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姑娘道,“二哥你就会说,你看阿凤哥多有心啊。”
李二姑娘笑,“你偏生这时候惹二哥,二哥昨儿找阿凤哥下棋,阿凤哥没理他,他正生气呢。”
“我会生这个气?”李钦生气的不是秦凤仪不与他下棋,而是秦凤仪那嚣张嘴脸,还说什么,不与白身下棋。好吧,李钦还是个白身……李钦早便不喜秦凤仪,现下提起秦凤仪更是一肚子火。
孩子们正在说话,就听铮的一声乐响,自夜色深处传来,继而便是一阵明快喜悦的琵琶声响起,大家不禁向声乐处望去,便见荷花深处一叶扁舟远远行来,星辉灯火交映之下,秦凤仪一袭月白长袍,横抱琵琶,夜风袭来,飘飘欲仙,那样明快欢乐的乐声便自秦凤仪那双或急或慢的手下流泻而出,借着水音,那琵琶声似自浩渺而来、有若天籁。他琵琶弹得不错,尤其他这样神仙一般的人物,这般月下一曲,不要说正主李镜,便是李镜他爹景川侯,都不禁多饮了一盏酒。
待一曲结束,秦凤仪令摇船的揽月将船摇到敞轩一畔,秦凤仪此方弃舟登轩,笑嘻嘻的看向阿镜妹妹,道,“这便是我送阿镜妹妹的生辰礼,可喜欢?”
李镜斟一盏酒,双手递给他,双眸亮若星辰,“甚喜。”
第67章 举人~
景川侯说, 真心不是说出来的,真心是做出来。
秦凤仪当年为了打动岳父,是把岳父的每一句话, 翻来覆去的琢磨。他这人, 明白的道理不多, 但,有一句算一句,总能认真揣摩。
李老夫人都说, “阿凤这琵琶弹得可真好。”
秦凤仪笑道,“主要是这一湖水正好, 又借了三分夜色, 不论是弹琵琶,还是吹笛子, 都再好不过。”说来, 天下商贾多了,比秦凤仪精明强干的更是无数, 为何独秦凤仪竟能出入公府侯门。有一个原因很重要,那就是, 尽管秦凤仪前十几年专司吃喝玩乐, 但人家身为扬州城的大纨绔,对于吃喝玩乐,那不是一般的精道。秦凤仪在审美在讲究上,很能入这些公府侯门的眼。这与精明强干无关,就是一种气质一种感觉, 这人,叫人瞧着顺眼。
李钊笑,“看不出你还有这一手。”
“我好处还多着呐。”秦凤仪也颇是得意。
有秦凤仪这样费心思的为李镜准备生辰礼,这餐生辰宴自然是尽欢而散。便是李钊的妻子崔氏都说,“秦公子可真有心。”
李钊道,“岂止有心。阿凤这人,要是待谁好,那是真心实意的好。他如此心意,也不枉妹妹一意要嫁他了。”
崔氏道,“女人求的,无非就是个知冷知热的男人。眼下秦公子功名也有了,过个一二年,倘能秋闱有所斩获,便是举人老爷。男人只要肯上进,以后前程是尽有的。”
李钊亦是做此想,以往他是不大乐意这桩亲事,但秦凤仪非但至今痴心未改,而且,也开始念书上进。唯有一事,终是李钊心中担忧,那就是秦凤仪梦中被人谋害之事。不过,他问过秦凤仪,眼下的发展已与秦凤仪梦中大有不同,起码,梦里秦凤仪就没考过功名。
如此看来,秦凤仪那梦不大准也是有的。
李钊如此思量着,与妻子道,“阿凤这眼瞅要回扬州了,太太那里如何备的回礼,你留些心。我书房里有一箱子书,是我给他的,介时一并给他装车上。”
崔氏皆应了。
崔氏因离娘家近,时常回娘家,说到秦凤仪也是满嘴好话,直夸秦凤仪上进,说小姑子眼光好。主要是,先时景川侯府嫡长女相中一盐商子的事传播得太广,尤其李镜先时还与平郡王府的小郡主并列京城双姝之名,当时,半个京城的人都觉着,李家大姑娘莫不是疯了。
李镜是崔氏嫡亲的小姑子,俩人自幼相识,如今秦凤仪中了秀才,崔氏是一有机会就把这准妹夫拿出来夸一回,给秦凤仪刷名声值,还把自己娘家弟弟介绍给秦凤仪认识。
秦凤仪都与李镜道,“我看,嫂子这人是个厚道的。”许多待他只有面子情的,断不会将自己娘家兄弟介绍他认识。
李镜道,“这是自然。”
“待我回了扬州,你有什么事,就与大嫂子商量。”秦凤仪一向存不住事,与李镜说了这后丈母娘景川侯夫人说他坏话的事。景川侯夫人不喜秦凤仪,这个李镜一直知道,只是,景川侯夫人在老太太屋里说的这些话,自然都是私密话。李镜就不晓得秦凤仪是如何知晓的,李镜问,“你从哪里听来的?”
