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芝这面倚着车厢,蹙了眉,这样的陆致之,她又该怎么看待呢?
她说不出,也道不明。
秦清那处,是想去找几本古籍,便让人转进另一条巷子,停在“颜如玉”那处。
秦清仍戴着帷帽,走进屋里,从左边那一排,寻起书来。
将将寻到一本,那书放的高,她这面正要唤人来取。那书便被另一只手取下,递给她,连着一声询问“姑娘喜乐?”
秦清倒也不拒,顺着接过书,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多谢公子了。”
她说完这句,便仍往前寻,待又寻了两本书,让丫头一道去付了钱...才往外走去。
宋玉也正往外走去,便瞧见秦清上了马车...低头的刹那,帷帽的也被风轻轻带起,倒让他窥了这面。
马车已渐行渐远,宋玉却仍站着。
良久,他才摇了摇头,笑着走了。
第51章 随缘
今日, 是王珂大婚的日子。
在这十一月的一天里,王珂带着众人的祝福,出嫁了。
她穿着一身大红嫁衣, 往先温婉清贵的姑娘, 穿起红衣来,竟也有了几分别样的艳丽。
外头锣鼓喧天, 她在众人的注视下,随着晏琛走了出去。她的步子走得很慢亦很稳, 纨扇下未遮住的一双眼睛, 仍带着旧日的清明与温婉。
唯有一双手, 带着几许薄汗,蕴到了晏琛的手心里。
而谢亭呢...
赵妧望过去,谢亭的肚子已微微隆起。
她与王璋站在一处, 面上带着平和的笑——
那笑,像是了却了前尘与旧事,带着对未来生活充满希冀,亦有为这一对新人...表着浓浓的祝福。
赵妧的心里, 却有一股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思绪。早年间一道长大的姑娘们,如今却已是大多许了婚嫁...却不知, 日后又会是怎样。
她看着王珂越走越远,直到那袭红衣转过了门,再也瞧不见——
院子里站着的,也都往外处去了。
赵妧握着徐修的手, 却留后了几步。她的眉微微仍拢着,声很轻,带着几许愁意,化作一声叹息,“我希望,我们都会好好的。”
徐修停了步子,他低着头,指腹滑过她蹙紧的双眉,轻轻嗯了一声,“会的。”
赵妧便笑了,她抬了头,一双眉顺着徐修的指腹,缓缓舒展开来。
她看着徐修的眉眼,这样的温润,这样的好看。
方才尚还存着的几分愁意,因为他的话,便这样消了个一干二净。
赵妧觉得,她所有的坏脾气,所有的不好...因为遇见了徐修,都变好了。
因为她爱他,所以她愿意为他,收起这一身脾气与毛病。更愿意去听、去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有时候她也在想,若是没了徐修,她该怎么办?
再她尝尽了,这世间最彻骨的情/事后——
若是没了徐修,她怕是,要活不下去的。
赵妧握着徐修的手,慢慢收紧。然后她笑了,笑她这莫名的情绪...她仍看着徐修,眼睛慢慢弯起,如月牙一般挂着。
外头的说话声尚未停,而那锣鼓声却随着那一顶花轿,慢慢远去了。
徐修拂向赵妧额前的碎发,轻轻说道,“走吧。”
“嗯。”
———
而后的日子,仍是这样过着。
汴京城也终于迎来了年末,各家府苑张灯结彩,裁剪新衣...端的一副好气象。
离徐修沐休尚还有几日,赵妧便先忙活了起来。这是她与徐修在这汴京过得第一个年,她心中,自是有要好生整顿一番的意思。
一整个下午,徐府便有条不紊的忙碌着。从东院传出去的意思,说是那树上要挂小灯笼,廊下要挂兔子灯,园子里的花要摆得好看...另有屋子里的,是把那床幔、锦被一应换了新的,另把屏风换成八仙过海,那墙上挂着的字画也是重新换了一批来。
等徐修回来的时候,屋子里是已焕然一新。
他是先愣了一会,接过丫头递来的帕子,四周看了一眼,才与赵妧点了点头,说了声“不错”。
赵妧得了这一句夸,眼里的光便愈发亮了,又与他软软打起商量来,“我想等你休息的时候,写几个对联,往外贴去。”
徐修嗯了一声,依了她,后头是握着她的手,往外用饭去了。
菜式与往日一般无二,摆在赵妧这处的,却是近几月,每日都有的一碗“水鱼汤”。
徐修一看就皱了眉,“怎么还是这汤...宋嬷嬷没给你换?”
“是我没让换的。”
赵妧先倒了一碗,才又抬了头与他说道,“册子上记着,说是这汤最易...再说,我也吃习惯了。”
她这话说完,果真是用起了汤来。这汤其实并不好喝,其实要说起来,还有点难喝...可赵妧用了这几个月,却也着实是习惯了。
如此,她面不改色的吃着,看着徐修皱起的眉,轻轻一笑,“你不必管我,我...”
