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朝风搂过她,嗔道:“坐车小心,一会儿就该晕了。”
小晚问丈夫:“我们是不是要去很远的地方。”
彼时凌朝风说不远,可马车走了三天,还没停下来,小晚渐渐体力不支,毕竟她去过最远的地方,都没离开过黎州府地界。
这一边,毕夫人早已服刑上路,她将在这个秋天徒步走去西平府,路上若是顺利,寒冬腊月前就能到了,但若出了什么岔子,便难说。
寒汐没有退怯,毅然决然地跟着母亲上路,她只带了银两和鞋袜衣裳,便是知道这一路,娘亲和自己必定会费很多鞋子,其他的吃住几乎和毕夫人一样,走到哪里算哪里。
谁能想象,堂堂千金小姐能吃得起这份苦,押解毕夫人和其他犯人的几个衙差,从一开始就知道毕小姐跟在后面,以为她坚持不住几天,谁知这么一天天地跟着,眼瞅着就走了一半的路了。
这一日,没能赶到前一个村镇,天就黑透了,于是就地停下,燃起篝火,靠着路边的大树休息。
寒汐上前来,怯怯地看着几位差大哥,送上两壶酒一包牛肉,他们知道毕小姐要做什么,接过东西,就不管了。
她立刻跑到母亲身边,将水袋递给娘喂水,将干粮拿给娘吃,又小心翼翼地脱下母亲的鞋子,她沿途买了膏药,可是娘的脚,已是惨不忍睹。
毕夫人看着女儿,为自己挤掉脓血,抹上膏药,伤口的疼,也不及心里的痛。她巴不得立刻死去,不叫女儿再受苦,可是她害怕自己死了,女儿真的会想不开。
“小娘子,我们的脚也打泡,钻心的疼,你也给我们上点药呗,若用你那樱桃小嘴儿给香一口,保准立马就好了。”
忽然传来猥-琐的笑声,同行还有三个男犯,他们哈哈大笑,用言语调-戏着寒汐,这一路这样的事时常发生,而毕夫人最最怕的就是这种事,忙把女儿护在怀里。
她轻声说:“汐儿,你回家去吧,娘求你了,你看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等我到了西平府,你再叫你哥哥领你来可好?”
寒汐却总是笑着说:“娘,我一个人回去,你放心呀?”
话音才落,忽然感觉到有人捉她的脚腕,寒汐失声尖叫,引来了几个正喝酒吃肉的衙差。他们不用问就道发生了什么,随手抄起鞭子,将那三个男犯人一顿鞭打。
这一路,那几个混账没少挨打,可是毕夫人就没吃过任何“苦头”,还带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来伺候,他们早就看不顺眼不耐烦了。
今晚这一顿鞭打,更是与衙差结下了仇,毕夫人和寒汐怎能料到,背着枷锁铐着脚链的人,也能闹出大事。
就在两天后的黄昏,他们依旧走在荒无人烟的山路里,不知那几个畜生是怎么撂倒衙差的,等他们哈哈大笑地跑来毕夫人和寒汐面前时,已经抢了钥匙卸下枷锁镣铐,恢复了自由身。
且不说寒汐貌美如花,毕夫人纵然人到中年,纵然吃了苦头不如往昔风韵,终究是美艳之色,那几个畜生,早就馋得不行,这会儿在寒汐的尖叫声中,将母女俩分开。
“娘……娘……”寒汐如临灭顶之灾,早已精疲力竭的她,根本无力招架任何束缚。
一路走来,几位差大哥都是极好的人,莫说为难她,还时常照顾她们母女,本以为能顺顺利利到达西平府,没想到同行的几个犯人,竟是如此丧心病狂。
“汐儿……我求求你们,别动我女儿,求求你们……”毕夫人也大声喊着,眼见女儿的衣衫被撕开,她生不如死。
寒汐已然绝望,想要拼尽全力保存清白,可身上的男人越发疯狂,肮脏的嘴巴正要吻下来时,他突然发出一声闷响,随即滚到一边杀猪般地大叫,寒汐看见他的屁股上,扎了一支箭。
几乎一瞬间,箭如雨下,没有射中要害,可是把这畜生的手脚都钉住了,边上的一个吓得躲到树后,而母亲那边的畜生,也被钉在了地上。
寒汐惊魂未定,毕夫人艰难地爬过来,她的枷锁被刚才企图强bao她的人解开了,终于可以用双手抱着女儿,母女俩都是衣不蔽体,毕夫人用自己身上的碎片遮挡着女儿的身体,抱头痛哭。
只见七八个人骑马而来,为首的男子高大威猛,寒汐泪眼相看,那人从马上下来,缓步走到跟前。
男子的目光居高临下,寒汐的视线也渐渐清晰,而面前的人,与威武的身形不同,神情语气是那样温和,他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母女俩的身上,问道:“毕小姐?是你?”
