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怔怔地端起茶盏。
他何尝不知,元魁所言句句属实。
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不会在意圣上的冷漠,不会在意他的偏心。
可当圣上不痛不痒地,指责他对沈风翎做了什么之时,他还是忍不住心寒。
血浓于水,那毕竟是他的父皇。
也从此,不再是他的父皇。
他孑然一身,无父无母,也没有亲族兄弟。
反倒是兰公主和邸家,还肯带着某种目的,来看顾他一番。
尽管有某种目的,他也甘之如饴。
“不,你派人去保护着沈风翎,别让兰公主伤她性命。”
不管兰公主要如何阻止这桩婚事,他要做的,就是遵守对沈风斓的承诺。
这是即便他死,也想遵从的信念。
元魁不情不愿地动了动嘴,最后还是顺从地应下。
“是,属下这就去。”
……
太师府的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传到沈风斓耳中更加烦躁。
她近日本就觉得心神不宁,总是疑心轩辕玦那边出事,又添上了沈风翎这件事。
不仅是太师府,连晋王府都低气压了起来。
“浣纱,命人备马车吧,我回太师府看看。”
她思来想去,还是该回去看看。
沈太师身子一向健朗,此番被沈风翎气得犯病,想来是真的怒火伤身了。
小陈氏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沈风翎被沈太师那一巴掌,据说打得都吐血了,她也得回去看看……
“娘亲,你不带我们去看外祖父吗?”
云旗和龙婉两个,乖巧地凑到她面前。
孩子性格活泼,最喜欢到处去玩,也喜欢见见他们的表弟省哥儿。
沈风斓明知如此,却不得不露出抱歉的笑容来。
“乖,下次再带你们去,好不好?外祖父家里乱糟糟的,娘亲过去看望看望就回来,不方便带你们去。”
云旗本是背着小手的,听她这样说,便把手举到了身前。
“那娘亲把这个小礼物带给省哥儿,好吗?”
他手里是一个布老虎,是他和龙婉小的时候,古妈妈亲手给他们缝制的。
传说老虎是威猛的瑞兽,放在小孩子的床边,可以吓走邪祟。
就和那些什么镇床安枕的玉器,是一个道理。
这只小老虎是云旗小时候最喜欢的,想不到他竟然舍得拿出来,要送给省哥儿。
“云旗真好,娘亲替省哥儿先谢谢你。外祖父家里乱糟糟的,省哥儿只怕要吓着了,有这只布老虎给他安枕,正正好。”
云旗的一双大眼睛闪出光亮,歪着头看着沈风斓。
“真的吗?我们屋子里还有很多,下次省哥儿要是吓着,我们就再送一些给他,好不好?”
他拉了拉龙婉的手,龙婉也点了点头。
“娘亲,你早点回来,我们等你用晚膳,好不好?”
龙婉奶声奶气地说着,想到云旗是个吃货,又转头安抚他。
“哥哥,你要是饿了,我们就先吃些点心,等娘亲回来一起用晚膳。好不好?”
云旗的小脑袋轻巧地点了点,沈风斓心中甚是安慰。
“好,那娘亲早去早回。你们在家里好好待着,等娘亲回来。”
说着便带了浣纱出了门,手里还捏着那只布老虎。
等到了沈府才知道,去晋王府通报的那个婆子,半点都不夸张。
沈太师病弱地躺在床上,一旁的小陈氏也有些面色发白,手里还握着一杯热茶。
那茶水的气味古怪,沈风斓仔细一嗅,才发觉是安胎药。
沈风楼正站在边上,和府医说着什么,似乎在商量用药。
而罪魁祸首沈风翎,正跪在堂下,脸颊红肿不堪,嘴角渗出了血丝。
沈风斓看了一眼,蹙着眉头经过了她身边。
“父亲怎么样了?”
