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房宫里却是灯火明亮,欢声笑语。
因为顾着敬帝的身体,便也没聊多晚,各自归了。
赵妧与徐修坐上马车的时候,外头是白雪苍茫一片,盖在了那红墙黄瓦上。
“时间过得真快...”
赵妧的声音很轻又远,她靠在徐修的怀里,看着那半打帘子外,白雪飘飘。有几许白雪随风飘入了车厢,打在了她的脸上,冰凉入骨——
她想起去年除夕的时候,是那样的热闹。
御街车来车往,宫里欢声笑语。
而今年...
赵妧的手握着徐修的手,等马车转进乌衣巷的时候,钟楼上传来响亮而又绵长的响钟声...她抬头看着徐修,正好撞进徐修垂下的双眼。
“妧妧,二十年了。”
赵妧轻轻嗯了一声,“是啊,二十年了。”
第59章 王芝大婚
盛宁二十年, 三月。
王芝于乌衣巷出嫁,嫁给了那鸿蒙书院的陆先生。
因着顾忌敬帝的身体,此次婚礼并未大办...
平素大婚用到的鞭炮声, 迎亲的欢喜声, 也都变成了那琴音,笛音, 礼乐之音。
天色尚还早,王芝的屋子却很是热闹, 赵妧几人便坐在一处, 瞧着王芝穿着红衣, 扮着红妆...
赵妧最是高兴,她从前就想着王芝结婚,会是什么样的模样。
如今便瞧着王芝...眉弯弯, 一点唇,少了几分平日的矜贵模样,多添了几分新娘子该有的娇俏羞怯模样。
赵妧这面看着,也笑道, “姑姑平日打扮的素了些,今朝这幅打扮好看的很。等那位陆先生挑了盖子,怕也是要惊艳一回。”
王芝是先往那铜镜, 望去一眼。才又转头,挑眉说道,“本就丽质。”
她这话说完,几个人自是笑作一团。
后头是又说了几桩玩笑话, 欢声笑语的,倒也让王芝先前紧张的心,也松了几分。
外处,秦清抱着琴,由王家的丫头领着往王芝那处走去。
往王芝去的那条路上,要路过一个梅园。
梅园占地极大,以一道月门通着内外两院。
如今已至三月,梅园的花却尚开着,红的,白的,有全开的,也有花骨头...溢出一阵浓郁的香味来。
秦清的步子没停,丫头却停了步子,往前头那处拘上一礼,恭声一句,“驸马爷。”
徐修正负手站着赏梅,如今听见声,也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男声入耳,秦清的步子一顿。她没抬头,只是抱着琴往那处也拘上一礼,轻轻一声,“驸马爷。”
徐修负在身后的手一顿,良久他转过身,看着那个低头抱琴的女子,开了口,声很淡,“秦先生也在。”
秦清嗯一声。
徐修便不再说话,只是侧了身子,让两人过去。
丫头道了一声谢,便提了步子。
而秦清,直到与徐修擦肩而过后,才抬了头。
她的背脊挺得很直,眉目淡远,唇边溢着笑,唯有一双抱着琴的手用了几分力。
徐修看着渐行渐远的秦清,也只是摇了摇头,轻轻笑了笑。他看着这一院梅树,心中很是平静...良久,才转身离去。
———
陆致之来迎亲的时候,在王芝门前受了好一通“刁难”。
作诗,不够。
写字,不够。
琴箫合奏,还是不够。
若不是王家的嬷嬷帮了腔,怕是里头几位主子还不肯放过。
门被打开,陆致之走了进去,一眼就瞧见了那个穿着婚服,戴着红盖头的...王芝。
他尚未看到盖头下的风光,脑海却已脑补出了一幅画。
那张脸上抹着红妆,肯定很好看。
有人递上红绸,一头让王芝牵着,一头让陆致之牵着...王芝站起了身,由丫头扶着与陆致之一道往正堂走去。
王芝看不见前方的路,她只能低头瞧见大红婚服的裙摆,在行走间划出一段又一段的涟漪来。
以及那一只好看的手,在红绸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好看。
他们两个人跨进了门槛,进了正堂...在众人的见证下,于王父、王母面前磕了头。
另有一位长辈,便于一处念起婚词来,“盖闻!易正乾坤,夫妇为人伦之始。诗歌周召,婚姻乃王化之源。是以!鸣凤锵锵...”
