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荃坐在书桌后面,薛雪站在对面,男人锐利的审视目光就像刀子把人剖开一样的,带着暴戾的杀气,叫人觉得万分害怕,然而对面的薛雪却神色不动,没有丝毫觉得不适一般,甚至温柔地笑了笑。
不由自主的,姬荃也跟着露出笑容,但下一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蠢事般,绷着脸哼了声。
“不愧是让小永都看上的,果然有两把刷子。”
“您过奖了。”薛雪偏着头,仿佛听不出里面的讽刺似的。
“今天刚一来就让我把姬菱赶出去了,你不觉得你的手段太厉害了点吗?”
薛雪挑眉,“把她赶出去的人是您。”
姬荃眸中厉色浓郁几分,眉宇满是阴婺。
还敢装傻,分明是薛雪戳中了自己和姬菱内心最忌讳的东西,他可不相信女孩说得那几句话只是碰巧,明知道姬菱看起来张扬跋扈,但却并非嫡系,只是因为父亲早亡才能得到宠爱,却故意牵引出身份这个话题,要不然姬菱怎么会口不择言。
当然知道这些是一回事,把姬菱赶出去又是另一回事,毕竟恃宠而骄说了那些决不能容忍的话,赶出去也是应该的。
“我希望小永以后娶得人能单纯点,不需要什么复杂背景,也不用帮到他什么,但绝对不能成为他的软肋。”姬荃盯着薛雪,仿佛要从女孩脸上找到心虚,“从遇见你到现在,他出过多少危险你最清楚,我不希望这种事继续发生。”
的确,无论是地震那次还是森林中的大火,亦或者姬永跑到米国却发现薛雪在地下室,也不知为何,重生以后她总是遇到危险,而姬永则在最关键的时刻从天而降,或许冥冥之中有一种特殊的羁绊。
“阿永平常在姬家遇到的危险更多。”薛雪语调温柔,却一针见血。
只要身处姬家,挂着继承人的身份,危险二字就如影随形,绝对不会因为姬永的爱人是谁而改变,当然薛雪也承认她的存在的确也让姬永遇到的危险更多了点。
但老爷子何曾被人顶撞过,顿时眸光一沉,“你在顶撞我?”
看着那双和姬永极其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眼眸,薛雪很平静,微微笑着,“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哼。”姬荃瞪着薛雪,“对了,虽然姬永娶了你,但你也别想拴着他,毕竟作为姬家的男人,外面想要扑上来的女人太多了,你可以体谅吧。”
想也不想,薛雪就摇头,“三妻四妾饿的旧社会早就过去了,姬老爷子,我的人生中没有出轨,只有丧偶。”
一瞬间,老爷子狠狠拍了桌子,上面乱七八糟的书都跳将起来,薛雪却岿然不同,姬荃更实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薛雪,万万没想到女孩温温柔柔,竟然会说出这样决然的话。
什么叫没有出轨只有丧偶,难不成以后姬永在外面逢场作戏,她还是杀了他不成,一瞬间他的眼中浮现惊悸,觉得这个女孩不能留。
“你现在走吧,就当没有来过姬家。”
“下一步要杀人灭口?”薛雪抬眸,老爷子有点惊怒,女孩悠悠说着,“阿永是你一手带大的,我要出了什么事难道他猜不到是谁做的吗?”
如果到了那种地步,姬永能做出什么可怕的事,绝对不敢想象,一瞬间老爷子也变得犹豫起来,正如薛雪所说,姬永是什么xing子他最清楚不过,姬家的痴情被他继承了个十成十,他也不想与亲手带大的孙子反目成仇。
“何况阿永喜欢上别人,我也不相信有这种可能。”薛雪看向老爷子,“这点你最清楚吧。”
老爷子沉默,脑海中像有一只手打消了刚才升腾的念头,薛雪的聪明名不虚传,但越是这样,他越是忌讳,脑海中想到那个人,越发觉得不舒服起来,用下巴指着门。
“你走吧。”
姬荃半天没听到动静,好一会儿奇怪的转头,却看到本来站在办公桌对面的薛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身后,那双温柔仿若泉水的眼睛似是能把人的心底最深处都看穿的眼眸近在咫尺,顿时吓了老头子一跳,“嚯!你干什么?!”
“要捏肩吗?”薛雪问道。
姬荃瞪大了眼睛看着薛雪,刚刚被吓了一跳,此时有点恼羞成怒,“不要!”
“捶腿呢?”薛雪笑了笑。
姬荃脑子里出现薛雪蹲着笑容可掬给他捶腿的样子,顿时有种孙女在膝下的感觉,却又被这种温暖吓了一跳,这可不是属于姬家人的情绪,便羞恼道:“不要!你到底要干什么?!”
“献殷勤。”薛雪毫无压力的说道,那些小说电视里面,不都是说献献殷勤就可以让挑剔的家伙接受你么?她现学现用,不过好像没什么作用的样子。
“出去!”姬荃气得头发都有点乱了,这丫头一点诚意都没有!有人献殷勤这样献的吗?竟然还说的这么直白!最重要的是,这丫头光说不做啊!分明是打定了主意不会给他捏肩捶腿的!
