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是林老夫人身边的人,绿衣是林清嘉带来的,她刚刚同林清嘉说了这般旧事,等会也不知道林清嘉要与周氏说什么,飞云在场就不太合适了。
“多谢祖母。”林清嘉对着林老夫人行礼。
“去吧。”林老夫人失笑道,“莫说与我在这里吃,只说与璇丫头,珏丫头一路。”
林清嘉更是感激,再次对老夫人行礼,带着绿衣匆匆离开了房间。
询问了酒楼的掌柜刚刚的妇人入了哪间雅座,林清嘉站在了雅间的门口,深深吸一口气。
手指轻扣房门。
“进来就是。”是桂枝的声音。
林清嘉推门而入。
周氏正取头上戴着的帷帽,手中的帷帽一下子就掉在了脚边,愣生生道:“嘉嘉?!”
第19章 薛府看病
“母亲见着我很诧异?”林清嘉走上前,蹲下身子捡起了帷帽,递给了站在一旁的桂枝,以手作梳抿了抿周氏的发丝,温声细语说道,“难道母亲见着我不欢喜?我刚刚还听到母亲说,不要来林府见我。”
原本心里头有些乱糟糟的,林清嘉在见到母亲的时候,心一瞬间就安定了。
桂枝见着林清嘉用手抿发,连忙递给了林清嘉一把小梳子。
她就用梳子替母亲抿着散开的发丝,母亲擅长药理,她养护的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肤白只有眼角有淡淡的纹路,杏眼明亮,恰似刚满双十的初婚妇人。
林清嘉的心中有些歉意,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当年的母亲许是再嫁了罢。林老夫人把话说清楚了之后,她也不怨祖母,自己身上流着林鹤的血,林家重视子女,怎会同意让母亲改嫁仍带着她?
周芸被女儿认真的眼打量得怪不自在的。
“好了。”她清了清嗓子,拿开了林清嘉的手,“不用给我梳头了。”
林清嘉正好给周芸梳头好了,就把梳子顺手递给了桂枝。
“你怎么到这儿了?”周氏问道,“和谁一块儿过来吃饭?”
“上次璇姐姐带我去了画社,璇姐姐并两个好友一起吃饭,她们要走了,我听到了娘的声音,就让她们先走了。 ”林清嘉说道,“我刚刚喝得隔壁巷子里的羊骨汤可谓是一绝。”对着绿衣说道,“你去买一些来了,让母亲尝尝鲜。”
“是。”绿衣脆生生答应了下来。
“哪里就这么麻烦了。”周氏说道。
林清嘉只是笑笑,对着绿衣点头,示意她外出去买羊骨汤。
周氏并不是贪口腹之欲之人,因为这羊骨汤,也难得多喝了半碗饭,吃的樱唇发红,面上晕染上的红好似涂抹了胭脂似的。
“娘若是喜欢吃,回去以后我做给你吃。”林清嘉说道。
周氏抿唇一笑,“你也就会吃,哪里会做饭。”
“母亲尝过就知道我会不会做饭了。”林清嘉笑道。
吃过了之后,周氏本想让林清嘉回去,谁知道林清嘉不肯,周氏拗不过女儿,只得带着她到了客栈。
周氏瞧着林清嘉,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同桂枝说,不去林府,你是不是生气了?”
“怎么会?”林清嘉摇了摇头,“不住林府也挺好的。”
“怎么会挺好?”周氏哭笑不得,“你这孩子不说实话。”
“娘若是要改嫁,去林府就不妥当。”
改嫁?
周氏眼皮子一跳,继而说道,“娘什么时候要改嫁了?浑说些什么。嘉嘉你在想些什么,为什么忽然说到了这些。”
“刚刚其实我是同祖母吃的饭。”
周氏的眼不由得瞪大了,原本淡定自若的神情,一瞬间就有些慌乱,“你是同你祖母吃饭?刚刚怎么不说?太失礼了……”原本是坐在罗汉床上,此时就起身,想到自己同桂枝说得话,又颓然坐下,双手抓着宝蓝的八宝裙,“我实在是不该。”隔壁坐着老夫人,她却说着不去林府。
“没关系。”林清嘉笑了笑,“祖母不在意这些。若是祖母在意,当年也不会让我们搬出去。祖母刚刚还同我说,莫要说刚刚我是同她一起吃饭的。”
“老夫人的性子确实是好。”周氏温柔说道,眼里飞快地掠过了些情绪,若不然当年也不会铁青着脸,仍是开口说她再嫁可以,只是嘉嘉不能带走。
想到了这里,周氏忍不住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她怎舍得抛下女儿与那人去京都?
