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颜淡淡地笑着,不急不缓地道:“听说女儿舍身救父的事情已经传开,有官员称赞苏府是德善之家,预备上奏折请求加以表彰。如果这时候闹出刁奴欺主的事端,欺的还是为救父亲而毁容的我,不知道别人会怎么猜测?如果传出什么对苏府不好的流言,只怕父亲那里,夫人也不好交代呢!”
现在苏绍谦正大肆表现他对苏陌颜这个孝女的疼爱,若是让人知道苏府竟然如此轻贱苏陌颜,自然要怀疑其中的蹊跷。
若因此阻碍了苏绍谦的仕途,谁也落不得好。
苏夫人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毁容的事情尚未平息,苏慕清之死又牵扯到梅姨娘溺毙,她现在正是焦头烂额,确实不能再触怒苏绍谦,只能忍下这口气,道:“张婆子等人欺主犯上,革除差事,重责四十大板,以儆效尤!”咬牙说完这番话,半刻钟也不愿意多呆在寒梅院,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苏陌颜微笑着目送她离开,这才对薄暮道:“去请大夫吧!这次,没人敢拦你。”
说着,转身进屋去探望赵姨娘。
寒梅院的事情迅速地在苏府传开,苏府下人都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三小姐。打了夫人的人,不但没有获罪,反而逼得苏夫人不得不重惩张婆子等人,可见她这几日在老爷跟前的得宠不是虚的,否则也不能逼得苏夫人退步。看来,这位三小姐暂时不能得罪!倒是苏夫人,张婆子等人为她做事多年,说打就打,说撵就撵,这种主子实在令人心寒。
以这苏府的情形,还是要多观望观望。
“该死的的小贱人!”竹茂院内,苏夫人终于将心头的怒火发泄出来,拍着桌子破口大骂。
苏锦玉坐在对面,沉默不语。“孝女”这主意是她出的,没想到居然变成苏陌颜的护身符,令她声名大噪,反而将她们母女逼迫到如此尴尬的境地,实在讽刺。之前赏花宴,苏陌颜说出那番话,她还以为是父亲教她的,解开南陵王世子也是误打误撞,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心机深沉,还好已经毁容了,否则谁还能压得住她的光彩?不,就算是现在,苏陌颜的光彩也已经快要超过自己了……
而她,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母亲不必生气,想出这口气容易得很,她不是看重赵姨娘吗?”苏锦玉慢条斯理地道,眼眸中闪过一抹狠毒。
从寒梅院离开,苏陌颜又去苏绍谦那里解释白莲庵的事情,本来昨晚就没怎么睡,今天又折腾一天,冷硬如她,也觉得疲倦不堪,早早上床休息了。才睡到一半,便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声,苏陌颜起身,问道:“出什么事了?”
染画进来道:“是寒梅院的轻烟,说要见小姐。”
“让她进来。”听到与赵姨娘有关,苏陌颜一个激灵,睡衣全无。
轻烟一进来就跪倒在地,失声痛哭:“三小姐,赵姨娘不好了!本来韩大夫开了药,赵姨娘吃过后就睡下了,谁知道刚才突然发起了高热,脸色也变成青黑色,不住地吐血,气息微弱,情形十分吓人。薄暮姐姐哭得昏死过去,奴婢在旁照料着,听姨娘口口声声念着三小姐的名字,想必姨娘是想在临终前见见三小姐,所以就过来了。”说着,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似地不停地往下掉。
染画面色一变,难道说今天苏夫人在寒梅院吃了亏,记恨在心,转而对赵姨娘下了毒手?
她转头去看苏陌颜,却见小姐也是面色凝重,轻声提醒道:“小姐,没时间耽误了。”如果赵姨娘真的病危,那小姐无论如何也要去见最后一面啊!
苏陌颜像是被她这番话惊醒,立刻起身穿衣,道:“我先去寒梅院,染画你去取父亲赏赐的人参。”
说着,已经穿戴好衣衫,对轻烟道:“走吧!”
夜色深沉,漫天的乌云将星星月亮遮得严严实实,半点微光不露,大地一片黑暗。
轻烟在前面打着灯笼,为苏陌颜引路,经过一处池塘边,忽然一声惊呼,似乎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风,将灯笼吹灭,四周顿时陷入了黑暗,辨不清去路。
苏陌颜顿足,等着她打火石,重新点燃烛火,似乎是心忧赵姨娘的病情,神思有些恍惚。
轻烟在旁边偷眼看着,心中一紧,天赐良机!
