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雪面容澄净,目光看向远方,显然笃定薛楠会来,毕竟当初老爷子病逝,薛景担心出什么意外,也没有将老爷子走了的消息告诉薛楠,后来薛楠得了消息偷偷赶来,听守墓人说不知道在老爷子的墓前流了多少眼泪、
“这孩子,你是不知道我们当年的情况,楠儿生xing倔强,他是不会来的。”
薛渠虽然这样说,却还是站起身朝内室走去,腿脚看起来比以往轻便不少,显然在掩饰内心雀跃的心情,薛雪忍不住悄然偷笑。
所以说和爷爷最像的还是大伯,这两人的xing子简直是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当年若是有人从中调停,父子二人之间也不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薛雪一边想着,一边让管家在旁边准备好了茶具,果然不过一刻钟,门口便传来急刹车的声音,算一算应当是超速并不停闯红灯,才能在短短的时间里赶出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没人,为什么连个仪仗都没有。”
声音比本人更快地传入室内,薛楠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头上还戴着顶渔夫帽,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显然已经焦急到了极点,进门后却看到薛雪坐在客厅中,慢悠悠地泡茶。
“大伯,请坐。”薛雪站起身迎了迎,薛楠和她记忆中一样,离开薛家后似乎就成了一个百无聊赖的纨绔子弟,整天逗鸟遛狗,任谁也看不出以往的风采,但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薛楠如此焦急的模样。
“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在泡茶?”薛楠快步朝薛雪走来,眼中像是一团旺盛的火焰在燃烧,一双眼睛和薛渠更像,“怎么回事,父亲的身体一向健康,怎么会突然得了急病,又为什么不发丧!”
“你认为呢?”薛雪唇畔勾起一抹安静的笑容,显然薛楠一直在暗中关心着自己的父亲。
但这样的笑容落到薛楠眼中,顷刻间就有了别的解释,他的面色骤然阴沉,嘴巴紧紧抿着,恨不得扬手给薛雪一巴掌。
“我明白了,你们好毒的心思,父亲向来最看重你这个孙女,将你放在手心呵护备至,又立你为薛家的继承人,你们竟然对他痛下毒手,难道就为了薛家的这些产业?你年龄还这样小,哪里生出的歹毒心思,是你父亲还是那个该死的母亲教唆的?”
管家在旁边想说什么,被薛雪用眼神制止,似乎在默认这一切,薛景眼中的火焰立刻窜到了心头,猛地拿起桌上薛雪给他备好的紫砂茶杯,狠狠摔到了地上,碎片在薛雪脚边炸开,滚烫的茶水溅的到处都是。
“薛雪,我不会放过你的!竟然为了这些东西害死你的祖父、我的父亲,你简直狼心狗肺,猪狗不如,我一定会拿到证据,让你一辈子都在牢里度过。”
薛渠躲在房间内听到儿子喷薄而出的怒火,那从未在自己面前展露的情绪几乎让他落泪,他想出去解释,却想起之前薛雪说的话,耐下xing子继续等。
屋外的薛雪又缓缓坐了下来,看也没看脚边破碎的茶杯,又拿起一只杯子,给薛楠再倒了一杯。
“大伯,你和爷爷向来水火不相容,要不然当年也不会断然离开薛家,现在又何必惺惺作态。”女孩微笑着也给自己倒了杯茶,眼神像天边的皎月般纯净,“爷爷在世的时候你什么也拿不到,现在他去了,我可以分你一半的产业,你来帮我,如何?”