秦凤仪道,“是祖母院里的小丫环跟我讲的。”
李镜笑,“你这人缘,真没的说。”
秦凤仪道,“主要是祖母为人善,院里的丫环婆子都不错。”
李镜心说,怕也只有阿凤哥这样想了。便是她,除非特别要紧,也不会去打听老太太院里的事。更不必提老太太院里规矩亦是极严谨的,要不是阿凤哥这张脸,当然,阿凤哥平日里对下人也好,不然,谁会主动与他说这事。
李镜不至于吃个丫环的醋,李镜说起这位后娘,也是无奈,“她呀,不见得愿意看我嫁得多好,但也不想我嫁得太差,以免影响二妹三妹的亲事。她又一惯势利,为人只看门第。你不晓得,她先时还打过把二妹妹许给平岚的主意。”
“二姑娘今年才不过十三吧?”既是先时的事,岂不是更早?俩人年纪也不相配啊。
“不只如此,你也想一想,倘平岚愿意二妹妹,他们才是真正的姑舅兄妹,那必一早就说了的。这平家,男人是一等一的能干,平家的闺女与平家的男人们比,就差得远了。”李镜摇摇头,不欲再多说后娘的事。
秦凤仪也不待见这后丈母娘,与李镜道,“你看李钦,也是那么幅小鼻子小眼的劲儿,阿锋就不是那样的人。”
“家里兄弟姐妹多了,难免性子不同。”李镜笑,“说来,我家虽是侯府高门,便是我们长大,也不似你那样在家受宠。”
“你看岳父那张大黑脸,也不是会惯孩子的呀。”
俩人说了些私房话,李镜给秦凤仪做了一身衣裳,如今收拾出来,叫他带回家穿。秦凤仪哪里是个存得住的,当天就穿出来了,还到处显摆,阿镜妹妹给做的。把李镜羞得不成,更让李镜没面子的是,那衣裳,晚上就脱了线。那啥,没缝好。
李镜大为丢脸,恼羞成怒,说秦凤仪,“叫你回去穿,你非不听!看!穿坏了吧!”把秦凤仪训了一通。
“这不算啥,我梦里,有一回,你也是大发善心给我做了身衣裳,嗬,我穿出去半日,袖子掉下来一只。”秦凤仪取笑,“你这亏得没给我做裤子,这要是裤子,我穿着穿着,裆开了,可如何是好?”
李镜自己也忍不住笑,不好意思道,“不晓得怎么回事,我缝的时候好好的。”
秦凤仪握住她手,“给我补一下吧。”
李镜点点头,让侍女取来针线,飞快的就把衣裳缝好了。秦凤仪辞了岳家回扬州时,穿得仍是李镜给做的衣裳。李钊还打趣他,“阿镜连我的衣裳都没做过,就给你做。”
秦凤仪得意,“这是自然啦,我跟阿镜可是要过一辈子的!以后,他还要给我做一辈子衣裳哪。”
李钊好悬没笑出声来,直至许久以后,秦凤仪才晓得,原来在李家,因他媳妇针线较差,根本没人要穿他媳妇做的衣裳。他算是唯一一个……
好吧,秦凤仪穿得还挺美。
秦凤仪回家之后,秦太太都不必问儿子在京城是否顺遂,只看儿子神韵气色和儿子带回来的各家给的礼单,就晓得儿子此行必是顺顺利利的。
秦凤仪第二天就拎着自京城带回的土仪到方家念书,方阁老正式做了秦凤仪的先生,第一件事便是检查秦凤仪的课业。秦凤仪把该背的背得滚瓜烂熟,连方阁老叫他看的几本书,他也都背下来了。方阁老满意笑道,“阿镜这孩子,就是细心,也肯督促你。”
秦凤仪道,“方爷爷,你怎么知道是阿镜督促的我啊。”
“阿镜小时候,都是跟着阿钊一道念书的。她资质极高,只可惜是女儿身了。”方阁老与秦凤仪道,“别说,你这小子,当真是好运道。”
“主要是,我与阿镜妹妹缘分至此。”秦凤仪道,“我与阿镜妹妹一道念书,比我以前自己念更快更好。”
方阁老好笑,打趣,“红袖添香,自是与跟我这老头子一道念书不一样,嗯?”
