到。不过会儿,香儿转过去对着女子屈身笑回道:“太太,不是什么大病。待奴婢等下去熬一碗药便好了。”
“行,你快去吧!要是慢了,我可不饶你。”女子挥挥帕子,香儿应声就下去了。
“姐姐,你别担心,药啊,立马就好了。”女子话语刚落下,香儿手里便端了药进来。
床上的女人只有眼珠用力的转动,对着女子表达自己的不满。她虽然不能动,但是脑子并没有坏。香儿根本就不懂什么医术,这药也根本就是提前准备好的!这厉氏从来就不怀好意,就是要害死自己!
“来人。帮姐姐把药服了!”厉氏挥一挥手,身后的婢女们便涌了上前。
一人端药,一人压住女人的身体,一人掰开女人的嘴。女人挣扎的打掉压制住自己身体的女人,几人都没想到女人都这样了竟然还有如此大的力气,被吓得都向后一退。
“你们都是傻了吗!都给我上!”厉氏怒道。
婢女们赶忙上前,两人压住女人的身体,两人掰开女人的嘴。端药的婢女看势上前将药一把灌进去。
“小心着点,别将药洒出来,这可是用百年的人参熬煮的。弄洒了,把你们全卖去窑子你们都陪不起。”女子温柔说出来的话在婢女们听来可怕至极。
见床上的女人药用不进去,婢女们手上用力指甲一掐。痛的不得已的女人嘴一下便张了开,婢女们再一掐,在嘴里的药立马从喉咙里灌了进去,碗里的药霎时间便见了底。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让我陪我的好姐姐,谈谈心。”
待所有人都退下后,厉氏轻摇慢移的走到床边,媚眼死死盯着床上的女人。
“许可婧啊,许可婧。我的好姐姐,你说说你如此人物怎的就到了今日这番模样?”厉氏用帕子在鼻尖轻点道。
许可婧闭上眼,不愿去看眼前的厉氏。厉氏眼里的狠毒,她不是没看见,甚至甚为熟悉。从厉氏被郑铭抬为妾室那天起,她的眼里便日日都是如此神色。
“自姐姐病后,为了管理这个家,我可是操心劳累疲乏的不行。难得今日如此清闲,我便陪姐姐说说话。”厉氏笑道。
可是这笑在许可婧看来,便是犹如锥心般的疼痛。理家之权郑铭竟真交与了厉氏,自己病了这么久,郑铭都未曾来看望自己。不过,不来看也好,自己现在这般的模样定是丑陋至极。
厉氏看着许可婧转了转她还唯一能动的眼珠子,笑了出来。
“姐姐,既然是来谈心。那我们先谈什么呢?是先谈少爷待你为何如此凉薄呢,还是先谈谈我的肚子里这个郑家第一个孙儿。”
“呃...呃...”许可婧两片嘴唇上下剧烈抖动着,脖子青筋突暴,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却只有这样。
厉氏自然是知道这两个话题对许可婧来说都是致命的伤害。
前者许可婧刚进门之时,虽不说夫妻两人两情相悦,但也是相敬如宾。可是后来厉氏被抬为妾室当日,郑铭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对她冷漠凉薄,不闻不问甚至再也未进过她的房间。厉氏则被郑铭越发的宠爱,就连郑铭的母亲对其都是喜爱。
后者许可婧进门数年却未能诞下一子,而郑铭都从弱冠之年到如今快及而立。放在哪个门户,都是打击。如今厉氏却在被抬为妾室之后,立马怀孕诞下了一个女儿,才过一年如今又有了,竟然还是男胎。
厉氏见许可婧反应剧烈,笑的越发嚣张起来。
“看来,我的好姐姐是两个都想听了?那我们就先来说说第一个吧。”
“想必姐姐定是知道,少爷上门提亲一事。可是,姐姐你可知道,少爷当初上门求娶的其实是你的姐姐,许玮月!”