“要不然下盘棋。”薛雪看着他放在书桌一旁的棋盘,那是一张特别精致的棋盘,光滑鲜亮的黑子白子被装在白玉做的棋盅里,一看便知十分不凡。
这下子老头子有兴趣了,看着薛雪温柔的笑靥,眼中多了几分骄傲,哼了哼,“小丫头,不自量力,看我杀的你片甲不留!”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薛雪坐下,拉过黑棋。
姬荃顿时瞪过去,“黑棋是我的!”
“比起白色我更喜欢黑色。”薛雪捻起一颗棋子,没有把黑棋让给老头子的打算。
姬荃顿时眼睛瞪得更大了,薛雪真的有对他献殷勤的打算吗?真的有吗?卧槽!而且薛雪这样天使般的女孩子,明明拿白棋更好点吧!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在下面等着的姬永与姬夜各怀心思,两人坐在沙发对面,却一副话不投机的样子,以前两人还能说几句,但自从姬明被派往南非后,姬夜难免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但现在撤手又不可能,姬家家主的位置只有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当初老爷子不也是这样上位,现在不过是历史重演罢了。
但气氛委实有点太尴尬,就连管家都看不下去,借着倒茶的机会问道:“二少爷,小少爷,距离午餐还有一刻钟。”
姬家家规很严,连带着连三餐的时间都按钟按点,若是有人没有及时赶到,老爷子绝对不会让厨娘再做一份,既然来不及就饿肚子好了。
“嗯。”两人同时应了声,互相对视,微微皱眉。
管家悄无声息地退下,姬夜总算先开了口。
“小永,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他原本想说姬明被派去南非的那件事,毕竟姬永以前对姬家的人很宽厚,他想着能不能把姬明再叫回来,但姬永却倏尔问道。
“姬菱是你叫回来的。”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
一瞬间,姬夜脸颊僵住,“怎么可能。”
“你去南非陪姬明。”
“小永……”姬夜缓和了口气,刚想说不要做得那么绝,为了一个女人影响姬家团结,就听到楼上忽然传来又惊又怒的声音。
“你怎么能断了我的大龙?!”
“你输了。”薛雪柔和的嗓音,宣布的是事实,而不是在炫耀。
“你就不能让让我吗?!”姬荃难得想要抓狂,连着下了两盘,这个小丫头竟然都把他吃得死死的!这是要献殷勤的模样吗?这是要讨好他的模样吗?魂淡!而且对面还是个女孩子
“棋如人生,退让你一步,我可就满盘皆输了。”薛雪偏着头,看向姬荃,眼中满是认真。
姬荃怔了下,随后缓缓的笑出了声,方才那副抓狂生气的样子全然消失不见,眼中暴戾的神色冲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霸气的张狂冷酷,“好!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姬永跟你在一起,若是日后遇上任何阻碍和坎坷,你若是敢退让一步,就是满盘皆输!”
薛雪把手中最后一个棋放入棋盘,姬荃的棋子再无起死回生的可能,她道:“即使是命运,也无法让我退让即使半步。”
女孩坐在那里,眼中似是住着两个小太阳,温暖的如她整个人给人的气质,可就是这么坐在那里,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出这种话,也叫人有种抑制不住的激动感和霸气,自信到了极点,似是整个未来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不愧是姬永看上的女人……
姬荃心道,心里的满意不是一点两点。
棋路如人生,如果刚才还因为女孩的聪慧有些不满,那么现在就完全成了加分项,在下棋时薛雪每一步看似无意的棋子,都是下一步的伏笔。
这样对棋局精湛的掌控力,也只有在那个人身上才看见过。
老爷子的眸光又有点深邃,就听到管家小心翼翼地前来汇报即将开餐,老爷子看了眼薛雪。
“怎么,还让我请你吗?”虽然看起来嚣张,态度却显然将薛雪当成自己人。
女孩笑着点头,“呐,不然呢?”
