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学堂上的偃旗息鼓,是有这顿饭等着她呢。
乔姑娘垂下眼帘,看着摆在面前的红漆雕花食盒,饭菜的香味很是勾人。
这算是鸿门宴了吧,就是规格小了点。
穿青色比甲的丫鬟上来,把一只盛放残食的喜鹊登梅圆盘放在桌子中间,冲姑娘们屈膝一礼,默默退下。
乔昭不动声色,躲在桌下的脚抬起,轻轻踢了青衣丫鬟小腿一下。
青衣丫鬟一个趔趄,条件反射下急忙扶住桌角,桌角处刚好放着乔昭先前饮过一口的水杯。
水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伴随着青衣丫鬟的惊呼声,顿时把所有人视线吸引过来。
“贱婢,毛手毛脚的像什么样子!”黎娇柳眉倒竖。
西府的姑娘们自然是不吭声的。
青衣丫鬟慌忙跪下请罪:“婢子该死,请姑娘饶恕!”
刚刚好像有人轻轻碰到了她的腿,可在场的全是主子,她一个小丫鬟如何把这个理由说出来?
再者说,刚刚碰的那一下其实很轻,应该是无意的,只不过她莫名其妙腿肚子麻了一下,这才没站稳,这就更无法怨到别人了,说出来反而要惹几位姑娘不快。
青衣丫鬟自认倒霉,连连请罪。
府上人都说二姑娘从昨日回来心情差极了,她一下子撞上来,真是流年不利啊!
心里本就窝着火,遇到这种事黎娇确实相当不快,正要发火之际一眼瞥见面色平静的乔昭,顿时把火气忍了下去,冷声道:“还不收拾好了赶紧下去!”
青衣丫鬟如蒙大赦,迅速收拾完飞快退了下去。
黎皎这才开口道:“二妹不要生气了,咱们快吃饭吧,不然该凉了。”
“不用你当好人!”黎娇冷声道。
先前在背后说她的帐还没算呢,竟敢在她面前指手画脚了,什么叫不要她生气,好像这些人里就她最容不得下人一样!
黎皎被噎得脸一红,忍着怒气垂下眼帘,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红枣粥。
眼看着姐妹们陆续吃起来,只有乔昭依然不动筷子,黎娇心里越发气闷。
黎三那份饭,她是趁课间休息的时候悄悄吩咐人下了料的,谁想黎三居然胃疼不吃!
难道她知道了?
不可能!黎三课间的时候分明在出神,除非能掐会算,不然如何会得知她的打算?
“看来我们东府的饭菜是真让三妹瞧不上了,既然如此,以后三妹还是自带好了!”
就算她不吃躲过一劫又如何?要是有骨气以后就都别吃,吃自带的冷饭吧。
一想到等寒冬腊月的时候众姐妹围坐一团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乔昭只能喝白水吃冷饭,黎娇心情又好了不少。
“二姐说笑了,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何况这样丰盛的佳肴。”乔昭说着拿起一个银丝卷,语气淡淡问黎娇,“我胃痛,二姐也会因此生气吗?”
黎娇立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死死捏着筷子,最终冷哼道:“随便你,爱吃不吃!”
因为恼羞成怒,黎娇憋着一口气,吃得竟比往常还快些,快吃完时忽地皱眉看向五姑娘黎姝:“你又是怎么回事儿?”
黎姝不料她这样低调还引来黎娇注意,下意识捏紧了手中银丝卷,讷讷道:“我……我也胃疼……”
虽然不知道三姐为何只吃花卷不吃菜,但跟着三姐行事就对了。
四姑娘黎嫣低头看了看吃了大半的饭菜,忽然觉得胃也疼了。
一时没抵住美食的诱惑,真是大意了。
她赶忙拉了胞妹黎婵一下,暗示她少吃点。
黎婵鼓着腮帮子一脸无辜:“四姐拉我干嘛?”
黎嫣颇尴尬,轻咳一声道:“少吃点,没听伯娘那天说你胖了。”
黎婵嘴一瘪,顿时吃不下去了。
众人用过午饭,小憩片刻后回到学堂里。
下午是琴艺课,教琴的先生曾在宫中当乐师,虽是位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男子,口碑却是极好的,姜老夫人费了不少心才请过来,十天来授课一次。
一身青袍的琴艺先生正试着琴音,黎皎忽地捂住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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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还施彼身(月票一千加更)
肚子胀痛越来越厉害,黎皎咬着下唇,轻轻按住腹部。
怎么回事?莫非是吃坏了肚子?
面对着年轻俊美的琴艺先生,要去净房这种话她一个姑娘家是打死也说不出口的。
黎皎忍得辛苦,腹痛如绞,每一刻都无比煎熬,一颗颗冷汗直往下滴,直到不雅的声音响起,脸色顿时惨白。
完了,这声音是她发出来的?
