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陌颜未曾毁容,若是苏府仍然从前的官宦门第,以陌颜如今的聪明才智,声名遐迩,我自然愿意给她找个人品上进的官宦子弟,让她风风光光地嫁为正室。但如今情形不同。”
苏绍谦背着手,有些烦躁地在屋内走来走去:“陌颜毁容至此,但凡讲究些的人家都不愿聘为正妻,否则,以她如今纯孝聪慧的名声,又得几位贵人的青眼,怎么可能无人问津,从不曾有人上门求亲?而苏府门第又败落到这种地步,无力为她撑腰,更无力为女婿前程出力。纵然我有心多疼她,也是有些无力。”
赵氏当然知道苏绍谦所谓的疼爱有水分,但他这番话却并非全无道理。
婚姻之事,首重门第家世,然后便是品貌才学,陌颜在这两方面都有瑕疵,想要说到好的亲事,的确是千难万难。
“相比较之下,南陵王世子的侧妃,可谓难得的殊荣。”苏绍谦知道自己必须说服赵氏,否则此事绝无成功的可能,耐心地道,“首先,南陵王世子对她有情,一直对陌颜青眼有加,更是竭尽全力为她求得侧妃之位,单这份心意就十分难得。”
赵氏叹了口气:“南陵王世子的确是好,但是……”
“你别以为侧妃是妾室,便不放在眼里。南陵王世子的侧妃,按照律例,至少也得四品官以上的嫡女才够资格。便是苏府最鼎盛的时候,陌颜未曾毁容,又身为嫡女,也不够资格,更不要说如今。”
也正因为如此,尽管京城一直传言南陵王世子对苏陌颜青眼有加,苏绍谦也不曾动过什么心思,只是让苏陌颜趁机多攀附南陵王世子。
因为陌颜毁容,所以他以为南陵王世子只当是朋友论交,从未想过南陵王世子竟然真的对陌颜有意。
赵氏一怔,反驳道:“老爷这话未免有些夸大,当初苏锦玉还不是差点嫁给了卢文渊?”
苏锦玉既然能够成为隆兴长公主的儿媳妇,凭什么她的陌颜竟然连南陵王世子的侧妃都不够资格?
隆兴长公主谋逆的余波上位过去,但好在两人是在书房说话,四周没有其他人,因此苏绍谦倒并没有呵斥她提到不该提的人,只是冷笑道:“王爷和公主的儿子怎么能够一样?”
王爷之子只要没有犯大错,便能继承王位,身份尊贵。
但公主却是嫁入别家,所生之子为外姓,若是公主本身得宠,所生之女或许能够恩荫封个县主之类,但很少有子嗣得到宗室恩荫的例子。
隆兴长公主并非嫡出,既不得先帝宠爱,当今皇上也并非多么看重她,是绝对不可能有这个恩典的。加上卢文渊本人并不出众,隆兴长公主考虑到苏锦玉将来的丰厚嫁妆,足矣让卢文渊富贵一生,这才有所考虑。
而且,这其中还有李清芬与隆兴长公主将近二十年的相交互倚,卢文渊对苏锦玉的一片痴情,加上苏锦玉十多年的水磨工夫。
即便如此,隆兴长公主也只是考虑,从未真正定下婚约。
碍于身份经历所限,赵氏不懂朝堂之事,苏绍谦也知道这点,但他并不指望赵氏为她
但他并不指望赵氏为她打理一切,不过是想通过她掌控苏陌颜罢了,因此并没有刻意在这方面指点她。
纵然如此,听到她说这样的傻话,苏绍谦还是觉得有些头疼。
赵氏则道:“王爷和公主当然不一样,但是隆兴长公主到底是皇室血脉,南陵王世子却姓萧,是外姓人。”
“若他是皇室血脉,除非能够登上帝位,否则必然会被新帝忌惮放逐。他不是皇室血脉,反而没有这层忌讳。以他的聪慧才干,在京城的声望,加上从未站队的中立立场,无论新帝是谁,都必然会委以重任,比真正的皇子亲王地位更加炙手可热。”苏绍谦冷笑道,“别说卢文渊,就算隆兴长公主在南陵王世子面前,又算什么?”
都说隆兴长公主的宴会是京城盛世,但真正的世家贵族,又有谁放在眼里了?
京城四公子之中,除去随父亲镇守边疆的镇国侯世子,南陵王世子、林公子、忠勤后世子,哪个不曾接到过隆兴长公主的帖子,但又有谁去过?