管家一时之间被惊住,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有人敢这样和姬荃说话,老爷子心中却浮现一丝异样。
如果他也有一个女儿,应该也会用这样撒娇的口吻说话吧,男人哼了声。
“那还快点,看你瘦成这样,以后怎么给小永生孩子。”
管家这下是真的被吓住了……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嫡庶与成王败寇
这顿饭吃的在薛雪看来还是满和谐的,至少姬荃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虽然时不时恶声恶气地让她多吃点,但旁边管家的表情告诉薛雪,这已经是很不寻常的事。
反倒姬夜沉默的有些过分,一言不发。
用了午餐,老爷子就离开了,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姬永,“好好照顾薛家这丫头,既然是你的人,就要负责到底。”
姬永凤眸微暖,这句话无疑是承认了薛雪,父亲终究没有让他失望。
咕噜一声,老爷子的目光看向姬夜。
“抱歉,一时没拿稳。”指了指桌上的筷子,姬夜的笑容有几分勉强,“不过还是要恭喜弟弟了。”
姬荃眯了眯眼,“是真心的才好。”说完后拂袖而去,姬夜垂着头,手指紧紧捏住刚刚拿起的筷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刚才在餐桌上,老爷子已经知道姬永让他一起去南非的事,却什么话也没说,同样都是他的儿子,为何自己时时刻刻都要处在这个弟弟之下,只要姬永一句话,他就不得不滚去南非这种不毛之地,为什么。
他不觉得姬永哪里超过了他,还不是因为偏心二字。
但既然已经要离开了,很多事也就不用那么顾忌了,反正也不会再有比这更坏的结果。
“薛小姐。”姬夜倏尔抬头,薛雪放下手中筷子,姿态优雅地擦拭唇角,抬眸看向姬夜。
“你不觉得姬家过于冷清了吗?”姬夜勾动唇角,旁边站着伺候的管家神色一变,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阻止姬夜把话说下去,但姬夜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小永排位分来说是姬家六少爷,远在南非的姬明是三少爷,我是二少爷,至于姬家大少爷、四少爷和五少爷在哪,难道你不好奇吗?”
姬永勃然色变,冷清的眼中盛满冰碴,若是往日姬夜定然不敢再开口,今日却破罐破摔,托了托镜框,嘲笑道:“怎么,不敢让我继续说下去?”
薛雪放下餐巾,轻轻握住姬永手掌,温柔道:“阿永,让他说下。”
“从生下姬明,母亲就过世了,所以父亲一直不喜欢姬明,但大哥、我与姬明按照辈分来说却是嫡,至于后来的四少爷和五少爷,可能是另一个女人生下来亦或者不知道什么地方抱回来,当然六弟也是一样。”姬夜冷冷笑着,薛雪瞳孔中浮现疑惑。
以前她也听爷爷说过,姬荃算是情种,当初与夫人琴瑟和谐,甚至在对方去世后再无续弦,甚至没有什么**新闻传出。
可偏偏四少爷、五少爷和阿永陆续出现,但孩子总不可能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他们的母亲究竟是谁到现在也没有被媒体挖掘出来,今天竟然被姬夜提了出来。
不过——
“那又如何?”薛雪轻笑,姬夜恼怒道:“难道你不觉得太名不正言不顺吗?我听说薛家也曾收养过一个叫薛柔的女孩,如果最后她成了继承人,你会怎么想?”
“愿赌服输。”薛雪轻轻柔柔地说着,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上一世的自己不久输在薛柔手中,还把命都赔了吗?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毕竟历史是由胜利者所书写,哪有什么名正言顺。”她以前不就被千夫所指,人人喊打,愚蠢的人被玩弄在鼓掌间好像也没有什么好抱怨吧,更何况姬永对姬家人已经够宽厚了,若是寻常人已经得到继承人这个位置,姬夜这样跳出来的小丑恐怕早就被捏死,而姬永到现在还任由对方说下去,已经算仁慈。
姬夜愕然,没想到薛雪竟然将这一切说得理所应当,本以为和薛柔有不可化解矛盾的她应当很反感这些事才对,不过顿了顿,姬夜又道:“既然这样,那就回归原题,以前姬家的继承人是大少爷。”
“然后?”
“他死了。”姬夜盯着姬永,仿佛在控诉什么,“后来父亲开始关注四弟和五弟,他们与姬永感情也不错,最后却一个死了,一个失踪,你说是不是有点奇怪,好像只要谁当了继承人,就会死去,直到这个位置落在姬永头上。”
薛雪忽然笑了,笑容明媚将角落的阴霾全部扫清,“很奇怪吗?阿永从以前到现在不知遇到多少危险,如果换成你,应该也早就死了吧,现在你还没明白?姬家继承人这个身份本就是一道索命符,旁人只能看到它所代表的无上荣耀,却看不到它的危险。”
薛雪站起身,握住姬永的手更用力了点,目光灼灼地盯着姬夜,“而且阿永如果真有那么狠的心,姬家的人恐怕已经死绝了,包括你和姬明,但你们现在不过被派往南非而不是火葬场,足以说明他并非残害手足的人,不是吗?”
姬夜一时之间竟然被反驳地说不出口,看着眼前宛若一双璧人的男女,而在他们眼中,自古就像一只垂死挣扎的疯狗一样吧,只能狂吠不止或摇尾乞怜,就连向来自认冷静理智的姬夜也不由得嫌弃自己,他猛地站起身,似笑非笑盯着薛雪与姬永。
“好,果然是天作之合,那我就好好看看,谁才能笑到最后。”他想要争夺位置的野心昭然若揭,“毕竟笑到最后的人才能笑得最好。”
说完后扭头就走,南非他不得不去,但并不代表他就此认输,只要自己还活着一天,就永远不可能看着姬永安安分分坐在那个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