见沈风斓进来,木清华搀扶着小陈氏站起来,迎了迎沈风斓。
她到榻边一看,沈太师闭着眼昏睡,气息微弱。
“小姨母,快坐下吧。你有身子的人了,也该回去休息才是。”
沈风斓压低了声音,生怕吵醒沈太师。
小陈氏轻轻摇了摇头。
“我是叫你父亲吓的,府医说他没有什么大碍,就是气急攻心一口气喘不上来。我也没事,只要喝一碗安胎药便是了。在这里看着你父亲,我更放心。”
沈风斓点了点头。
照小陈氏这么说,这毛病的确不严重。
人上了年纪,难免就会有一口气喘不上来的时候,就和圣上一样。
圣上这个毛病有许多年了,李照人身边总是带着救心丹,有什么不妥就给圣上吃一颗。
“宫中太医研制的救心丹,不是专治这个毛病么?不如派人进宫,要一些来给父亲吃。”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小陈氏阻止了她。
沈风斓有些错愕,忽听得沈风楼走上前道:“父亲睡过去之前,千叮万嘱,千万不能进宫求药。”
沈风斓会意了过来。
想来沈太师是怕圣上误会,以为他有反抗之心,所以不敢进宫求药吧?
在沈太师心中,时时刻刻在意的,果然还是这些。
她又好气又好笑。
“好在不要紧,今日便先这么着,日后再请太医配一些救心丹,留在府中以备不时之需吧。”
沈风楼点了点头,他也是这样想的。
“大嫂嫂,府里闹成这样,省哥儿没吓着吧?”
木清华微微一笑,“没事,他好着呢!托了你和云旗和龙婉的福,省哥儿很皮实,奶娘在给他喂饭呢!”
一片凄凄惨惨中,总算有一个好的了。
沈风斓舒了一口气,把那只小布老虎递给木清华。
“知道府中事多,我没敢带云旗和龙婉来。云旗特意命我带了这个来,说是给省哥儿的。”
提到了孩子们,室中的气氛一下子好多了。
沈风楼把布老虎接过去,仔细看了看。
“这个我识得,一定是古妈妈做的。咱们小的时候,古妈妈不知道做了多少布老虎给咱们!她做的老虎和别人不一样,老虎耳朵上有个小小的窝窝!”
木清华好奇地凑上去看,果然有一个极小的耳窝,做得栩栩如生。
她微微羞涩起来,“省哥儿能和他爹爹小时候,用一样的布老虎,真好。”
这种感觉,大约就像沈风斓知道,圣上年轻时也给轩辕玦,亲手刻过小木勺一样。
温馨又美好。
正当气氛好转下来时,一个凄厉而尖锐的声音,猝不及防闯入众人的耳中!
“女儿,我苦命的女儿啊!”
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疯狂地从帘外冲进来,抱着地上的沈风翎就开始痛哭。
“我苦命的女儿做错了什么啊!好不容易能封个王妃,你们就这么看不过眼,非要她穷困潦倒才高兴是不是?”
沈风翎成了堂堂正正的宁王妃了,沈太师也病倒了。
柳姨娘有了倚仗,说起话来便张狂无礼了。
“我苦命的女儿啊!谁都欺负咱们娘儿两,谁都看不得咱们娘儿两出头啊!”
“住口!”
小陈氏冷喝一声,连忙回头去看沈太师。
沈太师卧在床上,仍是闭目不醒,浓浓的眉头却蹙了起来。
“老爷都被气病了,正在清静养病,你来这里号什么?还不快回你的屋子去!”
柳姨娘自觉是宁王妃的生母,腰杆就直了起来,把小陈氏也不放在眼中了。
“我并不敢号,只是我的女儿在这里受苦。夫人让我把翎姐儿带回去,我就不做声了,成不成?”
一贯温柔随和的小陈氏,也皱了眉,气恼地看着柳姨娘。
“是老爷昏睡过去之前,命翎姐儿在这里跪着的。岂是你想让她回去,就能让她回去的?”
万一沈太师一会儿醒来了,看不到沈风翎在此罚跪,再度受气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