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当年高方平闯再多的祸,弹劾的人再多都问题不大。因为自始至终有常委级别的人在帮高方平说话,一个大事件中,一但有常委帮高方平说话了,那它就是一个有争议的事件,不会轻易在中书门下被定调。
既然不能轻易定调,赵佶又宠爱小高,那当然就没多大事。通行做法是不升职或贬官。
可惜的在于,高方平从出道起给人的印象就不是一个小乖乖,赵佶没登基的时候,少年时的高方平就是一个汴京的害虫。赵佶一家子早习惯了有人告高方平的状了。
这叫免疫力,只要不是太大的事,守住了忠君和有能力大节,那么显然,皇帝真不会用“圣人”标准去要求高方平的。
然而郑居中身为皇亲国戚,没摊上大事时候他是个几乎从来不被弹劾的人,也就是说他没这方面的免疫力。这种人最好永远不“病”,否则真容易一病不起。
他给赵佶的印象是学富五车随和又乖巧,近乎完美。长此以往赵佶也就用“完美”的标准要求他了。
道理正是欧阳锋做坏事大家都能接受,习惯了,末了做一件好事就会被原谅。然而黄蓉会被以完美强迫症的方式要求,她只要做一件不恰当的事,就颠覆她以往的形象。
加之最近竟是赵佶的亲弟弟越王偲也去说了郑居中坏话,空穴不来风,紧随其后他们自己的东南系联名弹劾郑居中,还证据都有了。且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一个中堂出来保他郑居中。
在赵佶来认为,郑居中就真的做人太失败了。然而因为郑贵妃的原来,皇帝仍旧不想出来干涉这事。
要换包拯的话郑居中已经被抓了。可惜时文彬是个温和保守派,对郑居中事件因不了解内幕,于是时文彬还在犹豫。
张克公是个傻子。他现在火力全开,督促时文彬去抓人,几乎把时文彬逼的想撞墙。已经到了连时文彬都想一起弹劾的地步。
是的张克公虽然喷人不需要证据,但他没有具体的执法权。抓郑居中的话,就算林摅没被撸走还是开封府尹也没权利,必须要刑部。或者需要有往前包拯张叔夜似的“开封知府”。
然而没有了,张叔夜就是大宋最后一任开封知府。蔡京之所以搞这个官制改革,就是害怕重量级人物被老张给抓了。
张克公历来眼睛揉不得沙子,别说郑居中涉及叛国问题,且已经被张克公私下认可。就算仅仅是他私吞铜矿的事被捅出来,在大宋这么缺铜的背景下,张克公也肯定会三天一道台谏要求撸了郑居中。
所以么,现在小老张也整天追着时文彬怼。
这日晚间,时静杰这小子跑来高府找高方平哭诉:“相公大事不妙了,您若在不出手干预,我爹爹肯定被张克公逼死。今日他就未去刑部坐堂,官印也挂在刑部堂上。”
“哦……”高方平摸着下巴,“这么说来,这个老顽固他以‘辞官挂印’来威胁我?”
“我老爹他主要是为难,被逼的没办法,也不是说有意要和相公您作对。”时静杰尴尬的道。
“行了,我知道他什么心思,也不会怪他。既然他不来见我,我去见见他好了。”高方平说着起身走了出去。
时静杰没心没肺的,也不方便参与他们的对话,否则真会尴尬的。今个也没有参加什么诗会酒会的计划,于是干脆留在高府里蹭吃蹭喝……
第945章反装忠的老滑头
来到时文彬府上,他在书房里端正的坐着,看样子就是专门在等高方平,时静杰那小子当然是和老爹串通好了、故意去反装忠的。
“下官时文彬,参见明府。”时文彬离开了主座,陪着高方平一起坐在客座上。
“说说,把你现在的心思说给我听听。”高方平道。
汗。
时文彬目测了一眼后就寻思,这事玩的就是一种感觉,如何能真的说明白。反正我也没说要辞官威胁朝廷,我只是把官印放在那边,今天没去,这可以有很多解释的。
见他低着头,一副态度温和却软对抗样子,高方平有些头疼,“好吧你不说我来说。你时文彬在想,我高方平从郓城任上起就做事冲动,戾气深重,你对我印象颇有成见。以你的性格,你也不想做谁的走狗。对我尤其如此。因为你曾经是我的老领导,现在角色转换,加之你那保守的思维,一时难以接受。”
这些说在时文彬的心口上,不过他继续低着头,不否认也不承认。
高方平接着道:“此外在你的角度上,你认为咱们这些中堂此番斗争太不讲究,虽有证据,但逻辑上处处矛盾语焉不详,事情发生的莫名其妙。你时文彬曾经是一州之主政,长辈时彦也做过吏部天官,于是呢,不论在政治上和司法上你都是个有心得的‘专业人士’,在逻辑上全是漏洞的现在,加之郑居中身居要职,亦是皇亲国戚。于是不了解内幕的你,会把这次事件看做一次大宋最严重的迫害,甚至是对皇家的大逆不道对吗?”