薛家的产业在寻常人看来已是瀚如星海,而从小到大在这个帝国中生长的薛楠更明白这究竟是多么庞大的数字,普通的豪门之子听到恐怕早就心动不已,横竖人已经死了,若是薛楠是个聪明的,应当能做出抉择。
薛楠却冷笑一声,眼神像刀子般朝薛雪甩去,“你做梦!我就算死也要给他报仇,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弄死你!”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外表天使般的女孩竟然会谋害老爷子。
“你拿什么弄死我?”薛雪淡淡地说着,语气平静,却让人信服,“大伯,你没有后代,身子又不好,爷爷更是没给你留下一星半点的遗产,而我现在是薛家的继承人,我们两个人的差别,你应该最明白。”
薛楠咬了咬牙,他毕竟和愚蠢懦弱的薛景不同,闻言后他反倒坐了下去,拿起薛雪给他倒的那杯茶,捏在掌心。
“不错,你说得都对,但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算是缺了手,断了腿,就算是瞎了、聋了,我也一定会把这份仇记在心中,我薛楠不怕死,你除非立刻弄死我,否则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我会像跗骨之蛆一样缠着你,让你日日夜夜都寝食难安,你夺走的是我父亲的生命,我就算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薛楠声音放轻含着沙哑,每一个字都飘飘渺渺地传入屋内所有人的耳中,内里的滔天怨恨让管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郑重地看了眼薛楠,终于明白当年老爷子为什么最看重这个长子,或许并非因为薛楠最有能力,而是因为他的心xing和孝顺。
薛雪看着薛楠的眼睛,那双眼睛淬了毒般回看着她,薛楠几乎要将杯子捏碎,猛地扬起,眼看着下一秒就要砸到薛雪的脑袋上,连着滚烫的茶水一起,若是被扔着了,就算不砸破头也要被烫下一层皮。
薛雪无奈,朝屋内喊着,“爷爷你快出来,要不然我真的要被大伯欺负了。”
薛楠一愣,手中的东西也没扔出,发烫的茶杯就这样捏在手中行,脖子僵硬地不敢回头,生怕自己听到的都是幻觉。
正文 第四十九章 重归于好
老爷子从屋中走出,眉头紧皱,嘴角丛生的纹路似乎在压抑着心中的激动,一步步朝薛楠靠近。
薛楠终于回了头,手掌从茶杯移开,已经被烫的一片通红,他的眼中也是通红一片,眼泪在眼眶中隐隐约约地打转,眼看着下一秒就要落泪。
管家屏住呼吸,心中暗自叹一口气。
老爷和少爷已经多久没有见面了,自从薛楠出了车祸,后面又变得偏激开始,父子二人以及变成陌路,看着就让人心痛,今天若不是小小姐想出这样的法子,两个人还不知道多久才能见面,更不要说明白彼此的心思。
父子二人就这样对视着,薛渠尽量让脊梁挺直,像薛楠记忆中那样高大,薛楠的目光却集中在父亲鬓角的白发上,虽然早就从照片中知道薛渠这些年cao心不少,比以前苍老了许多,但亲眼看着,却让他心底更是隐隐作痛。
薛楠回过头,看着薛雪唇畔浮现的温柔笑容,心中就算有怒火也发不出来,连带着还有一丝丝的庆幸,庆幸父亲还活着,但那一丝怒气却依旧挥散不去,萦绕在他的头顶。
都是自己太大意了,全然失去了平日的理智。
也不想想,若是老爷子真的死了,薛雪想要拿走家产就应该在第一时间发丧,怎么会先将自己叫来,更不要说试探着说什么分一半家产之类的话,但当时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他也没想到这个小女孩竟然当真演的滴水不漏,在他的怒火中烧的责问下也丝毫不露怯,此刻看着父亲安然无恙,又听了自己刚才的那一系列话语,他忍不住站起身,声音发颤。
“原来你们都是在骗我,以后不要再开这种无聊的玩笑!”薛楠冷冷地说着,头也不回地就要离开,“不管你们出于何种目的,这种狼来了的把戏,我以后也不会上当。”
薛楠气冲冲地走到门口,恰在此时,薛雪的惊呼又从身后传来。
“爷爷,爷爷你怎么了。”
几乎是毫秒之间,薛楠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快步就要上前搀扶老爷子,但转身就看到老爷子依旧笔挺地站着,侄女唇畔的笑容依旧那样温柔,落在薛楠眼中却有些可恶。
“大伯,不是要走吗?怎么又留下来?”
