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媳进来了,过来我跟前。”
“您现在身体如何了?刚才瞧您饭菜都吃了,我正说要去街口帮你买几贴药回来。”阿楚驱步上前,微微帮她收拾了下被子。
“瞧你是个心善的,到我跟前来,我有话交代于你。”今日精神突然就好了些,瞧着身子也有了力气。
“您有什么话直接说就好,我听着呢。”阿楚低眉顺眼的站着,不敢直视那双过于严厉,苛刻的眼睛。
对,眼前这个妇人,瞧着不似一般的平民妇人,看到她那双眼睛,阿楚没由的发怵,浑身发凉。
“你们姐弟四人是辞儿捡来的,辞儿也说,捡你来那日便与你同房了。”宋母说着,似是喘息不止,咳嗽几声。
阿楚听到她说,她已经与宋临辞同房,眼神冷淡的抬起,瞧见她又说。
“咳咳……,既然你们已经同房,不定你这肚子里,就有了我们宋家的子嗣。虽说,我对你这个儿媳妇不太满意,好在,人长的周正,性子也纯良温和。辞儿说要了你,我也就承认你是我宋家的儿媳。”
“您……。”
“是不是没给你改口钱,连声娘都不叫我?”宋母清淡的语气直视她而问。
“娘,我喊您就是。他离开的时候给了我钱,我不会再要您的钱。”她轻声解释。
虽说不知宋临辞为何会说,他们已经有夫妻之实,她在这个重病妇人面前,不想反驳,便妥协承认了。
“该是给的,我自然要给。”宋母沉吟片刻,微微起了身。
阿楚上前要扶,却被她啪的一下,打在手背,“我自个能起来,快是死了,也能起来。”
既然能起来,她就不去扶了,阿楚心中也是纳闷。
清晨看着还怏怏快死之面,这才一顿早饭的时间,竟然气色大好。
她不让上跟前,她便在一侧站着。宋母在床上想下来,却努力许久,身子动弹不得,这才又要求阿楚。
“去,去我那衣柜里拿出那个小盒子。”
莫非天底下的婆婆都瞧不上儿媳妇?还是这个婆婆脾气古怪,怎生这般变化无常。
要不是看她生病在床,她当真会说上两句重话,她才不是她儿媳妇,能照顾她就不错,还任由她欺负了去。
阿楚不情愿!
依旧、还是拿了那个小盒子,“可是这个?”
“就是那个,拿过来吧。”
阿楚三两步拿着小盒子都到宋母跟前,宋母接过,打开了小盒子!
紫色檀木巴掌打的盒子,上面镶刻的花纹却尤为繁杂,她不敢多瞧,送了盒子低首候着:心想,等这妇人累了休息,她再顺势离开。
偏生宋母毫无倦意,打开盒子,瞧着里面的东西,轻轻捡起一块玉镯。
放在一个巴掌大的紫色檀木盒里的玉镯能有多大,奇怪的是,这个玉镯通体泛白,只是……。
“好好的玉镯,可惜,里面的杂物太多。”阿楚轻声说了句。
“这是辞儿亲娘留下的玉镯,你不可乱说。既然你是辞儿的媳妇,这东西就交给你保管了。”宋母淡淡的说着,眼神却一直瞧着那玉镯。
见阿楚不伸手接,宋母又道,“我离死不远了,辞儿走的匆忙,我本想能再拖些时日再说,现在辞儿离开,我定是等不到了……。”
“您会好的,这几日一直下雪大夫不出诊,等雪停了,我背了大夫过来,也要帮您看病。”瞧着她,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她眼眶里的泪水,忍不住落下,颗颗滚烫,有对宋母的怜惜,也有对前世自己的悲戚和委屈。
“哭啥,别哭,我不亏,没得到辞儿爹爹的爱,却让辞儿硬生生喊我一辈子娘,我值得,我这辈子是值得的,我现在离开去见辞儿爹爹,也能瞑目了……。”
阿楚不懂她在说什么,眼泪落个不停,拉着宋母的手,“您放心,我肯定会想办法治好您的病。”
这不仅仅是她答应宋临辞的,还有,她想做的,她目前非常想做的一件事。
“治不好了,这病跟了我一辈子。你靠近点,坐我身边,你是个好的,孝顺……。”她心情出奇的好,拉着阿楚的手。
老人的手,生病,营养不良,枯瘦如柴,手掌上只有薄薄的一层皮,阿楚抓着她的手,想这前世的自己,哪里控制的住。
眼泪颗颗落在宋母手背上。
☆、013 辞儿,他是个顶好的好儿郎
“哭啥啊,瞧你是个不善言笑的,偏生这眼泪却多的很。你既然叫了我一声娘,便是我儿媳妇了,辞儿当兵在外,有太多迫不得已。
想当初,他是不情愿去当兵的,是我逼迫他去的。你可知,辞儿爹爹是个能文能武的大人物,我的辞儿也应该像他爹爹一样。”
宋母说着,逐渐失力,语气也轻柔、散漫了几分!