赵妧这话还没说完,腹下就犯了恶心,连着把这股恶心劲,传到了这喉间——她再也用不下去,忙把碗一搁,拿了帕子捂着嘴,背过身去。
徐修也被这回事,惊了一跳,平素平静寡淡的面上,也露了几分别样的情绪。
他忙搁了筷子,往外喊人,一面是走到她跟前,把她抱上了临近的榻。一只手探在赵妧的额头,皱了眉问道,“怎么回事?”
赵妧这会正难受着,哪里能开口说话,只好摇了摇头。
四惠几人进来的时候,瞧得这幅阵仗也是吓了一跳,忙去端了个脸盆来,一面是去倒了杯热茶,亦有人去外院请大夫。
赵妧仍有几分难受,怕要吐,便不肯让徐修在边上坐着。轻轻推了推他,背过身去,后头是由四惠服侍着,用了口茶,漱了口。
再接过递来的一杯热茶,喝下一口,才算是把那股子恶心劲,消了些去。
赵妧这会因着先前的难受,正把一双眼惹得眼泪汪汪。她转过身看着徐修,一面是抚上小腹,伸手拉过徐修的衣袖,轻轻开了口,“你说,是不是——我先前瞧谢亭,便是这样的。”
她这话说的极慢,亦有几分不确定。
可眼里的希冀,却是明明白白的透着。她的手仍放在小腹上,带着希望与期盼看着徐修。后头是一句话,以此来表达这会的心情,“徐修...我心里一颤颤的,就像是快要跳出来了。”
徐修坐过去,握过赵妧的手,宽慰道,“已派人去请了大夫,不管是不是,都等他来了再说。”
赵妧轻轻嗯了声,可她心里,总觉着是的...她的眼里含着笑,一只手由他握着,另一只手就一动不动的,放在小腹上。
大夫姓孟,是敬帝赐给赵妧的,也算是个太医。
孟大夫这会正在用饭,听到东院有事,哪里敢怠慢。忙收拾了东西,往东院去...
他路上来得急,等进了屋里,步子也还没稳。从帘后稳了气息,才走了进去,先与两人请了礼,才又上前与赵妧拱手,轻轻唤了声“公主”。
赵妧点头,伸出手是让他先诊脉。
孟大夫躬身,坐在临塌的一处,后头是在人手腕上,搭了快锦帕,诊起脉来...
待又过了一会,他才收了锦帕起身,与赵妧拱手回道,“公主、驸马不必担心,只是着了凉,吃几服药就好了。”
赵妧握着徐修的手,好似是没听清楚一般,问他,“你说什么?”
孟大夫拱手,恭恭敬敬的再回了一回。
赵妧眼里的笑一下子就没了,她仍用力握着徐修的手,哑声问道,“你是说,我,没有怀孕?”
那孟大夫手一颤,仍埋着头,低声回道,“是...”
赵妧没再说话,她只是合了眼,手撑在小腹上,背了身去。
屋里很静,到后头还是徐修开了口,让孟大夫先去备药,又让旁人一道退下。
等人都走光了,他伸手把赵妧圈入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妧妧,没事的。”
赵妧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埋在徐修的怀里,低声抽泣着,“我只是有点伤心,我以为,我以为...他已经在了。”
徐修轻轻叹了口气,他抬起赵妧的脸,指腹擦过她脸上挂着的泪痕,软了声,“不哭...”
赵妧不想哭,可她止不住,眼泪一串串的掉下来,打湿了徐修的手心,也顺着滑到他的手腕,浸湿了他的衣袖。
约莫是哭的太过伤心,后头还打起了哭嗝来...
赵妧看着徐修,面上是又羞又伤心。
“妧妧...”
徐修把她的脸埋在肩窝里,手掌撑在她的腰窝上,声很平,“有些事,就随缘吧。”
赵妧抬着头,看着徐修,轻轻蹙了眉,试探性的开了口,“你...是不喜欢吗?”
徐修低头吻着她的眼,声很轻,“我喜欢的...可你还小,我不愿让你这样小,就要承担起另一份责任。妧妧,我们还有很长的岁月,要生活在一起。”
他仍看着她,指腹滑过她的眉眼,“所以,你不用这样急,有些事...就让他随缘吧。他若要来,你我满心欢喜迎接——他若不来,你也不必为此有所得失。”
赵妧是头一回,听徐修说这样长的一段话。她怔怔的看着他...
只需随缘,不必为得失,而有所忧扰。
是...这样吗?
良久,赵妧把放在小腹上的手,慢慢收起。她的双手,握着徐修的双手...然后,抬头看着徐修,呐呐开了口,“随缘?”
徐修低头,吻在她的额头,“嗯,随缘就好。”
第52章 致芝(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