厉氏见许可婧眼睛快速眨了起来,知道她听进去了。继续道:“少爷当年本就心仪许玮月,结果是你嫁过来。少爷虽然失望过,但是看在你姐姐许玮月的面子上,想着既是她的妹妹自然是要好生担待的。不过,姐姐你不知道吧,其实少爷是想过跟姐姐你好好过日子,毕竟日久也能生情不是。”
那,那为什么,为什么后来变成了这样!许可婧喉咙继续发出难听的像是割据木头的声音。
厉氏皱了皱秀气的眉,将帕子揉成团塞到许可婧嘴巴里。“太难听了。”
“我之所以能被少爷看上成为通房,也全借了好姐姐你的成全了。”
为什么是因为我!许可婧在心里呐喊。
“姐姐,难道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吗?许玮月是担得起大家闺秀的,而你呢?”厉氏用指甲轻轻的划过许可婧的脸颊。
“不知礼数、不懂中馈之术、全无礼节教养、不知诗书文字,刁蛮任性、无礼取闹、自以为是、目中无人、好吃懒做、嚣张狂妄、恬不知耻。姐姐,你说,你有什么好的。再好脾性的人,都会被你磨得耐性全无。即使对你生了一点点感情,都会被你磨得消失殆尽。”厉氏一字一顿的道。
“不过,我也帮姐姐你小小的推了一把。我可是花了好多银子托了京内的人,打听到当初你与你姐姐一同出嫁,本来是你嫁给那个瞎子,而你姐姐嫁给少爷。可是不愿嫁给瞎子的你,硬生生的与你姐姐换了过来,再我便把这个消息想办法让少爷知晓...你说...心仪许玮月的少爷会怎么想呢?” 厉氏收回手用手帕擦了一擦,慢悠悠的道。
“少爷的部分说完了,现在我们来说说,孩子怎么样?”厉氏不等许可婧缓过神来,接着往下说道。
“虽说,我为妾之后少爷再未进过你的身。不过之前的日子好歹也有那么些日子,怀个孩子应该也不是个什么难事。姐姐你说,对不对”厉氏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温柔的笑道。
“我猜姐姐,是不是以为是我捣的鬼?不过不是,我虽不是什么好人心肠。但也不会对孩子下手,而我既有孕那也自然不会是少爷的问题。姐姐你可知,你本就不能生...”厉氏站起身轻轻的捶着腰。
不理浑身颤抖,露出难以置信之色的许可婧继续道:“少爷与夫人都是知道的...两人瞒着你是为了不让你伤心,对你郑家人也是仁至义尽了。真不知道你哪儿来这么好的运气,不过你的好运也到头了。我这一剂汤药也只是送你走得快些,免得多遭这苦。姐姐你到下头可别恼我,你的下人们我也帮你打发了。姐姐,保重。”厉氏说罢,由人掺着走了出去。
许可婧一瞬间感觉到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这种痛彻心扉她第一次感受到,也难以承受。眼前一片漆黑,只听见关门后外头喧闹一人叫道:“许氏,殁了。”
☆、第4章 梦魇
“啊!不要!不要!”
许可婧惊醒睁开眼,猛地坐起。
“二小姐?二小姐?可是梦魇了?”
怡宁连外衣都来不及披小跑了进来,蹲在帘子旁问道。
许可婧掀开帘子抓住怡宁的肩头:“怡宁?怡宁?你是怡宁吗?”
“是的,二小姐。是我。”怡宁点点头。
许可婧不回话,清明的眼眸直直的对着怡宁的眼。许久,看怡宁焦急的神色不似作伪,许可婧放下手,打下帘子闭上眼道:“我没事,你下去吧。”
怡宁向来是知分寸的,也不多问回了声是便退下了。
如果不是这个梦,她都快忘了她从前是什么样子。这些日子完全沉浸于重新回到从前一事,丝毫没有回想起过去的事情。
许可婧摇摇头。不,并不是忘记。她在逃避,她在逃避曾经那不堪的自己。她也不敢面对那个被自己害死的自己,令她觉得羞耻难堪。
厉氏说的并没有错,仔细回想来这些年自己的所作所为。许可婧苦笑出声来,连她自己现在都觉得厌恶。在病时她也不是没想过,在床上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终日无所事事,只能靠想着从前的日子度日。
小时候在家中任意妄为倒也不是无人管教,但是就是不听不理一直按着自己的想法。结果后来嫁至夫家亦如在家中一般。
许可婧哀叹一声,一切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可是嫁人与性子她都能想通,这她本就不能生子一说,实在是不知其然。从小到大,都没听大夫说过她身体有着毛病,这事她定是要弄明白的!想到这儿她哭笑不得,若不是厉氏要前去花一副促她原来药中毒物部分药效增强的人参汤送她上路,她到死都不知原由。她也不知要用那副模样在哪苟延残喘多久,也不知是不是还能回来。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从前奶奶这句对自己说过的话,当时自己还嗤之以鼻全然不在意,现在想来真是字字珠玑。
既上天予我这重来一世的机会,那我自然要好好把握。
总归不能同从前一般...
