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由他负责带演员去某地,他就会在半路找理由走开,只给程平指一个方向,这方向还多半是错的。
如此种种,单拎出来都不是什么大错漏,算准了程平无法跟他较真。
程平对此人扑面而来的恶意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知道的是,副导演在跟剧组的女场记约炮。
每当程平跟场记尬聊练口语时,边上角落里都站着一个表情阴郁的副导演。
副导演为此责备过场记,却被她狠狠嘲笑了一番。作为报复,她更殷勤地撩拨程平给他看。
于是程平在毫不知情时成了工具人,又成了眼中钉。
这副导演是导演的老跟班了,跟着混了无数剧组,深得导演信任。他知道程平为难不了自己,所以行事愈发嚣张。
程平只恨人在异国他乡,语言又没学好,想抓着人对喷都没底气,只能咬牙忍着。
这一天,剧组终于等到了理想的阴雨天气,临时调整日程表,决定拍摄弘的母亲的葬礼。
葬礼很简陋,女人生前职业不体面,导致仅存的亲戚都拒绝出席。所以只有画家帮着弘安葬她。
此时的画家已经靠着一幅弘的肖像画一夜成名,正在努力挤进名流。他是悲伤的,也是满足的,因为弘失去了母亲,切断了与这世界的最后一道血脉联系,从此只能投入自己的庇护。他拿手帕擦擦眼泪,颇为郑重地接下了保护者的角色。
而弘,只是一语不发,木然地注视着棺椁入土。
或许是因为拍着文艺片,导演给程平的指示相当抽象:“你脸上的悲伤太实了,像是一个幸福的人乍逢变故。但一个饱受摧残的少年,不会这样表达绝望,他的表情应该比云更轻。”
程平想不出比云更轻是什么样子。
他淋着小雨连拍数条,持续性忍饥挨饿的身体开始发出抗议。
越不舒服就越暴躁,越是强忍暴躁,就越轻不起来。他都快重成秤砣了。
又拍一条,导演眉头紧锁:“算了,先午休吧。”
程平回到拖车,让助理擦着自己淋湿的头发,昏昏沉沉吃了点沙拉当午餐。有人在外头敲门通知道:“程先生,下午一点五十集合。”
程平脑袋一跳一跳地疼,也没注意说话的是谁,应了一句:“好的。”
他设了闹钟,让助理别发出声音,就闭眼睡了过去。
感觉上才刚刚睡着,就被助理拍醒了:“老大,他们叫你过去,说你迟到了……”
程平头更疼了,咒骂着看了一眼手机,一点半。
他小跑到拍摄点,发现果然所有人都到齐了,不禁诧异:“抱歉,我被告知一点五十集合。”
导演看了一眼副导演。
副导演耸耸肩:“我当时通知你的是一点十五。”
程平:“……”
程平直视着他:“我记得很清楚,你说的是一点五十。”
副导演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的,你听错了,不是什么大事,没关系的。”
程平听到了自己的耐心爆炸的声音。
他攥紧拳头,正要开喷,又怕自己的口语拖后腿,于是目光望向人群,想把教练叫出来。
结果这一眼没看见教练,却看见了李柏奚。
李柏奚望着他,轻轻摇了一下头。
程平:“。”
程平无声地做了个深呼吸,把碎成三千片的耐心胡乱拼回来。他没再理会副导演,走去镜头前站位了。
副导演被晾在原地,对导演抬抬眉毛,以示诧异。导演息事宁人地拍拍他,宣布:“Action.”
棺椁又一次缓缓入土。
程平站在雨丝里,不知是不是怒火收不住,身体渐渐发起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