还不都是因为你放的烟雾弹,薛楠冷冷一哼,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却偏偏拿薛雪没有分毫办法,这次再甩脸就走似乎又显得有些可笑,他索xing重新坐到茶桌前,将已经温下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管家也扶着老爷子坐到沙发上,父子二人恰好是面对面坐着的,四目一对有些尴尬,却又想好好打量彼此,气氛一时之间陷入凝滞,薛雪的笑声仿若银铃,刚好打破了这份尴尬,女孩指着地上四分五裂的茶杯,笑道:“刚才大伯打碎了这只茶杯,这可是爷爷最喜欢的一套茶具,总得赔偿吧。”
无论对薛渠和薛楠来说,一只茶杯又怎么会放在眼中,但谁也没想到薛雪提出这件事,一时之间有些无言,薛楠半晌后才闷声道:“那你想怎么赔偿。”
薛雪眨了眨眼,意有所指,“茶杯和茶壶都是一套了,缺了一个就不成套,也不值钱了,这又是爷爷最喜欢的,大伯说怎么办。”
“我再买一套送来好了。”薛楠以往总是阴阴沉沉的,今儿被薛雪一通戏耍,心中说不出的憋屈,“这点钱我还是有的。”
像是刻意没听出薛雪的言外之音。
薛雪抵着下颌,眼中满是天真无邪,“一套茶具好寻,但是爷爷喜欢的可就难找了,是吧?”
被孙女的目光看着,薛渠也在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什么,哑声道:“是啊,这么多年来我最喜欢的就是这只被打碎的茶杯。”
这么多茶杯,茶杯之间又有什么区别,薛楠却明白薛渠指的是什么,低下头不说话。
薛雪建议,“不如我帮大伯想个法子?”
“你说吧。”薛楠耸了耸肩,一副认栽的模样。
“你看爷爷是不是比你以前见到的时候苍老了许多,毕竟和爷爷以前一起在商海纵横的人现在早就不问世事,颐养天年,我父亲xing子软弱,爷爷只好劳心劳力。”
薛雪顺着往下说,薛楠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忽然打住,“你不会想让我管理公司吧?”
薛雪和爷爷对视一眼,两人显然早就通过气,薛渠朝着儿子点了点头,薛楠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薛雪是疯了不成,这样大的家业,就算是再矜持再淡泊的人都会忍不住犯下贪念,她已经是薛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就算是对薛老爷子敬爱有加,但只要老爷子百年之后,这份家业还不落到薛雪手中,现在她竟然主动要让出这样庞大的财富。
更何况薛楠本就聪慧异常,已经明白今天这件事的策划就是薛雪,她费尽心思想让自己和父亲和好,难道就是为了让出这份家业?
他有些不理解了,目光死死盯着薛雪,“你可要想好了,这是一份寻常人想也想不到的数字。”
薛雪反问,“刚才我提议和大伯平分家业,你又为什么不答应呢?”
“我是为了……”为了老爷子,他已经老爷子被薛雪害死,当然要想办法帮父亲报仇,怎么可能和仇人同流合污,只是这句话他还没出口,看着薛雪柔美的面庞,那双泉水般的目光,他忽然明白了薛雪的意思。
薛雪——也是为了老爷子。
当年的事一直是老爷子的心结,薛雪不愿意看着祖父晚景凄凉,和自己的儿子到死都生活在误会中。
但就因为这样,就要让出这份家业?薛楠心惊肉跳,没料到一个女孩竟然会如此高洁,凭心而论若是换位思考,自己是否能在易地而处的情况下保持淡然。
薛渠感慨似的看着薛雪和薛楠,心中千转百回。
当年他日日将这个大儿子带在身边,何尝不是觉得对方和自己最像,外表狡猾实际上重感情,比较起来二儿子简直不像是自己的种,而到了薛雪这一代,对方外表温和内心却极有主意,看出自己和大儿子都抹不开面子,想出这样的办法让他们中归于好。
这不稀奇,最稀奇的是薛雪竟然真的对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斯毫不动心,三言两语间就让给大儿子,没有分毫留恋。
薛楠和薛渠一时之间无言以对,任谁也没想到薛雪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那你呢?”薛楠看向薛雪,“你以后怎么办。”
薛雪抿了抿唇,笑容温和,说出口的话语却让人感觉到心惊胆颤,“大伯和爷爷不会以为我不爱财吧,财富,当然人人都喜欢。”尤其是重生一世,她比谁都明白财和权的重要xing,“只是我想要的,我会自己想办法赚回来,”
薛楠心中发笑,甚至嗤之以鼻,只是看着薛雪的表情,他却觉得这并非虚言。
“你还不知道这是多大的一笔财富吧,一个人白手起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达到这种高度。”
“那爷爷呢?”薛雪看向薛渠,“薛家的财富难道不是爷爷当初赚回来的?”
