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是下一个宁王妃再出什么事,大概,就有大臣敢不从了吧?”
萧贵妃霍然站起。
“你这是威胁本宫?!”
好好的一场选妃,闹得剑拔弩张,这下沈风斓再想装傻也装不成了。
她起身安抚着萧贵妃,“母妃不必动怒,想必宁王殿下是思念汪小姐心切,暂且不忍另娶罢了。”
她睁着眼睛,说着三人都不相信的瞎话。
“不如先让他回去,慢慢考虑考虑,或许就能想通了。”
萧贵妃轻哼一声。
“我看宁王一个人是想不通的,斓姐儿,你送宁王殿下出去,或许能帮他想通。”
她目光中含着警告之意,睨了沈风斓一眼。
说着便朝施施然朝内室走去,一面走一面落下轻飘飘的话语。
“本宫同小孙孙们玩一会儿,你可早去早回……”
宁王何尝听不出萧贵妃的意思,便对沈风斓道:“请。”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走出了华清宫。
沈风斓心头正寻思着,这件事该当如何是好?
她是个最厌烦被逼迫的人,如今又凭什么去逼迫宁王,让他去娶自己不喜欢的女子?
可萧贵妃给了她这个任务,她若不劝宁王,如何交差?
宁王又会不会误以为,这是她在给他希望……
一串的问题袭入沈风斓的脑中。
她不禁头疼。
早知道今日进宫是这个局面,她就该寻个借口不来才是。
现在后悔已晚。
她正不知如何开口之际,宁王忽然道:“秋猎那日,你可吓着了?”
沈风斓很快反应了过来。
“殿下说的是,那只大黑熊的事?”
他这是要跟自己主动坦白吗?
“不错,那只黑熊的五石散,是我命人喂下的。”
几乎是瞬间,沈风斓皱起了眉头。
宁王原以为她会责怪自己,没想到她只是说……
“殿下何必如此坦诚?”
“这种事情,你对我坦诚,就不怕我告诉晋王,会成为你的软肋?”
沈风斓的心情十分矛盾,不知道如何看待他。
一方面,她心中的怀疑得到验证,对宁王产生忌惮之心。
另一方面,宁王对她坦诚若此,叫她难以去厌憎他。
“你不会的。”
宁王轻笑,“你性情舒朗,不会拿我主动告诉你的事情,来反击于我。更何况,我同你坦诚,是因为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就算你会以此来对付我,我也心甘情愿。”
这话说得沈风斓更加无言。
“那殿下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为了诬陷晋王,还是为了……伤害圣上?”
前者的可能性更大,要是后者,沈风斓恐怕难以接受。
天家兄弟相残,史书上屡见不鲜。
但是杀父弑君这种事,天理不容……
宁王却摇了摇头,“我若说并非有意陷害晋王,你也不会相信。但我的本意,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自保?”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御花园中,在一处空旷的亭子里坐了下来。
宁王接着道:“那日我与南青青并詹世城,设计了那一出,耽误了狩猎。汪若霏失踪,贤妃和平西侯自然怀疑到我头上。若是我什么都不做,就更加可疑了。”
沈风斓一下子明白了。
“殿下对那只黑熊略施了手脚,是为了制造不在场的证明,让贤妃他们知道,你并没有时间去对汪若霏做什么?”
他那日马上的猎物不够多,无法在贤妃的逼问之中,说清自己到底做什么去了。
有黑熊那一事,他的嫌疑就小了许多。
尽管此事没有成功。
“我若是真的有意要陷害谁,完全可以再加大一些药量。让那只黑熊一巴掌拍死萧贵妃,或者拍死圣上,晋王的嫌疑就永远洗不干净了。”
沈风斓不禁后怕,想着那日熊掌就从萧贵妃胳膊上刮过。
再差一些,萧贵妃的命便没了。
“如果,如果当时我没有把熊的注意力引开,你会如何?”
是让萧贵妃死,还是救驾换取功劳?
无论怎么做,他都不亏。
“我会让萧贵妃死。晋王与萧贵妃互为依凭,死了萧贵妃,对晋王的打击才是最大的。就算我救了她,父皇也不会嘉奖我的功劳,他会觉得是应该的。”
从小到大,无论他做了什么,圣上从未给过他嘉奖。
哪怕是一个笑脸,都很难得。
年宴之上,圣上忽然提出,让他代天子抚恤灾民。
他一瞬间狂喜,又很快平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圣上开始看重他的信号。
只有他自己明白,一个圣上连大年初一都不想见的儿子,在他心中是何等地位。
沈风斓忽然无比庆幸,她那日戴的簪子足够尖利。
要是萧贵妃就这样死了,晋王和宁王之间,势必成水火之势。
从政敌变成杀母仇敌,那时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是不是觉得我狠心,我冷血无情?”
沈风斓蹙着眉头思忖着,尚未开口,宁王又笑了起来。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两人走出那道小亭,一路朝着宫中西北一角而去。
路上的宫殿越来越破旧,宫人也越来越少,显得格外荒凉。
她平日进宫,只在萧贵妃的华清宫附近走动,见到的是一派繁华景象。
乍一走到此处,才发现,原来皇城之中还有这么荒凉的地方。
荒凉到像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就连路面都变得灰尘仆仆,路两旁的宫墙,红漆剥落到看不出原色。
她的脚步不禁迟缓了下来。
“殿下这是带我去哪?”
宁王伸出手来,遥遥一指前方。
那是一个高大的门牌,上头写着两个醒目的大字——永巷。
“永巷?这不是关押宫中罪奴,还有被抄家的女眷的地方吗?”
晋王府中那几个舞妓,就是从永巷里头出来的,那些罪奴女眷的后代。
“其实以前,永巷并不是关押罪奴的地方,也没有现在这么萧条。”
宁王指给她看,“你看看,这里的宫殿,其实和其他的宫殿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年久失修,看起来才格外破旧荒凉。”
他说起这里的宫殿,如数家珍,好像十分熟悉。
“我小的时候,就是随母妃住在这里的。”
他说着,走到一处落了锁的宫殿前,看着那铜锁久不开口。
铜锁上头蒙了厚厚的一层灰,想来许久没有人进去过了。
沈风斓忽然想到,宁王的生母,那个传说中的宁才人。
母子共用一个封号,这件事想着就颇为诡异。
更何况那一位,还是早就逝世了的。
沈风斓道:“殿下想进去看看吗?”
不等他回答,她自顾自上前,取下了头上的一根珠钗。
细细的钗尾落入锁孔之中,绞弄了片刻,大约就弄明白了里头的构造。
随后轻轻一挑,铜锁应声落地。
宁王惊讶地挑了挑眉。
“殿下不必这么看着我,这铜锁一看就十分老旧了,随意用什么尖利的东西,都能把它打开。”
说着想把珠钗戴回头上去,发现自己两手都是灰尘。
帕子是掖在衣袖里头的,这要把手伸进去取,少不得把衣裳也要弄脏。
她摊着两手,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