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他眯起眼睛,道:“你们那儿有个叫阿惠的女孩子,相貌生的很好。”
“是,”大房应道:“几个庶女中,就数她最出挑,人也机灵。”
“那便是她吧,老大家的,”老太爷转头去看大夫人,浑浊目光中锐利不减:“从今日起,阿惠便记在你名下,好好教她规矩,仔细调教。”
“云飞云鹏几个也是姓王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缓缓道:“你也不想害了他们吧?”
这就是拿她几个儿子来压人了。
大夫人心头恨得滴血,面上却适时地带上了笑:“父亲放心吧,我会好好教她的。”
“那就好,”老太爷低下头,转了转干枯手腕上的佛珠:“放出消息去,就说我病重,几乎下不得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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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依旧是冷,但对于锦书而言,却还是融融的暖。
年夜便在眼前,她作为宫中最高位者,本应极为忙碌的,只是占了有孕的便宜,别人忙的热火朝天,她倒是落个自在。
年夜照旧是在承明殿行宴,极是繁华鼎盛。
圣上的宫妃与诸皇子公主自是不必多说,先帝留下的未嫁公主们同生母一道,再加上圣上几个封王的兄弟与外嫁的公主驸马,殿内当真热切。
这样的时候,锦书作为新晋的皇后,自然会惹来诸多目光的盘桓。
她心中明白此节,自是不愿多生是非,劳心劳神,也未曾早早过去,只在内殿等着圣上,同他一道过去。
贤妃前几日告病,年夜却不敢缺席,几日功夫,她便憔悴好些,饶是面上扑了粉,也能看出几分倦色。
扶着宫人的手入殿,她笑着同几位宗亲寒暄几句,目光一转,瞥见大殿内一角的人影,忽的目光一闪。
“你们是怎么回事!”声音被压得很低,却依旧能听出她语气中的急切与怒意:“怎么叫他过来了?”
皇后有孕,自然不会去操持宫宴,今日的年夜还是贤妃负责操持的,若是出了事,问责的自然也是她。
宫人被训得一愣,顺着贤妃目光一扫,也有转瞬的讶然。
二皇子承安半垂着眼,正坐在右侧席位上,静默如一尊雕像。
“娘娘,”那宫人也有些慌了:“奴婢没给他安排位置,也没吩咐人引他过来啊!”
圣上不待见二皇子,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别说是年夜宫宴了,便是连教书太傅都没给他安排,可见一斑,谁会在这种关头叫他过来,惹圣上晦气呢。
“那怎么办,” 那宫人有些慌神:“奴婢叫人……将他弄走?”
“怎么弄走!”贤妃咬着牙看她,目光有些狰狞:“当着满殿宗亲的面儿,将他拖出去吗?本宫不要脸,圣上还要呢!”
明面上不待见是一回事,可圣上毕竟没说出来,二皇子也依旧是天家骨血,不管怎么说,面子上总是过得去。
现下吩咐人大庭广众之下将他带出去,岂不是连里子一起撕了,贻笑大方?
“娘娘,”宫人急的都要哭了:“那可如何是好……”
“先不去管,”贤妃有些烦躁:“车到山前必有路。”
并不是只有贤妃对此惊疑,内殿宗亲们也是如此。
在这儿的都是在皇家中挂的上号的,对于二皇子的出身,皆是心知肚明。
只是碍于皇家那层尊贵的颜面,也没人会明晃晃的过去问一句——你怎么过来了?
毕竟,二皇子也是帝裔,出现在这里,也说不出什么错处来。
等到圣上同那位新封的皇后驾到时,就更加没人会再去看他了。
锦书入宫时日毕竟不长,许多暗地里的隐秘私事也不甚了解,见二皇子承安在列,倒不惊讶。
只是,还不等她将大殿中那些或倨傲或文静或尊贵或谦和的面孔打量一遍,便被圣上说的话惊得险些落筷。
“承安年幼失母,也是可怜,”圣上笑着看她,语气温和:“皇后既为国母,便代为教养,如何?”
