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是个没心没肺的,很少有这般低落的时候,也从没这样跟她说过话
她抿了抿嘴角,轻声回道:“还等会儿罢,先给爷爷煎好药”
院子又沉默下来,毛驴嚼着青草,不是打一两个响鼻
药罐里渐渐生出白沫,药香味儿也越来越浓郁
海棠小心往灶肚里添了一根木材,又将罐盖揭开一小半,防止药汁沸腾出来。
再煮上三五分钟,这药也就成了。
海棠遂罢了手,起身。
院中小杌子三五个,海棠挑了个坐下,柱子眼神儿跟着飘过来,轻声对着她道,“等爷爷好些了,我就该出门了”
海棠一惊,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柱子别开眼,不再看她,眼睛在屋里转了一圈,眼神也不知落到何处。
他接着说道:“去年王老板叫我出海跑生意,我一直都没应他,我舍不得你家的叔叔婶子,还有爷爷。”他说话时顿了一顿,眼神带着淡淡的忧伤,慢慢转过来看着海棠。
海棠一阵惊讶错愕,蹙着眉,不敢置信。
他又淡淡一笑,似自嘲,又似无奈,“爷爷是被我气成这样的,他不是被那些贼人吓的我早该听他的话,早早娶妻生子,爷爷断不会这样。”
海棠急忙道:“那你留在清水村里,一样可以娶妻生子,怎么还要走呢?”
柱子摇摇头,笑道:“我去把我的老婆本赚回来赚够了,我就不走了。”
海棠心生不忍,这么一个洒脱的少年郎,如今却说了这么一番话,让她生生心疼。
虽然柱子表面看着风平浪静,然而这番话出口,海棠知道他心里的自责和难过不比任何人少。
海棠讷讷着说不上话,心里渐生无力感。
她知他一直都是主意大的人,一旦决定的事情,就是连他爷爷都说不动他,更何况她这个外人呢。
只是这古代,航海技术是多么落后,跑船出海,可想而知,又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想到这一别,说不好听,也许便是永别,海棠心里越发难过心酸不已。
“柱子哥,你别走了,守着大青山,种地打猎,一样能找到媳妇儿的。”
海棠不死心,连忙又劝他几句。
柱子别开头,没回话,似乎也没把她的话放心里。
见他一副油盐不进,再听不进去的样子,海棠心都凉了半截。
灶肚里的柴禾快烧完了,药罐子里汤水咕咚咕咚声更响了,热气嗞嗞的直往上冒。
海棠心烦意乱,还想劝他,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今早杜鹃送我件衣裳,村里人多嘴杂,我不好多推脱,你帮我送还她”柱子递过来一个青布包袱,低声道。
海棠一惊,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人家送你,你都收了,怎的还退回去?”
伸出的手依旧这么杵着,柱子不为言语所动,依旧坚持。
海棠无奈,只好接过来。
第121章:劝说(二)
小院里气氛沉闷压抑,催得人想要逃离。
药罐子沸声更甚,眼见着该好了,海棠长叹口气,揭开陶罐盖子看一眼,只见罐内三碗水已经熬成一碗水,汤汁浓稠,显见是已经熬成了。
罐盖滚烫,她缩回手指头赶紧放耳朵上凉快,待好过了些,才又取过布巾子包住那罐耳朵,使了三分力,就要将它从灶膛提起。
柱子的大手突然伸过来,包住她的手,在她身后轻声道:“我来,小心烫了你。”
他说话时带着灼人的热气,吹在海棠耳边,热热的烧得人浑身难受,虽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熟人,海棠还是不由自主红了脸。
海棠赶紧让到一边去。
药罐子离开灶肚,灶膛里的火还在蹭蹭蹭的往上冒。
海棠蹲身拿起火钳,夹了烧红的炭火,丢往脚旁一个陈旧陶罐里,这未烧完的木柴闷灭之后就变成了现成的木炭,下回烧火还能接着用,也不浪费一点柴火。
碗里黑乎乎的药汤置于矮桌之上,隔着朦胧的白雾,两人一坐一站,相对无言。
海棠心里乱糟糟不是味儿,半是担心半是害怕,又夹杂些惶恐。
她怕他这一走,就再回不来了。
可她她竟找不出留他下来的理由。
心里莫名生出了些哀怨
日头大,树荫下渐渐生了灼热
老李头如同痴傻般呆坐在院里,不声不响如同木雕,毛驴儿无声嚼着青草,驴嘴儿开合不停。洗劫一空后的小院里,静悄悄似被时光遗忘的可怜虫,生机不现
楞了半晌,海棠醒神儿,也知晓这般磨蹭下去,再没有结果了,万分无奈,她告辞一声归家去。
海棠没精打采出了小院,她哪里知晓,身后柱子入定般望着她身影,好半晌回不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