***
夜深,丑时。
这厢,才从翰林院回府的老爷许瀚修下了轿后直直的往里院冲。速度之快过门时守门的小厮连人影儿都没看清,差点就给拦下了。
后头的小厮喘着气道:“老爷,老爷,老爷。您慢些啊...”
“老爷,老爷。您这是要赶着去哪儿呢?”祝氏迎了上去柔声说道。
见眼前的身影是妻子,许瀚修终于是停下了匆忙的脚步。
站住道:“不是说婧姐儿醒了吗?拖了这么些日子才回,婧姐儿醒来若是看见爹爹不在定会生气的。我的婧姐儿现在怎么样了?”说罢提起脚步便要离开。
祝氏赶紧伸手扯住许瀚修的衣角:“我的好老爷,您看看这都是什么时辰了。婧姐儿很好,现在啊好好地睡着呢。婧姐儿啊,醒了之后不哭不闹,就连药都是自个儿喝下去的。明日等婧姐儿醒了之后再去瞧她可行?”
许瀚修并没有立马答应,而是低头沉思。祝氏无奈的叹了口气,一猜便知老爷定是在想现在要不要去小女儿那儿。
祝氏抿了抿嘴,又说道:“婧姐儿年纪还小,小孩子可是最少不得觉的。老爷现在去,要是将婧姐儿吵醒了可就不好了。”
听完祝氏的话,许瀚修皱着眉头微微点头:“夫人所言有理,那就先就寝吧。婧姐儿若是一醒,夫人定要将我唤醒,我要与婧姐儿共进早食。”
“好好好,你们可都听见了?”
“是。”
“行了吧,我的好老爷快去歇息吧。不然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您也不想明日连同婧姐儿说话的精神都没有吧。”见许瀚修不说话,祝氏便扶着他回了房。
外头的人远远的都能听着屋里头说的话,自家许老爷一直喋喋不休,自家太太一直哄着。
“夫人!你说说!你说说!我都同谢大人明言家中女儿重病了!他都不让我回来!就是不给我批!”
“别的大人不也没回嘛!往年不也如此...”
“可是我女儿重病数月!病入膏肓了!别人没事回什么!今时不同往日,往年我女儿也没生病啊!”
“是是是,都是谢大人不对...”
“本来就是!夫人你说说!离会试还有数月呢,乡试结束才多久!出什么考题!准备什么准备!”
“老爷,现在已经腊月了...二月就是会试了...”
“那不是还有一个月嘛!急什么!不急于这一时啊!”
“是是是,不急不急...”
听得旁人一把冷汗,自家老爷真是不怕被人参一本。
前头追着许老爷跑的小厮,到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撑着胳膊直喘气。
“我说福临你这身体也太差了吧,跟个娘们儿一样。不对,我家那娘们儿力气比我还大,身体比我还好。”
王忠摸了摸鼻子,他家的媳妇实打实的能干,就光那馒头都能吃下十个来。别嫌少,那一打馒头可就是一蒸笼了。
“少废话,我可是一路从翰林院跑回来的。”那叫福临的小厮眼睛都不带的抬。
王忠一听,倒吸一口气:“我的乖乖,那可是大半个时辰的路啊!”
“老爷今日一出院门就跑了出来,说要赶忙回来还让我们都加快步子。”福临直起身往主屋走,边走还边念叨:“老爷身体也太好了...连气都不带喘。”
王忠拍拍自己刚被自家媳妇剃了个光的脑袋,憨笑道:“回去跟媳妇说说,也生个闺女好了。嘿嘿。”
***
寒冬的天,总是比酷暑之时亮的更晚,辰时初天才刚亮。
外头寒风瑟瑟,厨房里头倒是火热朝天。老爷要与二小姐一同用饭,这可就不能随便做做了。既要顾着老爷夫人平日里的习惯,还得顾着二小姐大病初愈的身子。王家黄氏带头的几个婆子,早早地便备了起来。力气十足的黄大娘砍柴烧火,刀功纯熟的陈大娘切菜剁肉,做饭手艺最是好的张大娘掌勺。三人多年相识配合起来倒是让他人都插不进手来,路过的粗活伙计擤了擤鼻子,厨房里的香味透过缝隙飘了出了,好家伙他口水都快出来了。
“大娘!老爷与小姐到厅里了。”传话的福祉刚到门口,就咽了咽口水。
“好了!好了!”三人齐声回道。
“福祉啊,你过来。”张大娘对着福祉招招手。
“诶!...好烫!”福祉应声急忙凑上前,张大娘拿了个包子放在福祉手中。福祉嗷叫着烫,可嘴上的功夫一刻也不闲着,一口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