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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府。
王珂闭眼站在那棵梧桐树下。
这些年,她在晏家最多的回忆,竟都与这棵梧桐有关。
晏琛舞剑的时候, 她坐在一边或是看书,或是做着针线、打着络子。晏琛不在的时候,她便在这梧桐树下摆个棋盘, 独自下棋...而后是每个日与夜。
王珂笑了,她的眉眼在这冬日的一抹艳阳下,竟生出少见的几分瑰丽来。
她睁开眼,绕着那这颗梧桐环顾四周。
而后, 她看见晏琛就站在不远处,神色不辨的看着这处——
王珂一怔。
她今日,原是来取早年陪嫁过来的一些东西,也有一番是想与晏家几个奴仆好生说声道别的。
她嫁进晏家的这些年,且不说她与晏琛之间的纠葛如何。
晏家上下待她总归是好的,尤其是福伯...对她,帮益良多。
王珂原是怕晏琛尴尬,特地挑了个他不在的日子过来,却不想他...竟然在。
她看着晏琛,正朝她走来。
他的步子走的又快又稳,一步一步踏在地上,很快就走到了她的面前。
而后,晏琛低头看着王珂,却什么话也没说。
王珂只到晏琛胸口处。
如今离得这般近,抬头看人自是不便,便往后退了两三步,与人轻轻点了点头,而后是一句,“你在家。”
晏琛轻轻嗯了一声。
王珂笑了笑,她的面上端的是一副清丽面色,“我今日是来拿东西的,如今怕是收拾的差不多了。”
她说完这句,与人拘了一礼,便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晏琛却在她走至身边的时候,握住了她的手腕...他垂了眼,是先落到那一段白皙又纤细的手腕上。
他想起那日王珂与他说和离的时候,他就怔住了。
晏琛这一生,能让他怔楞的不多。唯有几桩也都是予了谢亭...可那回,他却还是怔了片刻。
王珂从未要求过他什么,头回的要求,竟是这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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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他也是握着她的手腕,皱眉与她说着,“阿珂,我无法爱你。可是我会敬你,护你,看重你一辈子...”
王珂笑了。
她带着从未有过的坚持,抽出手,与他说,“可是,我倦了。”
她仍看着他,面上依旧带着笑,“晏琛,这样的日子,我已不愿随你一道过了——往日我敬你爱你看重你,视你为我一生的归宿。”
“而今...”
“而今,我依旧敬你。”
“敬你一片真心与痴情...”
王珂抬眼看他,面上仍带着笑。
而她的手撑在晏琛的面上,这是他们清醒时头回靠的这般近。她的声很平,没了那日的仓皇,王珂依旧还是王珂。
“只是你这一副痴心与真情,恰好与我无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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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琛的眼滑向王珂的脸。
她仍看着他,面上带着旧日的笑。
而后,她看着他握住的手腕,轻轻笑了,“晏大哥,放手吧。”
晏琛放了手,而后他看见王珂转身,一步不停的往前走去——这一回,他不曾拦。
他已没有资格,再去拦她了...
王珂的步子走的慢,却也走的很稳...她知晓身后的晏琛还在看着她,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他着实不是一个好夫君,可他却是一个好人。
他原本也想与她过一辈子...他即使不爱她,可是他会护着她,敬着她,看重她。
只是,她终究是贪了。
她想要的越来越多了,而她想要的这些...晏琛终归还是无法予她的。
王珂轻轻笑了,她朝着那十二月的雪,朝着那无边无尽的茫茫处,轻声笑了。
既已无法,那便放下吧...
在我如今尚还能心平气和的时候,与你说声再见吧。
在我还不曾歇斯底里质问你,埋怨谁的时候,与你说声再见吧。
王珂在转至过道的时候,余光看到仍站在原处的晏琛。
他一动不动,仍拢着眉看着她远去的方向。
真是一个傻子...
王珂想笑,却忍不住鼻子一酸。
可她终归还是没留步,她一步未停,往前走去。
而晏琛看着王珂远去的身影,心下竟生了几许酸闷。他的手撑在心口上,仍拢眉看着前面——可那处,却再无她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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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永安四年尚还有几天日子。
王珂与晏琛的和离,在众人的唏嘘之下,终归还是散了。
汴京城里传了几日,还是喜洋洋的装扮起了房子,置办起了年货。
谁还又记得,那戏折里几人的恩怨缠绵?
还是有人记得的。
赵妧看着那外边无尽的雪,她的手中仍握着酒樽,一杯接着一杯,一日接着一日...几个丫头劝了好些回,却还是无用。
她仍看着那雪,喝着那酒。
在这无尽的日夜里,过着沉醉而又清醒的日子。
而徐修站窗前,手中握着那支金钗,看着窗外那被风雪掩住的秋千。
他想起早年赵妧在的时候,她便常拉着他往那处去。
或是与他同坐。
或是央着他让他再高些,再高些...而后是她无尽的笑声。
而今的徐府...
却已许久未曾听见,那串银铃般的笑声了。
“妧妧...”
徐修仍望着那处,风吹过那秋千上厚重的雪,露出几许原先的模样来...而他的声,在这冬日,愈发显得寂寥。
晏府。
晏琛刚在那株梧桐树下练完剑,他收剑入鞘,接过福伯递来的帕子,一面是问道,“夫人呢?”
福伯一怔,他抬头看去,嘴唇蠕动了几下,却终归也只是轻轻叹了一声。
而晏琛听见那一声叹息声,才恍若回过神来。原来他早与王珂和离了,她也早已不是他的妻,早已不是晏府的夫人了——
他把帕子递给福伯。
而后,他转身往里走去。
晏琛的步子迈的很稳,可他的眉心却皱的厉害。
他的手撑在胸口处,里面那股酸闷的感觉与王珂走时一般无二。
他迈进屋子,里头瞧着空荡荡的...原先王珂的东西,如今早已搬了干净。
他的眼滑过去,那临窗的架子上,往先摆满了她的书。如今却只剩下一株梅花,却也早已落了谢...
而后。
他望着那窗外的那株梧桐树,想起早年她初嫁进晏府时,便常常坐在一处等他。
若等他练完了,便走上前来,替他抹掉额头的汗——那往先他不愿记的,记不起的,如今却一件件让他记得清清楚楚。
晏琛的手紧紧撑着胸口处。
他不知,他是怎么了。
他只知,如今这晏府的每一处,每一寸地,都再无她的影子了。
王珂于廊下而坐,外头大雪纷飞,她的手里握着一个汤婆子,却一瞬不瞬的看着外边。而后她看见谢亭穿着一身胭脂色的斗篷,撑伞走了进来——王珂的面上带了笑,轻轻唤人一声,“嫂嫂来了。”
谢亭看着坐在廊下的王珂,步子一顿。
而后她继续往里走去,待至廊下,把伞交给丫头,与人说来,“外头雪下得这般大,怎么坐在廊下?若是受了凉,可怎么是好?”
她这话说完,便伸出手,是要握人一把往里进去。
王珂依了她,由人握着,一道往里走去。
屋子里暖炭生的足,一进屋便觉着热通通的。王珂便把汤婆子递给了丫头,一面是与谢亭笑说着话,“嫂嫂若是有事,请人来唤我一声便是。”
谢亭没说话,她看着王珂,她的眼滑过王珂眉眼间的清明。
可她的心里还是叹了一口气。
而后,她握过王珂的手,轻轻说了话,“我听母亲说,你要去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