“卫……将军……”寒汐泪如雨下,“救救我娘,救救我……”
她怎么也没想到,如天神般降临来拯救他们母女的,竟然会是卫腾飞。
就在去年,他拒绝了父亲的求亲,并委托皇后转达心意,表示不愿强求,彼此都没有感情,为了利益而成亲,毕寒汐的一生都会不幸。
皇后鼓励寒汐反抗她的父亲,不要成为父亲的棋子,那样的爹,根本不值得寒汐牺牲。
“将军,那里有几个衙差头破血流,还有气息。”卫腾飞的手下来禀告。
见他皱眉,寒汐怕卫腾飞误会,便忙道:“将军,他们是好人,没欺负过我和我娘。”
卫腾飞颔首,吩咐他们:“看看还能不能救。”
至于那三个畜生,卫腾飞冷然:“捆起来拖在马后,他们走得累了,叫他们歇歇。”
寒汐和毕夫人俱是一惊,这里都是山路,坎坎坷坷几乎没有平坦的地方,这么拖,走不了二里地,必然就拖死了。
她们自然是不会同情发善心的,但是卫腾飞果然是大英雄,该杀人的时候,眉头也不颤一下。
巧的是,当寒汐和娘亲被卫腾飞的人带走不久,他们就在半路上遇到了赶来的凌朝风夫妻,她听见卫将军嗔笑:“我说你怎么走得这么慢,原来是带了弟妹来,本想等你来了,先赏你一顿军棍的,迟了这么多天,既然带着弟妹,那还是慢慢走得好。”
寒汐便看见马车上下来俏丽温婉的小妇人,她甜甜地一笑,说要给将士们做饭洗衣,求将军饶过她家相公。
自然,卫腾飞把寒汐母女交给了他们,说:“我正盼着来个女子呢,小晚,劳烦你照顾一下母女俩。”
小晚惊愕地看着一匹马上狼狈不堪的母女俩,和身边的相公对视一眼,凌朝风轻声道:“那位姑娘我认得,是二山同父异母的妹妹,看来那位夫人就是她的娘亲。他们该在流放的路上,大概是走到这里出了什么事。”
“上马车吧。”小晚走上前,温柔地说,“夫人小姐,坐我们的马车吧。”
正文 187 辜负了你的好意
虽然得救了,寒汐和母亲还是惊魂未定,颤巍巍地被士兵搀扶下马背。一回眸,惊见那三个企图强-暴她们的畜生血肉模糊地被拖在后面,毕夫人忙捂住了女儿的眼睛。
“夫人,您慢些。”小晚上前来搀扶,毕夫人尴尬地谢过,便带着寒汐往马车走去。
她们从卫腾飞身前走过,毕寒汐忽然停下,怯怯地对卫腾飞道:“卫将军……再下去,他们会被拖死的,还是放过他们吧。”
“我若没有带人经过这里,若没有人救你,你还会对我说这些话吗?”
卫腾飞不似方才出现时的温和,目光凶戾地说:“你这样好心,他们会放过你吗?将来兜兜转转又叫他们得了自由身,下一次无辜的女人被他们强-暴的时候,是不是你去救人?”
寒汐惶恐地看着卫腾飞,他皱着眉头像是生气了,仿佛正义被亵渎的恼怒,一挥手,对小晚说:“把她们带上马车。”
“毕姑娘,请。”小晚也被卫将军吓着了,不过她家相公在,她很安心。
女眷都上车后,来了一个士兵赶马车,凌朝风策马与卫腾飞同行,说着重要的事情。
马车里,小晚翻出自己带的几件衣裳给母女俩穿上,见毕夫人身上满是伤痕,必定是带着枷锁镣铐,行走不便,一路磕磕碰碰留下的。
乍看之下,的确令人心疼,但是想想二山的亲娘和没见天日的孩子,她就没感觉了。
比起善良的毕姑娘,小晚觉得,自己还真是挺狠心的。
“您是行业哥哥的嫂嫂吗?”毕寒汐也见过凌朝风,知道他是二山在凌霄客栈的哥哥。
“行业哥哥?”小晚愣了愣,心下一转,她知道这家人与二山的关系,便问,“是说二山吗?是呀,我是他的嫂嫂,不过我们还没见过面。”
“多谢嫂嫂。”寒汐向小晚欠身,可是说完这句话,便是泪如雨下,一时控制不住,和母亲哭得抱作一团。
小晚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默默守在一边,等她们冷静后,才听说发生了什么事,她便劝寒汐:“毕姑娘,再不要说放了那几个坏人的话,他们罪有应得。”
毕寒汐点了点头,恰好一阵风来,吹起门帘,便见前方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两个男人,小晚看见相公不自觉地就笑了,毕姑娘的目光,则是怔怔地看着卫腾飞的背影。
没多久,他们过了这座山,到了一处村庄落脚,川渝军绝不扰民,只在村外安营扎寨,但是三位女眷,被卫腾飞托付给了一户农家。
小晚帮着准备了热水,母女俩在屋子里沐浴,她便在院子里和村民们闲聊,不多时凌朝风来了,送来一些烤过野味。
小晚问:“相公,我今晚也住在这里吗?”
