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写了年份和日期,山河县明山镇清水沟人士李全,与妻陈氏于今时今日到官府登记迁户备案。
王县令见二人没人直接摁手印,还拿着看了一会儿,心里惊奇了一下,没想到深山沟里的夫妻二人都能认字。
不过也没有出声,看不看也就那样,所有来备案的夫妻写的内容都相同。
冬青确认无误,便用拇指蘸了红墨,往两张纸上自己的名字处伸去,手还微微带着些颤抖。
摁下这个手印,她就是李瑾瑜的妻子了,堂堂正正的,名正言顺的。
瑾瑜察觉到冬青的颤抖,轻轻握住冬青手指,坚定的摁了上去。
赶紧盖上戳,这辈子都别想抹掉。
王县令抬眼看着柔情蜜意的两人,干咳了一声,“咳,摁好了吗?好了拿给我。”
“好了。”
瑾瑜把两张纸整齐的放到王县令跟前的桌案上。
王县令拿起看了看,确认无误,拿起官印各自盖了一个印,一张夹在李二壮家的户籍册子那一页里归档,一张递给瑾瑜。
“拿去,你们的事已经完全办妥了,两清。”
说着把陈富贵和李二壮两家的户籍翻开放在桌上,都有陈冬青的名字。
瑾瑜接过那张纸收好,拉着冬青对王县令鞠了一躬,“多谢县令大人,您费心了。”
王县令一摆手,“去吧。”
出了县衙大门,瑾瑜拿着那张纸看了又看,露出一脸傻笑。
“这算是咱俩的成亲证书了是吧?官府盖戳的。”
冬青嗔了瑾瑜一眼,“瞧把你美的。”
瑾瑜仔细将纸张折起,放进怀里,“不不不,我不美,我媳妇美。”
冬青暗自偷笑,“天色还早,我们回家吧,应该能赶着戌时前到家。”
“嗯。”
夫妻二人并肩走在石板路上,西沉的日头将身影拉长,最终重叠合二为一。
回到家里,家里人忙询问事情结果如何。
得知冬青成功入籍,也成功在官府备案成为他们家的媳妇儿,李老汉夫妻笑得合不拢嘴。
翠枝十分欣慰,“这就好,这就好。”
彼时场景一一浮现,当初将装傻的冬青买回来,本想着好生哄着冬青,一家人也能安乐过一辈子。
哪成想变数太多,如今的光景比初时设想的,好不是一点半点,让翠枝感觉犹如梦境。
瑾瑜笑道:“我准备跟冬青成亲,给她穿上大红嫁衣,宴请父老乡亲,天地与父母为证。”
冬青愣住,其他人也跟着呆了一呆。
山里人娶媳妇,一般都是请了媒婆,开庚点香下聘礼,瞧个日子去把新媳妇接过来了事。
没太多时间和金钱用来办婚礼和宴请宾客。
清水沟也就是村头的张家和村长家娶媳妇办了,旁的根本没有这些事。
王氏问道:“那……那什么时候要办这事?要准备些什么?”
瑾瑜不假思索,“赶在年前吧,我去与陈叔通个气,既然冬青是陈家的闺女,瞧了日子后,成亲前三天让冬青在陈叔家,到了吉时我便去将她迎娶过来。”
“也行吧,那要准备的东西多着呢,什么嫁衣酒席的。”
冬青回过神来,看着瑾瑜与家里人商量成亲事宜,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其实不用这般麻烦,我们早就与真正的夫妻没差别,又何必做这些虚的?”
瑾瑜转身,看着冬青笑,“我执意如此,人生能有几次这种事?不过是一次而已,我不想委屈了你,也不想委屈自己。”
他活了两辈子,只娶一次媳妇,也是唯一一次,不想凑合。
冬青愣愣看着瑾瑜,心里明明开心到了极点,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想哭。
泪水迅速蓄满眼眶,刹那就模糊了视线,眼里只剩下瑾瑜高大的轮廓。
瑾瑜见冬青眼角滚落泪珠,顿时不知所措,慌忙抬手拭去那一条浅浅的泪痕。
“怎么了?”