第40章 恩惠
圣上说话时神色淡然, 语气温煦, 与素日里并无差别。
锦书初时不觉什么,等到真的将那句话听得分明, 在头脑中转了一遍,才察觉出不对劲儿来。
若说圣上是关心二皇子承安,早些年做什么去了, 偏生今天才讲再者, 好端端的, 做什么叫她收养二皇子
只是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诸位宗亲的面, 圣上这样问, 便是叫她没办法拒绝的。
至少,作为皇后的她, 是没办法拒绝的。
“好,”将心中狐疑按下, 锦书含笑应声:“臣妾会照顾好他的。”
圣上既不看她,也不去看二皇子承安,只是借助桌案与衣袖遮掩, 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皇后做事, 朕自是放心的。”
锦书心思几转,面上笑意温婉, 待到圣上将话题转到别处去,方才淡淡挑起眼帘,目光微疑, 去看坐在下首的承安。
许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将将抬起眼来,对上了她的目光。
既平和,又淡然,似乎方才话题中的主角并不是他。
锦书眼睫缓缓一眨,向他微微一笑,错过眼去,不再看了。
承安也随之低下头,重新静默起来。
这事儿来的太过突然,不只是锦书,连一众宫妃与宗亲都有转瞬的愕然,面面相觑之后,方才重新将合乎仪度的笑意挂在面上。
锦书虽未册封皇后,却也是降了明旨的,那在礼法上,已经可称皇后,诸位宗亲皆在,借此时机一同敬酒,致意皇后千岁。
宗室是忌讳干政的,也没人会对圣上自己选定的皇后说三道四,徒惹是非。
静仪长公主虽然还是心有不满,但是思及那日圣上的态度,也老老实实的将心下不虞按下,同其余人一般,笑着寒暄,说了几句奉承话。
圣上倒是颇有兴致,同自己的几个兄弟说了会儿话,便吩咐人赐菜与群臣。
朝堂上得他青眼的自是有的,高门大家之中也不可免,高位后妃之中,也会全个面子,唯一引人侧目的,便是皇后的母家。
圣上既赏了姚家,也赏了程家,算是很给她脸面了。
锦书有些诧异,却也不会拒绝这种为程家做脸之事,谢过圣上之后,便如此前一般,静静坐在高位之上,任由各色目光似有似无的在她面上游走,只做不察。
今日是年夜,各户皆是满家齐聚,姚家也不例外。
姚望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像今年这般快意,饮酒之后,看着座上儿女,心中满是畅然。
放在半年之前,谁又能想到,自己的长女入宫不到一年便被册封贵妃,随即有孕,得封皇后那可是皇后,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即使姚家不成器,也能硬生生的往上拉几个等级,更何况他的几个儿子,都是聪慧之辈。
姚望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才干平平,在朝堂上未必能有多大建树,所以也没想过要封侯拜相,借助长女荣荫得了四品官位,便不再强求其他。
他的希望,还是落到儿子们身上去。
欣慰的笑了笑,姚望正要同他们说几句勉励的话,却被匆匆过啦的管家打断了。
“老爷,”管家兴冲冲的道:“宫里赐菜的内侍到了。”
长女得宠,又是皇后,这样的关头,圣上总不会扫姚家的面子,但真的听到,姚望还是很高兴。
细细追溯,姚家上一次得到皇帝赐菜的殊荣,还是在老太爷还在的时候呢。
张氏就站在他身后,看他毫不掩饰的动容与欢喜,面上笑意也不是那么自然了,扫一眼一侧的儿女,方才将将控制住。
儿子孝顺,女儿乖巧,她其实也不缺什么。
更不必说
隐晦的看一眼姚轩,她在心底微微一笑。
姚轩近来连书都很少念了,每日只往外跑呢。
年夜这场宫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皇家的年夜奢靡富丽,却也掺杂着言语难以言表的机锋与暗涌,两个时辰下来,所有人面上的笑意虽还得宜,却也隐约带着几分难以维系的僵硬。
锦书有孕,近来皆是早早睡下的,今日是大礼,熬了两个时辰,难免面色不济。
圣上也不拖沓,见她如此,便带着她回甘露殿去,吩咐人侍奉梳洗后,便相拥着一道歇下。
“七郎,”锦书困得厉害,却也不得不问:“二皇子那边,你这是”
“没事,”圣上低着头,细细亲吻她眉眼:“怜怜宽心,朕总不会害你的。”
这句话似乎解释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解释。
锦书困得眼皮都有些睁不开,却依旧觉得疑惑,正待再度去问,圣上却低低的笑了。
“好了,快睡吧,”他伸手去抚她眼睫,道:“便是有事也等到明日再说。”
锦书暗自舒一口气,也是累了,眼睫闭合,很快便沉沉睡去。
“怜怜,”借助一侧微暗的灯光,圣上低头看她,许久之后,方才轻轻一叹:“朕总希望,你能过得好些。”
贤妃所在的披香殿距离承明殿有些远,回去的时候自然也晚些。
三皇子年纪小,熬夜也少,还在车架上时便睡了,贤妃吩咐人小心带他往内殿里去歇息,随即才往自己寝殿去。
“娘娘,”宫人不解的问:“圣上今夜这是什么意思”
“你问我,我问谁去”贤妃没好气的斜她一眼,语气不善:“圣上近来行事,愈发叫人看不懂了。”
“只是便宜了二皇子,”宫人为之蹙眉:“放在皇后身下教养,虽然未曾记入名碟,却也算是半个嫡子了。”
这才是最叫贤妃生气的地方。
三皇子原有的优势,一步步被瓦解了。
原先的时候,还是占据尊位的,毕竟他的生母是贤妃。
可是等姚氏有孕册封皇后之后,劣势便出来了。
贤妃再尊贵,也是贵不过皇后的,妃妾所生之子,如何能够与嫡子并肩如此一来,三皇子唯一剩下的优势,便是年长了。
但是当二皇子被圣上重视,交与皇后教养,事情便不一样了。
贤妃不得不早作打算。
“王家的人去找过父亲,是吗”一挑眉梢,她问身边的宫人。
“是,”宫人低声道:“王家人说,他们二房的嫡出姑娘,年纪正与三殿下相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