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风暖见他慢慢悠悠,闲适无比,喝个水也优雅得不行,她撇开脸,下了地,穿上鞋子,抬步就往外走。
叶裳见了,立马放下杯子,快走两步,拽住她胳膊,“外面下着雨呢,你要去哪里?”
苏风暖没好气地说,“回府。”
叶裳死死地拽着她,“不行,你不能走。”
苏风暖偏头,脸色不好看地瞅着他,“我能来得走不得了?什么道理?你告诉我。”
叶裳低下头,死死地扣住她的胳膊,低低的声音软软地说,“我今日一日没吃饭了,醒来后也没吃,就是为了等你醒来。”
苏风暖嫌恶地转回头,懒得看他,“你少给我做这副样子。”
叶裳顿时笑了,勾起嘴角,又抬起头,看着她说,“外面的雨真的很大,刚刚还打了雷,你知道,我是很怕打雷的,当年在战场上,也是这样的黑夜,轰轰的雷声和闪电,照在地上,那些死去的人被闪电一照白森森的……”
苏风暖猛地转回头,有些恼地打断他,气骂,“你这个无赖。”
叶裳看着他,点点头,“我就是无赖,这么多年,每逢下大雨,电闪雷鸣,这样的夜,我都睡不安生……”话落,拽着她,轻声说,“别走好不好?”
苏风暖一肚子气被他三言两语散去了大半,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知道我最是听不得这些话,偏偏每次都跟我说这个。”
叶裳垂下头,看着地面,小声说,“我只有这个能拿得出手,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心疼。”
苏风暖一时噎住,又气又笑,“多少年了,你可真是……半点儿死性不改。”话落,嗔他,“你松手,我不走就是了,饿死了,快点儿弄点儿饭来。”
叶裳痛快地松开了手,对外面喊,“千寒,端饭菜来。”
“是。”千寒应了一声,立即去了。
苏风暖没好气地揉揉被他攥疼的胳膊,对他不满地说,“千寒好好的一个侍卫,被你养成打杂的了。连端饭菜这种事儿,你也用他。”
叶裳转身坐回桌前,对她笑道,“当年回京途中,一众小乞丐里,他被你一眼看中,后来你将他给我时说让他好好照顾我,他就记在了心里。除了平日里习武,打杂的小事儿也不假手于人。他都习惯了,我也习惯了。”
苏风暖一时无语,“这孩子心眼儿太诚实了,被你奴役了这么多年。”
叶裳失笑,“他比你还要大一岁,在你眼里怎么就是孩子了?你有多老?”
苏风暖一噎,瞪着他,没好气地说,“你同样比我也大一岁,怎么就长不大?”
叶裳摇头,“不能这样比,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长大了。若不然你这两年八个月狠心不回京来看我,我岂能活的好好的?”
苏风暖听他语气有些郁郁,一时又没了话。
叶裳似乎特意想要她愧疚,看向窗外道,“这样的大雨,一年有很多次,尤其是雨季时。我整夜听着雷声闪电睡不着……”
苏风暖立即说,“你怎么不让千寒陪着你?”
叶裳收回视线,抿了抿唇说,“他又不是你,有些事情能代替,有些事情怎么能一样?”
苏风暖又没了话。
叶裳瞅着她,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慢慢来,不能一下子逼急了她,便转了话题,幽幽地说,“我以为风寒是些许小事儿,不看大夫也没事儿。这么多年,时而也染风寒,都没出大事儿。”
苏风暖瞪着他,“风寒是小事儿没错,但那是对于别人来说,对你这副身子,可是大事儿。如今怎么能跟以前一样,紫木草对你已经不管用了。你不看大夫,任性什么?”
叶裳目光盈盈,“我确实存了心想你知道我病了就不会再在灵云镇待着了,我想你赶紧回京,但没想到真把你累成了这样。”话落,他保证,“以后再不会了。”
苏风暖本来又有些火气升起来,却被他最后一句保证又给打没影了,轻哼,“你以后再敢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儿,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叶裳笑着点头,“再不会了。”
这时,千寒端着饭菜进来,顿时满屋子充斥着饭菜的香味。
苏风暖看着放下的饭菜,凑近闻了闻,问,“怎么都是药膳?”
千寒立即说,“姑娘和世子都需要好生调养,这是卫老配的药膳谱做的,配了半个月的。”
苏风暖点了点头,拿起筷子。
二人吃过饭,已经二更天了。
外面的雨丝毫没有停止的势头,电闪雷鸣,将屋中的灯火都震得一晃一晃的。
苏风暖支着下巴看着窗外,“今年南齐普遍干旱,这一场大雨若是下得普遍的话,今年的收成又有保证了。多少百姓就等着这一场雨温饱了。”
叶裳颔首,“北周兴兵,国库粮草军饷已经所剩无几,若没有这一场大雨,继续干旱下去的话,百姓们没有粮食过冬,更遑论交税收了?国库又拿不出粮食赈灾,到时候便真是流离失所,灾民成群了。这一场雨下的极好。”
苏风暖点头,“国之根基,在于民粮,国之强盛,在与兵政。缺一不可。”
“南齐这些年重轻武,相较于北周国力,还是差了些。如今北周大败,损失惨重,南齐却也不算是真正的赢家,毕竟国库亏空了。若是北周卷土再来,南齐军饷必不堪重负。”叶裳道,“听说北周二皇子楚含没离开边境,怕是还有兴兵的打算。”
苏风暖眯了眯眼睛,道,“只要父亲不回京,楚含短时间内也不敢再兴兵大战一场。”
“只能相互制肘了。”叶裳忽然笑了一声,对她说,“你是不是一直不想苏大将军回京?他不回京,对苏府来说,是好事儿。”
苏风暖点头,“不回来确实是好事儿,如今京中乱的很,边境也不算安稳,爹还是在边境待着的好。”
叶裳点点头,“我也不希望他回来。”
苏风暖偏头看他。
叶裳对她笑道,“他不回来,你的婚事儿就定不下来。除了皇上那里不说,也免得太后老精婆惦记着将你嫁给许云初。”
苏风暖一时无语,对他说,“你去睡,我在这里不走。”
叶裳摇头,“刚吃饱,睡不着。”话落,转了话题,对她问,“听说你和凤阳去给太子做了护卫?”