他的声音浑厚而又圆正,念起婚词来是朗朗上口,很是好听。
一字一句,一停一顿...
皆是在为这一对新婚夫妇,而祝福。
婚词的最后是,“伏愿!百年偕老,永结琴瑟之欢...”
王芝与陆致之拜谢长辈。
等聆听完王父、王母的教诲,王、陆两人再磕一头,与众人拜别。
王芝仍与陆致之仍一人握着一头红绸,往外走去。他们的身前是宽阔的大路,身后是亲朋好友的祝福。
而...天色正好。
王芝在走出王家大门的时候,还是停了一下,她的心下是一种道不清、说不明白的感觉。
鼻子一酸,忽然就想哭了。
陆致之感觉到了人的异样,轻轻说道,“哭了?”
王芝抽了抽鼻子,声有些哽咽,“才没有...”
陆致之轻轻笑了笑,声很柔,“那走吧。”
王芝轻轻嗯一声,重新提了步子,与陆致之往前走去。
身后有萧,有琴,有雅乐...
音调欢快,带着众人的祝福,传送到王芝与陆致之的耳里。
———
赵妧这一行,是没随王芝去陆家的。
等在王家用了午饭,便告辞了...
秦清到王家门口的时候,赵妧与徐修也恰好站在外头。
赵妧瞧见她,便看过来,与秦清露了个笑,“秦先生。”
秦清的面上也挂了有礼的笑,她躬身一礼,轻轻喊道,“晋阳公主”...
连着一声,“驸马爷。”
徐修轻轻嗯了一声,赵妧便笑着与秦清说着话,“先生的琴很好听。”
秦清仍弯着一段脖颈,“公主缪赞了。”
徐府的马车已在门口停好,徐修垂了眼与赵妧说道,“马车来了。”
赵妧一瞧,仍眉眼弯弯,与徐修说道,“知道啦...”后头是与秦清作别,“秦先生再会了。”
秦清便又再拘一礼。
她看着徐修扶着人上了马车,然后自己也上了去,等车帘一落,马车便也缓缓的往前去了。
秦清站直了身子,向着前方轻轻露了一个笑。
等上了马车的时候,她才松了心神,往后靠去,伸手抚着眉心...她接过丫头递来的一杯热茶,良久才开了口,“去颜如玉...”
丫头晓得内情,怕人回家又要练琴,忙应了是。一面是往外与车夫说了声,马车便转了另一个方向去了。
等到“颜如玉”的时候,秦清没让丫头跟,自己戴着帷帽下去了。
她今日没什么想买的书,来此,也不知为何。
便从最里头的一排走去...
书都是好书,秦清的心却不在此处,她一双白皙而又纤细的手一页页挑去。
宋玉低头看着这个穿着月白色衣裳的姑娘,她在此处已有许久,却未曾挑什么书,便开了口,“姑娘,是要挑什么书?”
秦清一愣,收回了手,也收回了思绪,“抱歉,是挡了公子的路了?”
宋玉摇了摇头,笑道,“我看姑娘在此处站了许久,也不曾挑到合适的书,才有了这一问。”
秦清抬了眼,看着宋玉,有几许印象...却也只是淡声说道,“今日心不在此,便是有合适的怕也入不了眼。”
她这话说完,便也只是点了点头,不再说其他的,与人作别了。
宋玉看着她转身,也笑了笑。他取过最上头的一本《乐书》,也转身往另一条道去结账了。
等他走出“颜如玉”的时候,恰好看到那位姑娘被人扶着上了马车。
风一吹,她遮脸的帷帽往两边散开,宋玉手中的书掉落在地,呢喃出声,“是她?”
等他弯身拣起书的时候,那辆马车已只能瞧见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