冬青张口想说话,情绪却像决堤一般奔涌,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流。
瑾瑜顾不上旁边还有其他人,把冬青拉入怀里,让她伏在自己的胸膛,一下一下给冬青顺着毛。
“想哭就哭吧。”
冬青脸埋在瑾瑜胸膛泪流不止,整整十七个年头,她从未像这般情绪失控嚎啕大哭过。
她大约知道自己为何忍不住想哭,过去的十多年,她不曾拥有一个结实温暖的胸膛,从来没有家人可以依靠。
冬青哭了半晌,身子止不住一抽一抽的,不好意思抬起头来,她甚至能感受到四周家人关切的目光。
瑾瑜感觉冬青停止了哭泣,却没有直起身子,心里有些明白。
偷偷摸摸给家里人使了眼色,众人会意,转身各自回了屋。
“好了,起来吧,你是打算长在我身上么?”
冬青这才直起身子,眼眶红红的,像一只小白兔。
瑾瑜扯了扯衣襟,戏谑道:“你看,我胸口都湿了。”
冬青哼了一声,“大不了明日我给你洗干净就是。”
“好啦,不用你洗。”
瑾瑜牵了冬青回屋,摁坐在床上,“睡觉吧,我看书,你养足精神,等着做我的新娘子。”
冬青嘴里答应,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瑾郎,那明日出摊是不是要买红布?得赶工才能在年前把嫁衣做出来,还不能绣太繁复的花色,否则来不及。”
瑾瑜叹一口气,“赶紧睡觉,你不用操心。”
冬青以为瑾瑜嫌她扰他念书,心里思绪万千也不说话,逼着自己入睡。
结果,没逼多久就睡着了。
瑾瑜看了呼吸轻不可闻的冬青一眼,止不住挂上满足的笑意,复又低头专心看书。
第二天,瑾瑜破天荒的要跟着出摊,倒是省了大狗去送的功夫。
到了集市,瑾瑜离开半晌,回来时手里拿了一个青布包袱。
冬青好奇,却没有开口询问,而是趁着瑾瑜不注意,偷偷拉开一个角,往里瞅了瞅。
入眼一片红色,冬青假装不知道,昨夜不耐烦的让她别操心,今天还不是听话的去买了红布,口是心非!
但瑾瑜哪儿来的钱?他们的收入都交到她手上锁在小盒子里,钥匙也是她拿着,瑾瑜并没有问她拿过钱。
晚上回家后,冬青装作无意问道:“我看你拿了一个包袱,里面装的什么?”
瑾瑜偷笑,他白日看到冬青拉开包袱的小动作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
说着,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身大红嫁衣,算不上繁复华丽,但很精致。
“给你的。”
冬青惊讶得红唇微张,“这……这是哪儿来的?莫不是你去偷的吧?”
“……”
瑾瑜满脸无奈,“我怎么可能去偷,我找月娘做的,我的也有。”
“你赊账了?这多少钱的?你什么时候去订的?”
冬青一连串的问题,瑾瑜只觉得气闷,“你就不能像昨天一样感动一下吗?”
冬青叉着腰,“你可得交代清楚,是不是藏私房钱啦?”
瑾瑜顿时蔫了下来,“是……”
“怎么藏的?”冬青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瑾瑜是怎么背着她藏私房钱还不被发现的?
分明每次都挑花刺绣都是她拿去卖的,钱直接放进盒子里锁着,也没见钱少。
“唉……”
瑾瑜只得老实交代,在大伯母偷偷取他的猎物后,他把置捕兽扣的方法交给河西的猎户齐老头了。
他自己也抽空去山上置了扣子,拜托齐老头时不时去看看重置一下,连他的猎物卖了。
寻思着不会有几个钱,就没跟冬青说。
齐老头是个实在人,没贪他的猎物,半年过去,就让他存了那么点银子。
两个月前,看着手里超出预期很多的银子,又刚好提到冬青入籍的事,就去金线坊让月娘给他做一身嫁衣。
本想给冬青一个惊喜……没想到现在耷拉着头交代怎么存的私房钱。
“好啊!我就说为什么齐老头时不时就来咱们家,我还以为他是来找爹爹的。”
冬青气不打一出来,她还记得瑾瑜说以后都不骗她来着,“你存了多少?还有吗?”
“没有了,一共十二两一钱,买料子用了二两,好说歹说月娘才同意八两帮我做这两身衣裳的。”
“好吧……”冬青正准备放过瑾瑜,又觉得哪里不对。
“……那还有二两一钱呢?”
“在这里。”
瑾瑜往冬青手里放了一个东西。
冬青拿到眼前一看,是她年初拿去当铺当掉的那把长命锁。
第48章 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