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们眼睛里都写着兴奋,年轻的小子们,尤其是头一次打猎的,脸上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柱子随着老李头来得有些迟,他人高马大,背着一张长弓在人群里尤其惹眼,海棠朝他瞅去,正好柱子扭头过来,两人视线相对,柱子对着她露出了白牙,笑的灿烂,海棠还了他一副白眼。
海棠是个记仇的,还记得那捏脸的疼,她心里愤恨难平,怎会给柱子好脸色。
她郁郁的别开头。
大屋这边,杜鹃抱着小铁柱,抬脚出了大门,安安静静站到她娘身后,只拿一双眼睛左右四顾,瞅见了海棠,两个人皆相视一笑。
杜鹃的眼神继续搜寻人群,少顷眼眸子突然亮了亮。
她怔怔的定在那人身后,片刻后,红晕渐渐爬上白皙脸庞,一直蔓延到耳后
人群有序的分开,出去打猎的男人们自觉站到桌案前方,而送行的乡邻,分成好几路,靠四边站着。
远松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
“乡亲们,”远松的嗓门很大,很亮,一嗓子吼下来,闹哄哄的人群瞬间就安静下来。
“今日把大家聚在一起,想必都知道是为了啥。”远松继续说道。
“晓得”
“晓得”男人们举起手里的长弓,砍刀,高声回应。
远松嘴角含笑,举起双手,微微往下示意,人群很快安静下来。
“这一次狩猎,少则三五天,多则十天,大家伙还是跟以往一样,听从安排,不可随意离队,可好?”
“好,好。”男人们大声应和。
话毕,远松走到桌案前,背对着男人们站定。
桌旁放着陶盆清水,他先蹲下身取水净手,拿布巾擦干净之后,再次立身站定。
火折子取火,点香,擦进香炉,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祭祀他做了很多遍,每次都如这般没有一丝含糊。
檀香渐渐发散,人群安静下来,便连送行的妇孺也不再叫嚷。
肃穆庄严的气氛瞬间蔓延至整个开阔的打谷场。
远松点燃黄纸钱,跪拜下去,男人们跟着一起跪拜。
四周围着送行的男女老少也随着俯身。
清水村的祭祀虽多,但皆与女人无缘,而狩猎之前的这番祈福也是女人们唯一能够参与的祭祀场面了。
远松嘴里零零碎碎念出来一些词句,说的很快很急,隔得远,海棠没听清,她猜想应该是一些祈求出行顺利,收获丰足的祝词。
念唱完毕,远松就起身,众人也跟着起来,如此祭祀才算正式结束。
男人们马上就要出行,人群中热闹起来。女人孩子找了自家的当家人,递上备好的包袱,依依不舍话别。
张二娘拉着大山,仔细叮嘱他注意危险,吃好睡好。
这些话她早已说了无数遍,这回再说出来,还嫌不够,生怕男人没有用心听进去。
大山早知她的性子,没有一丝不耐,认真听完点点头,也嘱咐张二娘看好两个孩子,照顾好自个。
海棠和桩子围在他身旁,心情都有些沉重。
虽然是小别,也没有太大的危险,但淡淡的离别愁绪依旧萦绕在了不大的打谷场里。
隔着不远,站着柱子爷孙俩,老李头和他说了两句话,便再无话可说。柱子的亲事悬而未决,这一直都是老李头的心病,而这罪魁祸首却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这让老头心里很窝火,连带着对柱子的态度也前所未见的差,就算现在是送行,他也不想对着这不孝孩子多说什么。
老李头没话说,却也不舍得离开,上上下下把柱子端详一遍后,转身又去查看他背后的长弓和箭羽是否松动,绑的结实否。
柱子眼神灼灼,离他一丈开外,便是海棠一家。
张二娘正拉着大山话别,海棠挨着她娘站着,乖巧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心疼,哪里有一分以往的刁钻样。一时心里半是甜蜜,半是苦楚。
又要短暂的离别,十天半个月,再见不到她,心底似乎有个声音在怂恿他,快去说说话去,去吧,去吧
他跟魔怔一般,不由自主抬脚就往那边靠过去。老李头突然拍了他一巴掌,嚷道:“这要上哪头去?箭囊松了,我正紧着,莫动!”
柱子回过神来,掩饰了一下心里的落寞,回道;“张家婶子在那头呢,我去说个话,告个别。”
“是该去去,你等着,马上好。”老李头嘴上说着话,手里拉了布头,紧紧一扯,熟练打了一个结,箭囊就稳稳当当的挂在柱子腰背上了。
“去吧,长话短说,马上要走了”老李头再拍一拍他后背,说道。
“哎!”柱子回了一声,也没转头再看老李头,急匆匆往海棠那边挤过去。
张二娘嘟嘟囔囔说完一大通话,正抬袖拭泪,转头瞅见柱子上前来,一张苦脸马上换了笑颜。
她紧紧拉过柱子的手,连声道:“好孩子,这回跟着大山叔上山,可得相互照应,婶子知道你能耐,也不能瞎跑不听你远松叔的话,可知道?”
柱子不好意思摸摸后脑袋,重重点点头,“我知道的,婶子,莫多担心,我们一定好好回来。”
张二娘舒口气,把嘱咐过大山的话重新对着柱子讲了一遍。
柱子不停点头,一一应了,不时拿眼角余光瞅瞅张二娘身侧的海棠。
正应着张二娘,忽听到远松粗大嗓门又响起来:“乡亲们,要出发了,十来日后,在西头等着我们回来。”
说完,远松带头往西头大踏步前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