秦凤仪笑嘻嘻地,“我就是说一样,您老也不信呐。”
方阁老原以为秦凤仪这往京城走一趟得散了心,结果,非但把功课都做完了,回来亦愈发用功。秦凤仪虽然觉着自己念书不若在京城与阿镜妹妹一道念书时有效率,但,他一回来,方悦方灏的效率明显大大提升。方澄都说,“阿凤哥一回来,大哥念书都格外起劲。”
方家南院的方大奶奶更是送了秦凤仪许多好料子,秦凤仪这往京城一去就是小俩月,没有秦凤仪这块活招牌,她铺子生意都受影响。秦凤仪如此用功上进,方大奶奶还有件后悔的事,私下同丈夫道,“当初,秦太太跟我打听咱们阿洙的亲事,我当时觉着这个阿凤有些贪玩,就把话岔过去了,如今看,这男孩子家,说懂事就懂事,也就一眨眼的事。”
方大老爷过耳听了,与妻子道,“你就甭想这个了,秦家攀上了京城侯府的亲事,咱阿洙的亲事也已定了。你有空,还是想一想咱们阿灏的亲事。”
“阿灏的亲事不急,我听阿凤说,只要中进士,现在京城时兴榜下捉婿,就是杏榜一出,哗得跑出一堆富贵人家抢女婿。要是咱阿灏有命,中了进士,介时给哪个富贵人家捉去,还怕没好亲事?”随着儿子中秀才,方大奶奶对儿子的亲事也有了新的希冀。虽则不敢想着如秦凤仪一样攀上侯府的亲事,但若能弄个京城媳妇,方大奶奶也是极愿意的。
不过,方大奶奶的心愿显然一时是完不成的,不说离秋闱还有两年,离春闱还有三年。便是秋闱之后,方灏不出意外的落了榜,这进士之事,更是远了。
倒是秦凤仪,整个扬州城的人都说,这老秦家不晓得的走了什么时运。就这凤凰公子,好模样这是世人皆知的,但,以往就是个大纨绔,这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就开了窍,二三年间就秀才举人的都顺顺利利的考了出来。
要知道,多少人胡子花白还卡在秀才那关过不去哪。
这老秦家,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啊。
当然,还有传闻是秦太太拜神拜的心虔,故而,老秦家这些年,简直是红火的叫人眼红。盐商商会的会长算什么呀,秦凤仪这中了举人,秦家已是开始张罗着把大门前立牌坊的事啦~
第68章 说往昔
这年头, 牌坊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建的。
建牌坊,那是要得到官方许可的。
譬如,于朝廷于百姓有大功之人;譬如, 大孝子之家;譬如, 举人进士。也就是说, 中了举人,就能在门口立个牌坊了,其实, 按官方的说法,非但可以立牌坊, 还可以在门上持匾额, 什么举人之家啥的,允你挂大门上头。不过, 一般这样的匾额, 大家都是挂祠堂门口。而且,因为是官方允许, 匾额和牌坊是官方出钱,每个新科举人二十两。这银子给你, 你挂也好不挂也好, 你建也好不建也好。可关键是,你已经有了这个资格!
像秦家这样的大盐商家,自然不差这二十两银子,但,这二十两银子, 秦老爷都没让管事让小厮代劳去领!秦老爷是亲自去衙门领的,领回家后,更不肯花,先搁堂屋正中的条案上摆着!
秦凤仪就瞧着他爹娘盯着这俩银锭子的神色,就担心他爹娘一时激动的厥过去。秦凤仪这不懂父母心的家,一面吃瓜一面道,“这有啥好看的,每年过年不是还给我俩大金元宝么?金元宝不比这值钱!”
秦太太欢喜的哽咽道,“你这不知深浅的小子,不要说两个金元宝,就是一屋子金元宝,能有这银锭体面!我的儿,你可是给咱家光耀了祖宗!”看儿子一片瓜吃完了,再递上一片,叫儿子多吃。
夫妻俩以一种爱抚又深情的眼神,险把俩银锭子给看化了。欣赏了一回银锭,秦老爷方叫着儿子,“先别吃瓜了,阿凤,咱们赶紧把这银锭子给祖宗奉上。我的祖儿诶,这银子可不能花啊!得月月供奉、日日上香才成!”