“娘。”林清嘉唤回了周氏的注意力,“父亲去世之后,你想过……再嫁,是不是?”
周氏没有想到林清嘉会说这些,神情惶惶张望房里,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几个丫鬟已经出了房间,只留着她们母女两人在房里坐着。
她们母女两人坐在窗边,金色的光斜斜笼在女儿的发上,就连她长而卷的睫毛都镀上了金边。她不再是当年小小的一团,如今婷婷而立,已然是个大姑娘了。
“我……”周芸开口,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发紧,心跳的加快。
“我不是小孩子了。”林清嘉声音轻柔,“当年是个什么状况?”
当年的状况啊……
周芸仿佛想到了那人灼人的眼,烫的让她心悸,他的手握着她的手,那温度从她的手心漫到心底,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坚定,“芸儿,跟我回京都。”
她心里泛着一股甜,又有些惶惶,小小的从鼻腔里应了一声。等到离开他的时候,悄悄拿着手镜一看,面上的红霞迤逦醉人。
自从决定了不再嫁之后,她就把这份记忆埋藏了起来。忽的这样的一个下午,女儿的话勾起了她的回忆,周芸有些失神。
从林清嘉的角度,可见着母亲的面颊微红,眼底是淡淡的怀念,那怀念转瞬就逝去,只剩下平和,面上的红也消缺,周氏说道,“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嘉嘉,你不懂。”那最后的话语饱含着长长的叹息。
“是因为我吗?”林清嘉握住了周氏的手,“因为我母亲不再嫁?我已经大了,有什么不懂,娘告诉我就是。”
“再嫁哪里有那么容易。”周芸笑道,“好了,小丫头,也不知道你脑袋里想些什么,操心着操心那。”
“你是我娘,我不为你操心我为谁操心呢?”林清嘉抬头看着母亲。
周氏的一颗心几乎被女儿的目光融化了,那段时日午夜时分她也曾扪心自问,错过了那人当真不悔?只是见着女儿,她就知道当年的选择她没有做错。
因为林鹤的关系,嘉嘉一开始的性子有些沉默,等到了别院里,才一日日好了起来。
“嘉嘉长大了。”周氏的声音有些感慨。
“娘。当年的事……”
周芸对林清嘉说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都已经过去六七年了,再拿出来说又有何用?不嫁人也挺好。林家上下性子宽郁,允我外出行医,若是换做别人家,当家主母可是不许抛头露面的。”见着林清嘉的目光里还有些惊疑不定,周芸揽住女儿,温声说道,“现在的日子也挺好,我也不操心别的,就只操心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了。”
林清嘉哭笑不得,“娘,现在说的是你的事。”
“当年动过心思,错过了也就错过了,如今我是不想的。”周芸说道。
林清嘉忽的明白,周芸许是当真心悦过那人,只是因为自己放弃了再嫁的机会,如今自己虽已大了,周氏也没有了再嫁的心思。
眼眶有些发热,林清嘉揪住了母亲的衣袖,“若是遇上了合适的,娘还是可以再嫁的。”
周氏原本想要说,不再嫁了,只是抬眼看着窗外,合欢树的枝叶在春风之中恣意舒展,春光正好。
周氏忽的就改了主意,,轻轻应了一声,“好的呀。”柔软的语调比春风更缱绻动人。
林清嘉菱唇微翘,眼底也溢出了笑。
周氏摸了摸林清嘉的脑袋,她若是说不嫁了,女儿心里总是记挂着,倒不如虚应下的好。
听到了周氏的话,林清嘉也静下心来,心想着就算是祖母替她定下了一门好亲事,也要想法子拖一拖,晚些时候再成亲。她以前什么都不懂,如今见识的也算多了,若是有合适的,当真可以替母亲瞧一瞧。
母女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周氏就再次催着林清嘉回去。
林清嘉目光狡黠,“娘,刚刚祖母都让我同你多说说话,我今个儿要赖着你。”
“我要去薛府给人看病。”周氏说道。
“我也要跟着。”
“你跟着作甚?”
