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甚是烦热,大山出门去村长家分肉了,张二娘也睡了过去,整个小院里都安静的出奇。
四合院闺房里,海棠躺在床上烙饼一般翻来覆去。
老李头这一病,柱子要离家,无论哪一条都够她煎熬万分。
如果只是简单的出行,海棠也不至于这么焦虑。
可这是出海,去了十有八九会丢命
掀开薄被,她猛的翻身坐起。
不行!她不能让柱子这么冒失真丢了命!
这事必须让张二娘去劝劝,就算劝不住,拉也得把他拉回来。
海棠胡思乱想了一通,想到柱子一向还是听她娘的话,心里才算稍微好过了些。
现在尚算早,她娘定还在安睡,她又颓然倒下,翻了几个滚儿,迷迷糊糊半醒半睡,慢慢煎熬
日头渐渐西斜,村里少了鸡鸣狗叫,安静得诡异,到了申时,空气里忽然带了丝凉气,海棠慢慢醒转来。
迷糊着睁开眼睛,看了眼窗外,恍然惊觉时日不早,脑子里突然冒出今日柱子的那一番话,海棠一惊,彻底醒明白了。
她赶紧翻身下床,也不梳头,急忙寻张二娘去。
厨屋里传来淡淡的说话声,海棠慌慌张张推开门,虚掩着的木门被推得哐当一声大响,屋里正在忙活的两人应声转过头,正是她爹娘。
看清是海棠,张二娘笑着责怪道:“瞧你这丫头,多大的人了,咋还这么冒失呢?”
大山虽没有开口,也是疑惑以眼神询问。
海棠喘着气儿,急道:“娘,真是大事柱子哥要出海,您可千万要劝他别去,这种钱可赚不得。”
张二娘一惊,细细问询之后,惊得说不出话来。
出海不是好玩儿,哪能这般糊涂?
张二娘揉着额,万分恼火,手里的活计也不忙了,来来回回在屋里跺步不停。
“这倔小子,我就知道没好事,别看他一声不吭,主意还不小。不行,我得说道说道去,不能让他家断了香火”张二娘跺了几圈,顿了顿身子,似乎作了重大决定般,转身叨叨着出了厨屋门。
大山赶紧起身追上,“多大的事,就你们这些妇道人家,怕东怕西的,小心肚里的娃娃”
海棠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般瘫坐在条凳上。现在好了,只要她娘出马,柱子也该听听话了。
厨屋里散发出淡淡的腥味儿,海棠眼神一瞟,之间案台上躺着半扇血红黝黑的猪肉,肋骨根根分明,壮实的两条猪脚直蹬朝天。
几只绿头苍蝇绕着它上下飞舞,吵得人心神不宁。
海棠关好屋门,狠狠点了一把艾草。
酉时不到,张二娘气呼呼回了家,脸色难看的吓人。
大山跟在后头道:“她娘,你别气了,柱子有主意,跟着王老板又不是坏事,你就是想的太多了。”
张二娘回头狠狠瞪他一眼,“他是个孩子,你怎么也跟着糊涂,那水汪汪的地方能去?人能长年累月在水里?”
海棠一颗心不由得直往下掉,看来张二娘是无功而返了
柱子这是缺钱缺糊涂了?为何这般决绝,为何这般急迫?
海棠万般不解,心揪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绝望
海棠觉着自己是魔怔了,以往也不曾这般为他担心过,可这一次却格外不同,好似他真要回不来一样。
太阳落了山,只留些火红的余辉。屋外凉风阵阵,海棠浑然未觉,胡乱吃了点饭,看着屋外还有光亮,她又轻声对着大山和张二娘道:“爹娘,我想再去劝劝柱子哥,行不?”
张二娘意味深长看了眼她,终于是点了点头,不曾多说什么。
她爹大山又轻声跟了一句:“去吧,早些去,早些回。”
海棠抿着嘴点点头。
端起一碗汤出了厨屋
张二娘望着女儿的背影,轻轻又叹了一口气
海棠叫开了门,把热汤递给柱子,轻声道:“柱子哥,我家炖了猪脚汤,都是二爷爷爱吃的”
柱子轻点头,让她进来。
院里爷孙两人正在吃饭,简简单单的两个菜碗摆在桌上,一碗青菜炒的黑黝黝的,不知是炒胡了,还是放酱油放多了,还有一碟子咸菜。
柱子把汤推到老李头面前。
老李头手抖得厉害,哆哆嗦嗦的都要捏不住筷子,他伸手往碗里夹了一块肉骨头,没拿稳,啪一下,肉块掉了,汤汁四溢,浸湿了胸口的衣裳。
海棠眼角泛酸,再看不下去了。
她转身往厨屋取了一个干净空碗,并一副筷子和瓷勺,将肉和山药细细挑出半碗,又把剩下的半碗推到柱子跟前。
柱子看着她忙碌,没有多言语。
夹了一筷子山药,海棠轻声道:“二爷爷,你还生着病呢,我来喂你吃饭。”
说着话儿,就把手里的那一筷子山药递到老李头嘴边。
老李头呆楞楞的,半晌才张开嘴,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