秦太太很是认同的在一畔点着头。
秦凤仪就放下手里的香瓜,洗过手,跟他爹去祠堂祭祖宗去了。说来,这银锭子怪沉的,一个十两,就有半斤多。秦凤仪现下也十九了,长大不少,知道孝顺爹娘了,秦凤仪还道,“爹,沉不沉,我来拿吧!”
秦老爷两手往怀里一缩,连声道,“不必你不必你,我拿我拿!”生怕儿子抢这美差。
秦凤仪看他爹娘都快魔怔了,长声一叹,“你说,我这才中举人,你们就这样,我要中了状元,你们得怎么喜啊。”
秦老爷嘴咧得跟瓢似的,笑道,“怎么喜都不为过!”望着儿子的眼神,甭提多么的自豪欣慰。拜过祖宗,把银子给祖宗供上,秦老爷又把儿子中举人的事嘀嘀咕咕的告诉了祖宗,眼含热泪道,“从此,咱们秦家就是举人门第啦!”
从祠堂出来,秦老爷与秦太太道,“只这样给祖宗上柱香,还是太简单了,打发人去庙里寻个吉日,咱们大祭一回。咱阿凤中了举,咱家这门第也换了,都是祖宗保佑啊!”
“可不是么。”秦太太笑道,“祭祖的事不急,老爷带阿凤先去阁老大人那里说一声,还不是阁老大人这三年的教导,咱阿凤才有今日么。”
“是啊。”
秦太太早备好了东西,父子俩出门时,正见过来报喜讨喜钱的小子,这也是常例,如秀才、举人、进士,发榜时都有这样过来给主家报喜讨喜钱的,当时秦凤仪中秀才,秦家就来了三拨,秦家正是大喜,赏钱颇厚。今秦凤仪中了举人,自然又有人来,这还不是头一拨,这都是第二拨了,秦老爷哈哈一笑,每人五两银子!那报喜的更是好话不断,秦老爷笑道,“你们跑一趟不容易,到门房喝口茶,歇歇脚。”打发了这起子报喜的,秦老爷带着儿子去了阁老府。
方家也正是欢喜不尽,无他,秦凤仪中的是举人,俗称文魁,方悦可是解元。方阁老一向淡定的人,也是满面欢喜,见到秦凤仪,那欢喜便得再加个更字。方阁老笑道,“阿悦中举,在我意料之内。阿凤方是我这归家以来最大的成就啊。”
秦凤仪笑着行过礼,“阿悦哥可是把我的解元给抢了。”
这几年,方悦与秦凤仪已是熟得不能再熟,笑道,“那我要不要跟你赔个不是,对不住你了。”
秦凤仪道,“明年别把我状元抢了就是。”
诸人大笑,方阁老不掩对秦凤仪的喜欢,与秦老爷道,“阿凤这性子最好,有锐气。年轻人,可不就要有这股子冲劲么。”
秦老爷以往对着官员们是多么谦虚的人哪,如今成了举人爹,也敢笑话两句了,秦老爷笑,“这孩子,时运也好。我听他说,每次考试,做的那文章比平时的还要好。”
别说,这话当真不假。连方悦都说,“阿灏这回失利,也有他头一回下场没经验的缘故,在贡院写的文章较平日里大为不如。阿凤,你怎么每回都能比平时写得还好啊。”
秦凤仪眨巴眨巴眼,都不能理解这些人说的话,秦凤仪奇怪道,“平时写文章有什么要紧的,写不好大不了重写一份。这秋闱要写不好,不就落榜了,当然得好生用心写。阿灏就那样儿,小时候我俩上学同桌,每回先生留了要背的功课,他背得挺熟,先生一查,站起来就忘了。得等板子打到手心,他又哭哭啼啼的想起来了。我都说他,要紧时侯不抵用。那时候小,我们那学里先生,天天拎着个戒尺转来转去,很多小孩子都怕他。阿灏胆子小,也情有可原。现在都这么大人了,又没人拎着戒尺,怕什么呀。”
方阁老微微颌首,与秦凤仪道,“春闱也要如此。”
“方爷爷你放心吧,我一准儿没问题的。虽然我这回名次还不如上回考秀才,可我也打听了,咱们江南自来是文教昌盛之地,咱们这里的举人,比那些什么大西北到处是蛮子、西南到处是夷人的地方的举人强得多。到京城,总归是一样的题目做文章,他们那些人都不如咱,还怕中不了?”秦凤仪眼神明亮,他现在年岁大些,不在动辙就说考状元的话了,却还是一样的活泼自信。