时文彬脸颊微微抽动了一下,竟是被高方平把心思给基本说了出来。现在时文彬忽然觉得,高方平是个相当优秀的政治家,他了解一切,既然了解,那么他清楚他自己在做什么,也就谈不上胡作非为。
时文彬低声道:“明府是我见过最精明,最会忽悠人的人了,小儿时静杰对您的崇拜根深蒂固,以前我始终理解不了,现在则理解了。”
高方平道:“你个家伙坏一边和我对着干,一边又把时静杰抬了出来,拿我和他的际遇说事,不想把我得罪死了对吧?”
时文彬有这个意思,但也不全是,于是老脸微红的又低着头,不说话。
高方平非常不爽他的软对抗,也不想太过紧逼,于是转移话题道:“咱们聊点其他,你对我有一定成见是肯定的,你还担心你儿子跟着我的结局对吗?”
时文彬便摇头道:“此点明府过虑了,我的确对您的政见持有些保留意见,但时静杰并不是我,他成年了,身为一方之主政父母官,有自己的一套,有自己的实践,且已经取得了一些成绩,他当然可以有他的政见。这亦是我大宋可贵的地方——包容。允许不同的政见存在而不至于兵戎相见。明府您得理解,政争和党争不同,它应该被接受。”
高方平道:“当然知道政争和党争的差别。”然后一副抓到他的样子,指着他的鼻子道:“你这句,终于露出屁股来了。你之所以迟迟不对郑居中动手,你就是害怕这不是查贪腐,不是政争,而是一次党争事件,是一次严重的迫害事件。在你不了解内情,我和皇后一家走的近、郑居中是宠妃郑氏的兄长情况下,你害怕卷入一些对大宋不利的宫廷皇家斗争。其后现在我近乎于一言堂,还有过多次违规调兵遣将的举动,于是身在枢密院要职上的郑居中问题,就被你看的更严重。你时文彬甚至是看在大宋朝廷的安全、皇家安全角度上,想留一个反对我的人在枢密院对吗?”
时文彬额头见汗!话说他内心深处还真有些这样的意思,当然高方平说出来的时候夸张了些,露骨了些。
于是时文彬又低着头,没法否认,却也不想承认。
高方平继续道:“再有。关于京城道士一案、林灵素被赶走,其后林摅被我们这些老奸巨猾的中堂放弃,进而背锅的事,你一定看在了眼睛里,且吃透了。你不想做谁的走狗,也担心在这个事件上做了我的走狗,撸翻了郑居中后、得罪皇帝和郑贵妃的是你、然后你背锅下台甚至身败名裂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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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文彬还真有点这个意思,却是又被大魔王说的夸张了些。又不好否认,继续低着头不承认。
高方平道:“老领导,老叔,你好歹说点什么让我听听?”
时文彬这才尴尬的道:“套用明府您当时在郓城时候顶撞我的名言:我时文彬是皇帝、大宋的臣子,对事物我有自己的见解,不是谁的走狗。”
“?”高方平一阵郁闷。无奈当时在郓城身为他的直接下属,高方平也是这么顶他的。
郁闷少顷,高方平道:“算好我来了,否则咱们间会有非常多的误会,必须把话说开了才行。今晚咱们进行一次有效沟通。”
时文彬翻翻白眼寻思,有些东西我咋敢和你沟通,你脾气脑洞那么大,戾气又重又冲动的。
紧跟着,高方平回忆的样子道:“要想当年我年少轻狂,刚刚做官到任郓城,说了许多狂言大话,你对我说‘话是可以说的,这是大宋规矩’。这事我一直记在心里,现在我如数还给你,敞开说吧,我承诺今晚的话不得罪任何人,没任何影响。”
“可明府有过许多过河拆桥、说话不算的劣迹。”时文彬尴尬的道。
“……”
一想还真是,看来口碑太坏不行啊,于是高方平狡辩道:“但你也要认识到,我对什么人下什么料,对君子我一定说道做到。相信你儿子的判断吧,他不是个傻子,他愿意跟着我的脚步,有他自己的理解,他认为我有可贵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