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明帝眼眸中尽是寒锋:“哦?这话怎么说?”
“这些年来,嫔妾父母和嫔妾都只认为,嫔妾姑姑就是苏大人的原配嫡妻,今天却听赵公子和苏大人这般说辞,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李倩敏脑海中思绪百转,缓缓地道,“如果当年苏大人真是迎娶嫔妾姑姑为平妻的话,也应该将这件事告知嫔妾的祖父母,以及父母,否则便有骗婚之嫌。”
事到如今,赵氏是原配的事情只怕已经遮掩不下去,那唯有将整件事说成是李清芬被苏绍谦所骗,并不知道赵氏的身份上才行。这样李清芬也是被骗,她就更谈不上颠倒嫡庶。
苏锦玉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跪倒道:“皇上,表姐说得对,我母亲根本就不知道赵氏的事情,她被骗了二十年,还请皇上为我母亲做主!”
从刚才苏绍谦的话语来看,他已经舍弃了她们母女,苏陌颜现在已经够得意了,如果再拥有嫡女的身份,她就真的要被踩到污泥之中,再也无法翻身了。
苏绍谦却平静地道:“回皇上的话,当年,微臣曾经将家里的情况,包括赵氏和嫡长子之事都尽数告知李府,李府并不在意,仍然同意婚约,并无骗婚一说。”
这也不算全然撒谎,因为李府当年的确知道这件事。
“皇上,此事不能单凭苏大人片面之词就做结论,嫔妾斗胆,请皇上宣召嫔妾姑姑,以及嫔妾的父母,当面对质,将事情辩个清楚分明!”李倩敏深思着道,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咬定苏绍谦骗婚,李府这边全不知情,只要姑姑和父母那边口径一致,事情就有转圜的余地。
不管怎样,这次姑姑肯定是要倒霉,但是,不能连累她也赔进去!
闵淑妃不紧不慢地道:“皇上,李美人说得对,事情总要弄清楚,免得让李美人受委屈。不过,臣妾认为,既然要对质,就不能单宣李氏,应当将赵氏和苏府的人一同宣来,才能真正还原事情的真相。”
她不像张贵妃,一言一行都在针对李倩敏,而是一派温婉柔和,似乎只是想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但每次开口,却都正中要害。
德明帝点点头:“淑妃说得有理,宣赵氏、李氏,及苏府众人一同前来。”
在场众人,除了一些有心人,谁也没想到,一场好好的附庸风雅的莲花诗会,竟然会变成一场审判。但这件官司关系到了最近在京城声名远扬的苏府三小姐,还牵连到新入宫备受宠爱的李美人,加上事情本身也的确够劲爆,因此众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巴不得多知道些内情。
很快,赵瑶兰、李清芬,以及李中健夫妇便来到了秋荷园。
赵瑶兰身着竹青色对襟上襦,下着豆青色长裙,头戴翡翠首饰,形容有些消瘦,但气色还好,倒也有几分温婉秀雅。不过因为是第一次面圣显得惴惴不安,紧张和拘谨都表现在脸上,与旁边的李清芬和李中健夫妇形成鲜明的对比。
苏绍谦看着,却是微微松了口气,赵瑶兰这个样子,反而更容易取信于人。
而且,她这个样子,与他先前所说的之前备受苛待,最近处境才慢慢好转的形象十分吻合,苏绍谦已经注意到有些人看到赵瑶兰后,落在李清芬和李中健夫妇身上的目光渐渐充满了怀疑,以及鄙夷之色。
“父亲,母亲,姑姑,刚才这位赵公子说,苏三小姐的生母赵氏才是苏大人的原配嫡妻,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李倩敏害怕李清芬等人不知原委,被人套出不该说的话,抢在众人之前开口道,言语中充满了暗示。
李清芬原本还有些束手束脚,闻言顿时面色大变:“什么?”
而李中健早就接到了李倩敏递过来的颜色,再看看眼下的架势,已经明白过来,愕然道:“你说什么?有这种事情?”说着,转向苏绍谦,义愤填膺地道,“苏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当年你明明说明媒正娶,娶我妹妹为原配嫡妻的,现在怎么又冒出来一个赵氏?你不是说那是你冲喜的妾室吗?”
李倩敏微微松了口气,暗赞自己父亲见机极快。
苏绍谦神色焦虑,喝道:“李大人,当年两家议亲之前,我就已经将赵氏和嫡长子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你和李清芬都是知道的。现在你当着皇上的面这般作态,是想要欺君吗?”
“胡说八道!你当年连官职都没有,我李府好歹也是官宦人家,清芬更与隆兴长公主有救命之恩,给你做原配嫡妻都委屈了她,怎么可能嫁给你做平妻?”想到女儿刚才那个焦虑忧心的眼神,李中健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忙驳斥道。
李清芬此时也醒悟过来,知道这是紧要关头,神情悲愤地道:“苏绍谦,你为了攀龙附凤,居然妄想欺君,好给苏陌颜那个小——”她生生将“贱人”两个字忍了下去,“我告诉你,我就是你的原配嫡妻,就算我死,我也是,你休想扶持赵氏上位!”