正羞愤欲绝之际,黎娇已经站了起来,面色通红,连话都未说一句就捂着肚子冲了出去。
二妹?
黎皎错愕了一瞬间,立刻站了起来,匆匆对琴艺先生道:“先生,二妹许是不舒服,学生去瞧一瞧——”
等不及琴艺先生应允,向来稳重温婉的大姑娘就匆匆追了出去,留下云里雾里的琴艺先生看向其他几位女学生。
三姑娘与五姑娘毫无异样,四姑娘铁青着一张脸,六姑娘泪眼汪汪,一副纠结痛苦的表情。
今天这些学生是怎么了?
想到先前那不雅的声音,琴艺先生忽地了然。
学生们这是吃坏了肚子?
年轻的琴艺先生跟着尴尬起来,忙道:“既然二姑娘不舒服,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吧。”
琴艺先生抱着琴匆匆走了。
他这一走,六姑娘黎婵立刻站了起来,甩下一句“我去净房”,旋即就消失在门口。
四姑娘黎嫣冲乔昭勉强一笑:“我去看看。”
转眼间,琴房内只剩下乔昭与五姑娘黎姝。
乔昭神色淡淡,低头随手拨弄了一下琴弦。
五姑娘黎姝暗暗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气喊道:“三姐。”
乔昭侧头,唇边挂着浅淡笑意:“嗯?”
迎上她波澜不惊的目光,黎姝忽地忘了该说什么。
难道要问三姐,为何大姐她们都吃坏了肚子,独独她们两个没事?
她可是跟着三姐行事,只吃了银丝花卷的,这岂不是说三姐早就知道那些饭菜有问题?
五姑娘黎姝越想越糊涂了。
三姐如何得知饭菜有问题?是无意中发现有人往饭菜了放了东西?这应该不可能,西府的姐妹一早过来就都没离开过学堂,难道说是用饭时被三姐察觉的?这更不可思议了,三姐当时明明一口没吃。
东府女学的小厨房因是专给姑娘们设的,素来仔细,不可能出现用了变质食物的情况,要是有人吩咐厨子往饭菜里下药,那个人非二姐莫属,可偏偏二姐吃得比谁都多。
“五妹喊我有事?”乔姑娘声音温和。
黎姝听在耳里,却好似一个惊雷乍响,猛然回过神来。
不想了不想了,管它是怎么回事,反正以后跟着三姐混就对了!
素来谨小慎微的少女小心翼翼扬起一抹讨好的笑:“我是想告诉三姐,今天三姐戴的头花真好看。”
乔昭哑然失笑。
她发间只簪了一朵玉兰花,白中透绿,再素净不过了,何来好看一说?
黎府几位姑娘中,唯一庶女出身的五姑娘倒是个心思细腻的。这样的人,懂得明哲保身,自然不会冒冒失失找她麻烦。
乔昭便露出真切的笑来:“五妹慧眼。”
她不再多说,收回目光落在面前的古琴上。
黎姝心中一动。
三姐果然是知道的!
琴房里安安静静,乔昭素手轻抬,随意弹奏起来。
她没有依着任何谱子来,微垂眼帘信手弹着,黎姝却渐渐听痴了。
她仿佛看到屋檐下精致的笼子里鸟儿轻轻挥动着翅膀跳来跳去,调皮地躲避着旁人的逗弄,终于笼子打开,鸟儿一飞冲天,越飞越高,越飞越高,直到再也看不见,只剩下碧蓝的天与洁白的云,年年依旧,任人仰望。
直到几个丫鬟婆子涌进门来,琴音才戛然而止。
黎姝一看领头的婆子,脸色不由发白。
是嫡母身边的王妈妈!
王妈妈走过来冲乔昭草草行了一个礼:“三姑娘,五姑娘,二姑娘几人吃坏了肚子,惊动了夫人,夫人请您二位过去问话。”
“问话?”王妈妈表现得很急,乔姑娘却不疾不徐,反问了一句。
王妈妈本来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当,被乔昭这么一反问,忽地就有些心虚。
夫人交代了,对西府姑娘要客气些,免得再引来什么闲话。
她忙干笑道:“是夫人请二位姑娘过去了解一下情况,其他几位姑娘现在都不方便。”
她口中说着“二位姑娘”,自始至终没有看黎姝一眼。
黎姝向来有自知之明,连不平之气都生不出。
“既然是伯母想了解一下情况,王妈妈带路吧。”乔昭这才施施然起身。
王妈妈暗暗扯了扯嘴角。
也不知夫人干嘛对西府的这么客气,明明这些年西府都是仰东府鼻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