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真是一桩,极有趣的事。”
赵妧抬头看着她,看着她眉目中的笑,竟有几分出神,随着人的话呐呐开了口,“有趣?”
王珂点头。
赵妧看着王珂,良久才问下一句,“那晏琛呢?于他,你当真也能做到如此。”
王珂一怔,而后却轻轻笑开了。
她的面上仍含着笑,而她的眼中也仍是旧日的清明...
她看着赵妧,而后是一句,“我用过心了,而此后结局如何,我都无悔。”
王珂的声很轻,而那话中的意却是坚定的,是决绝的。
外头的雨下的仍很大,而室内却无声。
赵妧仍看着王珂,她长大了...
她一直都知,她们之中,阿珂最是清明。
可她却不知,阿珂于情/事方面竟也能这般冷静。
赵妧未说话。
她知阿珂说的对,她是障了。
是她把自己障住了,困住了。
可是清醒又有什么用,把那一桩桩事剥开来,分清楚,又有什么用?
赵妧摇了摇头,只是捧起那碗茶饮下一口。
什么话也不曾说。
———
午后,待赵、王二人离开。
同福茶馆,却又迎来了一位娇客。
那店家瞧见,是喊了声“贵人来了”。
秦清看着那张桌上,有尚未撤掉的茶壶碗盖。
她想起方才那一瞥而过的身影,便问了一句,“方才这位,有人坐过?”
店家瞧她问来,便也开了口,“贵人来的不巧,上回与您一道喝茶的女贵人,刚刚才走。”
他这面说完,引人往前。
一面撤了桌上的东西,拿着肩上的巾子擦了擦桌椅。
一面是恭声与人一句,“您先慢坐,老朽这就去给您上茶嘞。”
秦清却未坐,她仍看着那一桌一椅。
良久却也只是轻轻笑了笑,转身去了另一桌坐下了。
她这面坐下,便与店家说来一句,“老人家,今日我不要茶,劳烦给我上两壶热酒罢。”
店家一愣,“哎”了一声,忙去准备了。
屋中生着炭火,桌上亦摆起了暖炉,上头煨着一壶热酒。
秦清的手里亦握着一壶酒。
而屋外的帘子却又被打了起来,进来的是一个年轻贵公子,他是先往旧日的位置看了眼,未瞧见人,心下生了几分遗憾。
方想落帘,便听见一个声音,“宋公子。”
宋玉抬眼,瞧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一处,如往日一般...只是那平素握茶的手,如今却换成了一盏酒。
他心中遗憾换作喜悦,忙迈了步子,朝人那处走去,拱手一礼,“秦小姐。”
秦清点头,又倒一盏酒,予人,“宋公子公务好似不忙?”
宋玉在人对面而坐,接过茶谢过人,而后是轻轻一笑,“于宋某而言,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秦清握着酒盏的手一停,而后,她的眼滑过那个同样握盏饮酒的贵公子,抬头饮下一盏酒,却未接话。
外处风未停,雨未止。
室内,依旧无声。
只有暖炉中的炭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而对坐的两人,也再无话,唯有手中的酒,依旧一杯接着一杯。
第78章 木簪
时至十一月。
王家又出了一桩喜事。
是说那御史中丞王璋的妻儿, 昨夜生下了一个女儿。
母女平安。
王璋高兴,大赏了府里上下。
———
谢亭的屋子站了不少人,除去赵妧几个好友, 来的便是王家的几个妯娌亲眷。
她们是来探望谢亭与她一双儿女的。
屋子里的姑娘、妇人们或是站着, 或是坐着...她们一面是看着谢亭那一双儿女,一面是交谈说着话。
约莫是第二胎的缘故, 谢亭这回气色比上回要好不少。
她这会便歪靠在塌上,头上戴着一个抹额, 正低头看着那一双儿女。
女儿取“仪”字为名。
她虽是新生, 面色却比佑儿出生时要好不少。
如今便在那个襁褓里, 睁着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一张小嘴这会正咧着流着口水。
谢亭便拿着一块帕子,低头擦着人嘴边的口水。
佑儿如今尚还未满周岁。
这会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 猛然瞧见一个新奇陌生的,又瞧见阿娘看着人笑。
便也围着那襁褓爬来爬去,还时不时的往人身上亲亲碰碰。
若是瞧见襁褓里那一双圆圆的眼睛也朝他看来,便忙往谢亭身后躲去, 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瞧着这边动静。
众人瞧见这幅童趣,都笑了起来。
一个王家新进的媳妇便说起话来,“往日我见我娘家嫂嫂生来的一双儿女, 成日闹腾,便觉着这孩子生下来,都是那混世魔王,尽来折腾人的。如今见嫂嫂这双儿女, 却是让人心生怜爱,这股子想法倒也散了去。”
谢亭也笑,她仍低头看着这一双儿女,心下也欢喜的很...
一面是抬头与人轻轻笑了笑,“我往日也与你一样,如今当了娘,却觉得这孩子有趣的很,瞧着他一天天长大,看看他与往日的变化。当真是...”
她这话未说完,便听见那落盏声。
众人看去,便见赵妧的脚边,有一副碎瓷碗盖。
而她那一双绣鞋与裙角,也沾了几许溅起的茶渍来——
赵妧看着那一副破碎的瓷片,拢了拢眉。她站起身来,与众人点了点头,声很平,道了句“抱歉”。
而后是看着谢亭,道下一句,“我先去洗室。”
她这话说完,便转身往外走去。
屋里的一众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想起那桩事来...
她们几人对了眼,心下是各自叹了声,却不再说这桩事了。
直到赵妧回来时,屋里已散的干净,唯有谢亭与那一双儿女正在床上玩乐。
她步子一顿,看着谢亭抬头朝她一笑,“好了?”
赵妧垂眼,轻轻嗯了一声,仍迈了步子往前走去。待至床边,她低头看着谢亭那一双粉嫩的儿女,合了眼,声很轻,“抱歉,我...”
谢亭握住她的手,拦了她话,“阿妧,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抱歉的。”
赵妧睁开眼看着谢亭,望进那双熟悉的眉眼里,轻轻叹了一声,“我讨厌现在的自己。”
“阿亭,我讨厌现在的自己...讨厌极了。”
“现在的我,陌生的让我觉着害怕——”
“她除去让你们担惊受怕,操心奔波,还剩下什么?”
谢亭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有几分轻责,“担惊受怕,操心奔波,这是我们愿意做的事。而我们愿意这么做,只因你是我们的朋友——所以,你不必觉得对不起我们。”
“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会陪着你。”
谢亭看着赵妧,声仍很柔,带着安慰轻轻与人说着话,“只是,阿妧。人生有许多坎,终归只能你自己一个人过——”
赵妧仍垂着眼,看着谢亭,未语。
室内突生寂静,唯有佑儿“咿咿呀呀”叫着。
佑儿见无人陪他说话,便颠着脚儿爬到两人这边来,扯着赵妧的袖子,轻轻摇晃着。
赵妧低头看去,只见佑儿抬着一张笑脸,见她看来,便咧开了嘴笑着...手舞足蹈的,嘴里还咿咿呀呀叫着。
她把手轻轻与佑儿握在一道,心中的一处,便这般化了。
谢亭看着这般模样,便也抱着幼女,轻轻笑了起来。
外间阳光正好,而这处也骤然生了几许暖意温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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