大小姐果然料事如神,她故意说得赵姨娘被夫人毒害,三小姐心系赵姨娘,果然深夜随她前往寒梅院,更妙的是连贴身丫鬟染画都没带。如今四下无人,只要将三小姐往池塘里一推,事后假装是梅姨娘的冤魂缠上三小姐,谁也不会怀疑。
手,一点一点地接近了苏陌颜的后背,只要轻轻一推,就能将她推入水中——
第015章 连环计,杀人重罪!
“呲——”
微不可觉的响声里,轻烟只觉得心口一凉,低头望去,一截剑尖从心脏的位置透出来,闪烁着妖冶红色光芒。这一剑精准无比,以至于轻烟来痛都还来不及感觉到便倒地身亡。
满天乌云忽然散去,露出点点繁星,一弯明月。
苏陌颜回首,眼眸清明,不见丝毫恍惚失神,对着来人微微一笑,月光下,风华无限。
一袭淡色衣裙,轻纱覆面,朗朗清辉下,她眼眸中的笑意温和淡雅,令人心神安宁。她就这样站在轻烟的尸体旁边,却依然从容,宛如初遇的那晚,明明视血腥和杀戮如无物,却又不冷漠,不疯狂,温和静好,宛如一道清流,洗涤着他心中的狂躁暴虐。冥焰眼眸中的血色稍稍减退,开口问道:“你,知道?”
明明知道这个丫鬟不怀好意,却还跟着她出来?
“姨娘身边只有她和薄暮两个丫鬟,如果姨娘真的吐血不止,她在旁边照顾,怎么可能身上干干净净,不沾染一点血迹?再说,姨娘病重,她不着急请大夫,却只顾着让我去寒梅院,又刻意经过这个池塘,若我还不知道这其中有蹊跷,那也太傻了!”苏陌颜微微笑道,平静中带着无形的威势,“只不过,夫人肯把她的眼线暴露出来,送到我面前,我若不借此机会断她臂膀,岂不是太对不起人家的一片苦心?”
苏夫人想要让轻烟杀她,假装成梅姨娘冤魂索命,肯定会安排好,不让任何人看到。
同样的,她若借此机会杀了轻烟,当然也不会被人看到,所以,她连染画都没有带,故意孤身一人,又故意装出神思恍惚的模样,就是想要让轻烟失去戒备,以为自己诡计得逞,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她更好下手。
只是,没想到冥焰会及时出现。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是要来杀我吗?”
冥焰断然摇头:“不,不会!”不是来杀她,不会杀她,永远不会!
犹记得白莲庵里她说过的话,所以,这辈子他都不会杀她,也不会杀她身边的人。他不想,这样一双平静温和,甚至对他带着温暖的眼睛,也有一天对仇雠相对,或者惊恐畏惧。
他虽然说得简洁,苏陌颜却明白了,心头一动:“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受伤了。”冥焰伸出手,露出胳膊上一道剑痕。
那伤痕极浅极浅,对惯于血腥杀戮的冥焰来说,应该根本不算什么。可是,他却就那么认真的看着她,执着地伸着手,似乎来苏府就是为了找她包扎而已。他仍然戴着那个黑漆面具,只露出一双艳丽妖娆的血色眼眸,那里面,有着血液般粘稠的杀戮,却也有着血液般的炽热温度。沉沦在黑暗深渊里的人,其实,比任何人都更渴望阳光和温暖吧?
这种感觉,她也是知道的呀!
“好,我帮你包扎。”苏陌颜凝视着这双眼睛,微笑着,伸手握住他的手,道:“跟我来!”
她这个动作自然随意,却不知道对冥焰造成了多么大的冲击。
这是第一次,有人握着他的手。
纤细,柔白,干干净净,有着正常人的温度,和他沾满血腥,冰冷的手截然不同……冥焰几乎是脑海空白地跟着苏陌颜走,连她要带他去哪里都不知道。可是,这样牵着他的手,无论要带他去哪里,也都无所谓了。
似乎被那双手的温度感染,他的眼眸里也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柔和,微微用力,反握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