就算隆兴长公主是皇室血脉,又如何?
“老爷说的,可是真的?”赵氏神情震惊,或许是因为她从寒梅院出来时,京城便已经开始传言南陵王世子对苏陌颜另眼相看,所以她并未觉得这位南陵王世子尊贵得遥不可及。
但现在,老爷居然说,在南陵王世子面前,隆兴长公主什么都不算。
她这一生的悲剧,都是由李清芬造成,而李清芬最大也是唯一的依仗,便是与隆兴长公主的关系。在她看来,隆兴长公主就像一座尊贵沉重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无法翻身。
但现在,苏绍谦却说,在南陵王世子面前,隆兴长公主算什么?
这让她第一次,对于萧夜华的尊贵有了清晰的认识。
“南陵王世子是这样尊贵的人物吗?”赵氏喃喃地道,“那陌颜又如何配得起?”
苏绍谦看她的神情,便知道她心中震撼,趁机道:“所以我说,南陵王世子对陌颜有心,有情,有意,这才会费尽心思为她求得侧妃的名分。更何况,陌颜进了南陵王府,虽说是侧妃,却也与正妃无异。”
赵氏一怔:“这又是为何?”
“南陵王世子曾与林相之女有婚约,但林小姐刚出生便失去了踪迹,生死不明,南陵王世子信守承诺,当众宣誓,若不能找到林小姐,二十五岁之前,绝不娶妻。他今年还不到二十,还有五年的时间才会娶正妃,这段时间,南陵王府还不是以陌颜这个侧妃为尊?所以我说,说是侧妃,其实与正妃无异。”
苏绍谦力劝着道,但话语之中的热切之意,却是出自真心。
整整五年的时间,以陌颜的聪慧,这五年里,陌颜能够施展多少手段,能够将南陵王府掌控到何等地步?即便五年后正妃入门,也未必能够压得过陌颜。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和诱惑?
赵氏显然也想到了这些,心顿时砰砰乱跳起来。
正如苏绍谦所说,虽然是侧妃,但与正妃无异,若是这五年中陌颜能够生下子嗣,确定地位,五年后究竟有没有正妃入门还是一说……
苏绍谦看在眼里,知道她有所意动,继续劝道:“阿兰,即便不想这些,你也该为华儿考虑考虑。苏府卷入了隆兴长公主谋逆一案,虽然脱身,但在皇上面前已经挂了号,我这一生怕是与仕途无缘,说不定还会累及子嗣。即便苏府产业犹在,但没有高官权贵为靠山,富贵非但难以保住,反而会引来灾祸,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华儿将来泯然众人,只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
提到心尖尖的幼子,赵氏心头更是巨颤。
李清芬害死了她的嫡长子,害了她一辈子,她和隆兴长公主造的孽,为何要牵连她无辜的孩儿?这叫她如何能够甘心?
“若是实在无力扭转乾坤倒也罢了,但先在明明有机会,如果陌颜成了南陵王世子的侧妃,有南陵王世子在皇上面前说项,苏府或许还有转机。若是有这样身份尊贵的姐姐,华儿这一生必定荣华富贵,平坦安稳。只可惜……”
苏绍谦连连叹息,神色惋惜遗憾至极。
这些叹息听在赵氏耳中,声声如同惊雷,让她心绪如狂浪般颠簸起伏,难以平定。
苏绍谦的确热衷功名利禄,但是他的话并非毫无道理,相反,利弊得失如此明显,对于毁容的陌颜来说,能够成为南陵王世子的侧妃,已经是难得的富贵,还有,她的幼子苏慕华……赵氏反复思量着,心渐渐松动。
“不如,我去劝劝陌颜?”最后,她一声叹息,低声道。
苏绍谦摇摇头:“阿兰,陌颜素来有主见,便是我也无法掌控,既然她已经拒绝过南陵王世子,就绝无可能应允。为今之计,只有……”说着,附耳对赵氏说除了一番设计。
赵氏越听,神色越是纠结:“老爷,这样……不太好吧……”
“陌颜性情倔强,若非如此,怎么能够令她改变主意?”苏绍谦将赵氏揽入怀中,“阿兰,这桩婚事对陌颜来说,已经再好不过了,我们这是为她好,也是为我们的华儿好,更是为苏府好,为此,就算用一点手段又有何妨?将来,陌颜总能明白我们的苦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