“娘,不说了,等您有时间了我们在说。”
“不能等,我得说完。玉镯,玉镯,对,你拿着玉镯,这是辞儿媳妇拿着的,咱们老宋家祖宗传下来的,历代嫡媳妇要呆在手中的。辞儿娘、记得让辞儿找他娘,问问,这些年不来瞧儿子,可曾后悔,她生下的辞儿,是个顶好的好男儿郎……。”
“娘,娘,您别说了,我现在去找大夫,马上去找大夫……。”阿楚坐在床边,看着已经倒在她怀中的妇人。
就在刚才,她感觉到了,这个妇人对宋临辞的爱、对他的责任,还有对她的疼爱。
对,三十几年了,她头次感觉到真实疼爱,是来自于这个妇人,这个死在她怀中的妇人。
宋母的手紧紧抓着阿楚,像是有什么不放心的事,遗愿未说完。
紧紧抓着,怎么都松不开。
*
唐言倾在外面,听到阿楚悲戚喊娘的声音,吓了一跳,立刻推门闯了进入。
“大姐,你刚才在喊什么,你喊娘?”
“倾哥儿快去请大夫,必须找了大夫来,快去……。”阿楚抬眸,一张俏生生的小脸满是泪痕,和她面容不相符的悲戚、成熟、感伤!
唐言倾愣愣的看着阿楚,:大姐,不像是大姐了。
“快去啊。”
“大姐,外面的雪下的正大,我就是去找了大夫,他们也不来啊。之前宋相公不是去请过几次,他们都拒绝不出诊。”
“出去吧。”阿楚低沉沉的说了句,并未说宋母去世。
她瞧着像是睡在她怀中的妇人,伸手想抽出手掌,却无法拿开,“娘,您是有什么遗愿,需要我答应你么?”
“我定然会好好帮你操持丧事,绝对不敢懈怠分毫。”她想了下,说道。
老人最怕的不就是离世之后,无人料理她的伤丧事么,她答应。
还是不见宋母松手。
阿楚接着又问,“娘,我会答应您,好好照顾宋临辞。”
依旧不见松手,阿楚奇怪带着害怕,轻声呢喃,“您的意思是让我照顾好相公,告诉他关于亲生爹娘的事,可对?”
倏地,宋母的手,落下!
阿楚这才得了自由,她反而没推开宋母,瞧着她紧闭的双眼,已经苍白毫无生气的脸,眼泪落下,刚好落在宋母帮她戴在手腕上的玉镯。
“我不知道您是什么身份,凭借您这般养育了一个孩子长大,都是值得尊敬的。您放心,我会把您告诉我得一切都告知他。他那么孝顺您,一定会回来吊念您的。”
话毕,阿楚才把宋母放下。
瞧宋母那张僵硬的脸,缓缓舒展,这下没什么可担心的事,整个面容都透着慈爱。
阿楚,低首瞧着她,这般好看的眉眼,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一顶一的美人儿吧!
她出门,瞧见门外站了三个小子。
唐言倾低声问,“大姐,宋母她……。”
“走了,准备后事吧!”阿楚下意识的摸了下手上的玉镯,有些凉,又有些灼热!
两重不同的感觉,她没怎么关注。
“大姐,你没事吧,瞧你眼睛都肿了。”唐言桦小声的问。
“到底是他们宋家收养了我们,给我们吃、住、穿,做人不能忘记本分,丧事定然是要办的风风光光。”阿楚瞧着三个小子说。
“怎么办的风光?家里没钱也没粮食,现在怕是连棺材板都买不起,不直接用草席子一卷扔了就算好的。”唐言毅小声嘀咕。
“休得再说这样的话。”阿楚冷冷的瞪着唐言毅说,这个小子是三人之中最难管教的。
尤其是她不能忍受,有人在她面前说,用草席子草草埋了人的话。
前世,她可不就是被人用草席子草草埋了的,那种痛,她比谁都清楚。
“大姐,小毅不是故意的,他也是担心大家今后会没饭吃。”
“对,大姐,我不是故意的。”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样的话都不能再说,今后这性子再不收敛,我保证你跟不了我多久。”
阿楚冷淡说完,再次回到主屋,这次是回到,她之前和宋临辞住的房内。
“你下次说话小心点,大姐变得不像是之前的大姐了。心底是善良,这脾气也不小,什么事你别跟着犟。”唐言倾一派温和的对唐言毅说。
“我知道了,我也是觉着大姐不像是大姐了,跟换了个人似的。”
阿楚出来时,正好听到,“我本就是个换了个人,你们愿意跟着我就跟着,不愿意跟着,有能力去谋生的,就自行离开。”
她也是生了气,全是被唐言毅挑起来的。
“大姐,我跟着你,我只有跟着你才能吃饱饭。”唐言桦,立刻站到阿楚身边,像个听话的小士兵。
“我也跟着大姐,我刚才的话说错了,对不起,大姐……。”唐言毅眼眶红了,瞧着阿楚,生怕她把他撵出去。
唐言倾不用表态,自然站在阿楚身边。
“既然都想跟着我,就要干活。倾哥儿带着小桦在家里,我和你去杂货铺。”
“好,我跟着大姐干活去。”唐言毅委屈,家里他最小,偏生大姐要让他干活,他又不敢不听。
——
阿楚这次去了杂货铺,找那杂货铺老板买了东西,也问了如何买棺材,操办丧事的话。
“瞧着前面那个十字路口吗?转弯往前走不过百十米,就有家棺材铺,他们家做白事,只要交了钱,定然会给你办的风风风光光。”
“多谢,这些粮食和白布都给我装起来了吧。”阿楚说着,从身上摸出一些碎银子放到杂货铺掌柜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