林清嘉笑嘻嘻说道,“桂枝性子沉稳,却有些怕血,半夏才嫁人,这次没有跟着娘你过来,带着药芹……她才过来多少日子,我跟着娘去给人看病才稳妥。”
女儿说得有道理,药芹是第一次随她出诊,这次的病还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女儿虽说不会药理,也能够帮上忙。
周氏点头应了下来。
周氏定下的客栈距离薛府并不远,林清嘉在路上就知道了这一次周氏是要给薛府即将出嫁的大小姐看病。
薛家特地让人去请周氏也是有原因的。
姑苏城里最大的德仁堂是有女医的,只是前些日子出了事,说是德仁堂的一个女大夫竟是接了私活,给青楼女子看诊。如此一来,世家就炸了锅。那些妇人与少女如何还愿意再找德仁堂?
薛家的祖父曾在翰林院做了接近四十年的翰林。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对准备求医的薛夫人下了令,薛家大小姐生了病不许到德仁堂求医,如此一来就只能请旁的药堂的女医,只是那人学艺不精,反而把薛家大小姐治的更重了。薛家人急得不行,老太爷就是不需去德仁堂求医,薛家夫人听人说了周氏的名声,立即就差遣了心腹嬷嬷求到了周氏的面前。周氏先让嬷嬷回姑苏知会薛家一声,把处理到一半的药材炮制好,第二日就入了姑苏城。
两人行了大约了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薛府门口。
听到是周氏来了,连忙开了侧门,腿脚伶俐的丫鬟引着三人往荷香院的方向行去。
薛府并不大,看得出是用了些心思的,一步一景,就连长廊的花窗也是姿态不一,透过花窗或是见着一支斜生的梅枝或是见着梨花白。
堪堪到了荷香院的门口,就有青衣的嬷嬷迎了过来,“林夫人。”
林清嘉听着这位嬷嬷与母亲寒暄,薛家大小姐生了高热,用杯子捂着之后,不仅温度没有下去,这会儿说起了胡话,屋里头一团糟。
果然,刚推开了门,就听到了呜呜咽咽的哭声。
“夫人,林夫人来了。”嬷嬷的声音里是说不出的欢喜。
第20章 倾城之姿
从房间里出来,林清嘉才觉得那股让人窒息的药味散了不少,心中也松快了不少。
薛大小姐的病其实并不严重,大腿的根部生了还未发出的脓疖,先前的大夫只想要让脓疖发出来,就用了重药,谁知道薛大小姐的脓疖更肿大了些却没有破裂,身上也因为用的药起了红色的丘疹。
薛姑娘本就临近嫁人,生了这样的病,心中着急上火,病也就越发重了,到后来竟是生起了热。今日里薛大小姐的高烧说到底是因为先前的药所致,红色的丘疹都成了带着脓点的包,腿上的脓疖也冒出了脓点。
周氏炮制到一半的药材,恰巧可以用在薛姑娘的身上,于是药丸喂薛姑娘服下,又是用了药浴。
继而处理薛大小姐身上的丘疹,最后处理腿上的脓疖。周氏用刀切开了腿部的脓疖,再用了火罐放出了脓血。脓血放出之后,薛大小姐皱起的眉立即就舒展开来。
周氏指点药芹给薛姑娘上药,同时还有些药方要开,把林清嘉打发到院子里去,免得满屋子的药气熏得林清嘉晚上吃不了饭。
林清嘉想到刚刚流出的血,心中想着桂枝幸而没有来,若不然见到刚刚的一幕,只怕当即就受不住了。
“清嘉姑娘,我刚刚去屋里拿了软垫,要不要坐一下?”小丫头怀里头抱着软垫,脆生生的同林清嘉说道。
“好。”林清嘉点点头。
西南角有一株生的郁郁苍苍的榆树,树下有石桌石凳,正好可以坐着小憩。
习武之人最是耳聪目明,这一声就送入了秦霆轩的耳中。他记得柳平之把林家摸得清清楚楚,他求画之人正是林家三姑娘林清嘉。
秦霆轩原本离荷香院的门口只有三五步,听到了这一声就往前走了几步,从拱门处相望,见着了站在树下的林清嘉。
白日里他见着她的时候,她梳着的是双螺髻,发髻里缀着的是细碎的珍珠,耳上用的更是难得的粉珠。此时换了青色的长褙与褶裙,去掉了珠宝只留两根碧青色的发带,发带柔顺的垂在她的耳畔,整个人是静美。少了气定神闲的贵气,像是娇娇俏俏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