秦凤仪又与方悦商量了去京城的时间,方悦道,“待鹿鸣宴结束,得九月中了,趁着现下天儿还不是太冷,咱们坐船走。不然,一入冬京城下大雪,北方河水上冻,咱们中途还要下船换车,倒多一重麻烦。”
“成!租船的事交给我,我跟阿朋哥自小的交情,咱们租大船,水上行着也安稳。这离明年春闱还有小半年,自来状元,跑不出京城、湖广、江南这三地,阿悦哥,咱们早些过去。”
俩人先把这要紧的事商量定了,秦凤仪还有件更要紧的事跟方阁老说呢,秦凤仪道,“方爷爷,上次你帮我签名字的那婚书,已是没了。我这回一中进士就要成亲,婚书上,你得另帮我写一回。”
方阁老略一思量,便知是秦凤仪头一回求亲不顺利时的事了。说到景川侯,方阁老倒不介意这婚书是如何没的事,方阁老笑,“你那岳父,倒也真是用心良苦。”要不是景川侯提出这样的条件,三年前,谁敢说秦凤仪就真能走到这一步。景川侯的眼光,方阁老都极是佩服。
秦凤仪虽有些犟头,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笑嘻嘻地,“别说,我有今天还多亏岳父逼我一逼。他刚提许婚条件的时候,我是给他气得两眼发黑,觉着活路都没了。我那会儿,虽说小时候念过几本书,也识得字,但四五都忘光了。突然叫我考进士才能娶媳妇,这不是在发梦么?阿悦哥肯定知道,我岳父家有个荷花湖。”
“知道知道。”方悦满眼是笑。
“我当时,从岳父的书庙出来,就站在湖边,真想从湖上跳下去,倒不是投湖自尽,就是吓一吓我岳父。可我又一想,这事儿不能这么办。我岳父说到底,是想阿镜嫁个有出息的男人。我要真用这招,阿镜可怎么办呢?偏着我吧,岳父其实都是为了她。偏着岳父吧,对不住我们俩的情义。我要真跳下去,那不是逼岳父,那是逼阿镜呢。这要不是什么好爹,也就罢了。可我岳父那人,甭看天生一张大黑脸,对儿女真是不错。倘我仗着跟阿镜的情义,就挑动得人家父女生出嫌隙,这还是个人么?”秦凤仪道,“这事儿办了,心里过意不去。可我又想娶媳妇,你说把我给愁的。”
略顿一顿,秦凤仪端起茶润润喉,继续道,“我实在是没法子,干脆就去和尚庙里了。原本,我是为了习武,结果不成,大和尚说我年纪大了,过了习武的好年华,直愁得我想出家。我又不想回侯府,索性就在和尚庙里住下来了,那些秃和尚们,一早一晚的念经,吵得人睡都睡不好。要搁我往日性子,我得去叫他们小点声。可正赶我这愁娶媳妇的事,没心情,就随他们念了。我在庙里住了三天,给他们每天念经吵得见天的睡不好觉。我那天起得早,也没什么事做,就在庙里闲逛悠,有个小沙弥一面扫地一面念经,他念着念着给忘了。就是心经上的一句话,‘空不异色,色不异空,空既是色,色即是空,受想行识,亦复如是’。那句‘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他给忘了。后头的想不起来,就不停的叨咕前头那几句色色空空的话,把我给烦的。我那会儿还不知道这是心经,可和尚天天念,我不知不觉就记住了,干脆给那小沙弥提了一句,那小沙弥便继续念经扫地。不知是不是菩萨显灵,我当时就悟了。嘿,我就想着,这些个叫人不懂的经啊啥的,背一背也不难。这考功名啥的,不就是背书么。我当时就下山了,找了个附近的小私塾跟着里头的秀才念了三天书,这三天,我把论语背会了一半。”秦凤仪说得眉飞色舞,“方爷爷、阿悦,一点儿都不假,我当时的感觉就跟那句诗一样,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呐。原本觉着,死胡同了,可走到前,发现,嘿,原来边儿上还开着扇门。我这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