薛渠一时哑然,薛家财富大部分是他当初打拼来的不假,但当年薛渠的父亲,也就是薛雪的太爷爷本身也是个富裕的,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薛渠的起点原本就比旁人高得多。
到了这种地步薛楠终于相信了,薛雪是真的不在乎这些财富,更在乎亲人的心情,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是薛景的女儿,和懦弱自私的弟弟完全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说到这里,薛楠忽然挑眉,“你父亲和母亲现在如何了?”
薛楠是从小看不上薛景的,虽然两人是兄弟,但根本天差地别,当年薛楠从佣人口中知道薛景表面上对自己和父亲唯唯诺诺,但暗地里会欺负恐吓佣人,就明白了薛景的表里不一,自己和父亲以前分道扬镳,薛景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气。
提到那两个人,薛雪面上没有分毫动容,似乎在谈论什么无关话题般,淡淡道:“我和他们分开了。”
这个分开,显然大有深意,薛楠疑惑道:“你如果不要薛家的产业,又离开了自己的父母,以后要如何生活?”
薛雪听得出来,这个大伯是在给自己安排后路,甚至已经准备投桃报李,在接手薛家的产业后给自己安顿个好的去处,虽然,他并不需要这些。
“大伯放心,我有自己的打算。”
薛楠咳嗽一声,似乎漫不经心道:“反正我那个房子也空得很,不如你和老爷子都住过来算了,我也好就近照顾你们,或者我搬过来也一样。”
薛渠也咳嗽一声,也接话,“我在这住了这么久,搬家不方便,还是你早点搬进来吧,在外面住了那么久像什么样子,还有,来的时候给我带一套新的茶具。”
老爷子的面色看似严肃,实际上也是想要和儿子在一起住,薛楠撇了撇嘴,无奈道:“以前在你身边也没看你多喜欢喝茶,给你随便买一套好了。”
“臭小子。”薛渠轻轻拍着儿子的头,佯装动怒,“就知道糊弄老子。”
“谁让我现在穷得很。”薛楠撇了撇嘴,恢复以前的痞子模样,“等我有钱了再买好的。”
“哼!”
老爷子看似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内心却是一片温暖,他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和儿子这样说过话了,当年的车祸带给父子二人的不但是陌路决裂,也让薛楠xing格大变,变得狂躁又不逊,甚至自暴自弃,现在两人一来一回地对话,仿佛又回到了最开始的美好时光。
薛雪看着两人斗嘴,心中被冰封的禁地也仿佛稍稍有了温度,上一世的爷爷孤独而终,至死都不曾与儿子和解,这一世两人能重归于好,其实也是刚好有了个台阶,再加上多年过去曾经的嫌隙早就不见。、
这样很好,真的很好,或许重生而来,就是为了让曾经的遗憾不再成为遗憾。
正文 第五十章 找麻烦的人
薛家的这件事很快传了出去,薛楠正式接手薛家的企业,他从小到大在老爷子身边长大,对那些心腹和股东都极为熟悉,这些年薛楠看似闲置,实际上老虎就算被关在园子中,但只要有一日放虎归山,依旧能显出百兽之王的威风,薛楠近些年也一直对经济方面十分关心,就算是猛地接手也不显生疏,更没有像外边想得那样出什么乱子。
比起薛雪前一世冒冒然接手,最后弄得元气大伤的局面来说,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薛雪却显得有点可怜,不少人认为薛雪忤逆父母,被赶出薛家的别墅,而后薛老爷子对这个孙女失望了,所以放弃了她,重新找回长子接手公司。
原本许多豪门贵族认定薛雪会成为未来的薛家继承人,一心想要等她长大后联姻,这样一来那些人的心思也淡了,曾经的香饽饽变成了无人问津的干馒头,只是对于这一切,舆论中心的本人却并不在意。
此刻薛雪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旁边坐着的却不是陈叔,而是薛楠,这位大伯放下繁重的公务,早上甚至亲自送她来学校,薛雪也没有矫情就欣然同意了,两人偶尔在遇到红绿灯的时候不时交谈几句,谈得大多是公司的事,也有伯伯对侄女的关心。
眼看着前方又是红灯没薛楠将车稳稳停住,薛雪笑容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