凌朝风笑道:“卫将军说毕夫人还是朝廷钦犯,要有人看守才行,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了。”
小晚微微撅着嘴:“我想和相公在一起,要不你也留下。”
凌朝风说:“难得不用睡在马车上了,好好睡一觉,不怕我心疼你?”
“那你也要好好睡一觉,不要喝太多酒。”小晚说。
凌朝风笑:“将军带兵办正经事,怎么会喝酒。”
他们情意绵绵地说着话时,母女俩已经洗干净出来,凌朝风不宜久留,便告辞了。
小晚和这家的人准备了食物,此刻天色已晚,三人点了一枝蜡烛,就着昏暗的光线,在屋子里吃东西。
吃着吃着,寒汐就抽噎起来,毕夫人也吃不下了,小晚捧着碗好尴尬,只能劝说:“先吃东西吧,吃饱了才有力气顾后面的事儿。”
一顿饭磨磨蹭蹭吃了很久,农户家的人早就歇了,小晚小心地把碗筷拿出来,就着月色在水缸边洗碗,寒汐站在门前看着,不自觉地便走过来了。
“嫂嫂,我帮你。”寒汐道。
“夜里挺凉的,进去吧。”小晚说,“我一会儿就好了,没几只碗。”
寒汐泪眼楚楚,不知如何是好地站在那里,缠着手指,浑身透着不安。
小晚看着真是心疼,她们一样的年纪,自己虽然曾经吃过苦,但现在已经有相公疼,开始安心踏实地过好日子了,可毕姑娘的苦日子,似乎才刚开了个头。
不过,她也太爱哭了,见面半天功夫,她已经哭了好几回。
“别再哭了可好?”小晚说,“你一哭我就乱了,就怕没照顾好你们。”
“不是的,不是的……”寒汐说着,又抽噎起来。
“毕姑娘,你哭了你娘也会难受,别哭了。”小晚起身,自己的手在裙子上擦了擦,却从衣襟里拿出干净的手帕递给她,“擦擦眼泪,别再哭了,哭不解决事儿,人家见一回可怜你,见两三回就烦了。”
寒汐接过帕子擦了眼泪,才意识到这是小晚的手帕,便说等她洗干净了再还给小晚,小晚笑道:“送给你吧,我还有好多呢。”
她们回到屋子里,毕夫人正不安地等着,于是母女俩睡一头,小晚睡一头,大通铺的炕上宽敞的很。
小晚也是数日车马奔波,疲倦的人很快就睡着了,母女俩却是都睡不着,寒汐轻声问母亲:“娘,卫将军是不是还会让衙差把你带走,继续去西平府。”
毕夫人说:“不然呢?”
寒汐道:“能不能求他,让他向皇上求情。”
毕夫人苦笑:“人家是咱们什么人,要帮到这一步?汐儿,娘心甘情愿去西平府,如果我受惩罚能赎清罪孽,你和你哥哥就不会再受苦。汐儿,娘知道错了。”
“娘……”寒汐又要哭了,但是想起小晚的话,生生把眼泪吞了下去。
一夜过去,院子里的鸡打鸣,把小晚吵醒了。
她睡得很好,浑身舒坦,一翻身,见母女俩拥抱在一起,还睡得很香。
那位毕夫人,杀人害命做了无法换回的错事,可是对于她的女儿而言,是无可取代的存在,她心里轻轻一叹,但愿许氏能活着从牢里出来,不然没娘照顾的孩子,终究是可怜的。
她轻手轻脚地起来,出门和农户问早,帮着做了早饭,再来喊醒母女二人起床。吃过早饭后,她们就要跟着卫腾飞继续走了。
回到大部队,小晚便去找相公,悄悄把农户家今早做的煮鸡蛋塞给凌朝风,凌朝风哭笑不得,嗔道:“一点都不大方。”
小晚才不管,让自家相公吃饱吃好,才是正经事。难得人家那么慷慨热情给做了鸡蛋,她把自己那个留下了没吃,就想给凌朝风补补。
那边厢,衙差经过一夜休息,缓过几分,他们是被那三个畜生砸晕的,脑袋上都缠着厚厚的纱布,再往后走,不免有些强人所难。
于是卫腾飞命自己的人把这几位衙差送回去,再安排两个人,代替衙差,把毕夫人继续送到西平府。
小晚告诉相公,母女俩的脚上都是血泡,十分可怜,问他是否停一两天都不行。
凌朝风淡漠地说:“她是出来受刑,不是游山玩水,你说能不能停?”
小晚就不再多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