说着,李清芬转向皇上道:“皇上,您千万不要被蒙蔽了,臣妇就是苏府的原配嫡妻,只因为苏陌颜与南陵王世子亲近,担心她一个庶女配不上南陵王世子,再加上之前皇上您因为苏陌颜是庶女,而没有给她乡君的封号,所以苏陌颜就生了妄想,意图联合苏绍谦颠倒是非,还请皇上明鉴!”
她不知道今日的事情有诸多内情,只以为是苏陌颜仗着有南陵王世子撑腰,想要将当年的事情揭开,因此将一切都归结为苏陌颜的不自量力。
这话一出口,众人看她的目光越发怪异起来。
从赵尧崇出场到现在,这位苏三小姐可是一言未发,没有半个字埋怨李清芬母女,倒是李清芬和苏锦玉两人,动不动就往这位苏三小姐身上泼脏水,这份忌惮之意,可真让人深思呢……
李倩敏暗暗皱眉,姑姑真是神志不清,替自己辩驳就替自己辩驳,为什么要牵扯上南陵王世子和德明帝?
果然,德明帝的神色越发阴沉:“这么说,事情的起因是朕行事不当了?”
李清芬没想到这番话会引来德明帝的不悦,吓得遍体生寒,忙磕头道:“臣妇不敢。”却不敢再说些什么,以免触怒德明帝。
德明帝冷哼一声,不愿意与一个无知妇人多计较,冷冷地道:“你们一个一口咬定是苏绍谦骗婚;一个却说李府知晓赵氏之事,却都只是空口辩驳,全无证据。婚娶也是大事,难道当年就没有人知道内情吗?”
李中健心中暗喜,当年苏府的事情他们的确知道,不过因为事情不光彩,所以只是私下说的,只要他们不认账,苏绍谦也没办法。
他正要开口,却听苏绍谦朗声道:“回皇上,微臣有证人。”
“谁?”德明帝问道。
“是隆兴长公主。”
“哦?居然是二皇姐?”德明帝顿时来了兴致。
苏绍谦深吸一口气,道:“当年,因为李府嫌平妻之名不好听,要求微臣对相关人等保密。但是,隆兴长公主是大媒,又是天潢贵胄,微臣不敢欺瞒,曾经此事告知隆兴长公主。也正因为隆兴长公主知道此事,所以前段时间驾临苏府时,发现了李清芬的恶行,心生恼怒,所以与其断绝了往日情分,再不许她登门隆兴长公主府。”
隆兴长公主和李清芬的旧交众所周知,而前段时间,苏慕贵登门隆兴长公主府却被拒绝,也有不少人知道,闻言顿时恍然,不由得对苏绍谦的话更信了三分。
“哦?竟有此事?”德明帝转头看向隆兴长公主的方向,“二皇姐,苏绍谦此言当真?”
隆兴长公主没想到事情会牵连到她的头上,当年,虽然苏绍谦并未对她明言,但苏府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只不过苏府和李府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自然不会多事。
如今德明帝问起,隆兴长公主不由得有些迟疑,犹豫了下,点头道:“我的确知情。”
李中健夫妇和李清芬睁大了眼睛,都没想到隆兴长公主会这般回答。
苏绍谦却松了口气,这是一场险赌,他赌的就是,隆兴长公主已经与李清芬断绝交情,所以绝对不会愿意为了这件事搅和进来,毕竟她和李清芬的交情众所周知,如果此刻选择维护李清芬,总会让人怀疑她在偏袒;但相反,如果她附和他的话,却能落一个深明大义,公正无私的美名……
隆兴长公主举办赏花宴,在京城中权贵之中风评极好,不可能为了李清芬而让自己名声蒙污……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有了隆兴长公主的证言,苏绍谦心情稍稍放缓,继续道:“皇上,除此之外,微臣还有人证,就是当年了李清芬的陪嫁丫鬟,如今是微臣的妾室钱氏。当年李府和李清芬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作为她心腹和陪嫁的钱氏应当清楚。”
钱姨娘心中忐忑比赵瑶兰更甚,声音颤抖地道:“回皇上,当年苏府的确曾向李老爷和李大人说明赵氏以及嫡长子之事,当时奴婢就陪在李夫人身边。当时夫人曾因此事有所疑虑,但小姐……李清芬和李大人却说,反正赵氏也没有子嗣,李府又是官宦人家,还有隆兴长公主做靠山,只要生下子嗣,赵氏还不是任由她拿捏?”
这番话也不算假,只是略过了李府要求苏府溺死嫡长子,除掉赵氏的前提。
没想到钱氏会出来作证,李中健面色大变,喝道:“贱婢居然敢吃里扒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