他不提,苏风暖几乎都忘了这件事儿,立即对他问,“我问你,易疯子是否一直在你的府里?”
叶裳看着她,“是啊,怎么了?”
苏风暖道,“你确定他从进了容安王府后,从未出府?”
叶裳摇头,“能进我容安王府的人,从进门的第一日,都要学会规矩。这府里任何人任何事儿,都瞒不住我。我确定他没有出府。”
苏风暖闻言道,“那你可确定那日东湖画舫沉船,你被人射中穿骨钉,当真是易疯子所为?”
叶裳一怔,“我画出那幅画像,你说是他的。”
苏风暖道,“那幅画像你没有画错?可有出错的地方?再仔细想想。”
叶裳闻言仔细想了想,摇头,“我记忆中确实是那样。”话落,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
苏风暖将昨日午时灵云大师遭人暗杀,暗器同样是涂抹剧毒的穿骨钉之事与他说了一遍。
叶裳听罢后,凝眉,“你是说,灵云大师与我所中的穿骨钉如出一辙?剧毒和手法都一模一样?”
苏风暖点头。
叶裳道,“怎么会这样?”话落,他对外面喊,“千寒。”
千寒在外间应声,“世子。”
叶裳道,“易疯子从进府中后,可曾出去过?你去查查?”
“是。”千寒立即去了。
叶裳转头对苏风暖道,“灵云大师若是中的是提前设置好的机关暗器,怎么可能与我的伤势分毫不差?这其中,一定有别的我们不知道的事儿。”
苏风暖点头,“我只是在想,恐怕易疯子不是对你出手之人。”话落,她道,“当初有你画出的画像,再加之风美人没纠缠,干脆断了易疯子手臂,凤阳镖局也得到他接了这桩生意的消息。所以,我才没怀疑。可是如今由不得我不怀疑,当初对你出手之人,也许也可能是藏在水下,用机关巧簧射中了你,这样猜测若是准确的话,那么,对你射中穿骨钉的就是另有其人了。”
叶裳抿唇,“你的猜测不无道理,当初我只看到易疯子的影子,却真不曾注意暗器是否是他手里射出的,毕竟太快了,我看清的时候,他的手的确是扬着的。”
苏风暖不再言语。
不多时,千寒从外面回来,对叶裳回禀,“世子,易疯子来到府中后,再没有出府。”顿了顿,他道,“可是……”
“怎样?”叶裳问。
千寒的声音有些沉,“他死了。”话落,补充,“死在了自己的房间。”
第七十八章 深夜入宫
叶裳一怔,苏风暖亦是一怔。
易疯子死了?死在了自己的房间?
叶裳站起身,走到门口,对千寒沉声问,“怎么死的?”
千寒道,“还没验尸,我只探他没了脉息,先来禀告世子,若刚刚世子不让我查他的话,还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叶裳抿唇,回头看苏风暖。
苏风暖此时也站起身,对叶裳说,“他住在哪里?我们现在就过去看看。”
叶裳点头,对千寒道,“去拿两件雨披来,再拿两把伞。”
千寒立即去了。
不多时,千寒取来两件雨披,递给苏风暖一件,递给叶裳一件。二人穿戴妥当,撑着伞,出了房门。
下了大半夜的雨,因容安王府内有极好的排水通道,所以,地面上只积了薄薄的一层水。
千寒在前面提着罩灯,二人在后面并排走着。大雨打在伞上,噼里啪啦地响成一片。
出了正院,绕过水榭,来到安置易疯子的院子。
千寒当先进了屋,屋中已经掌了灯,易疯子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面色平静,一条手臂垂放在桌子上,一条断臂的袖筒空空荡荡。
门窗紧闭,桌子上放着茶水,还有一页纸,一支笔。
千寒挑开门帘,侧过身子,对叶裳道,“世子让我查他可出过府,我查问了府中的护卫,说他不曾出府。我见这院中亮着灯,这么晚了,他还没歇下,我很是奇怪,便顺道过来瞅了一眼,才发现他已经死了。”
叶裳抬步走了进来,苏风暖也随后迈进了门槛。
来到桌前,叶裳看到桌子上放着的纸,背面有隐隐字迹,他拿起来,翻开,只见纸上写着:“叶世子见谅,吾自求黄泉,来生结草衔环,只求风影不随。”
短短几句话。
叶裳放下纸,脸色有些难看。
苏风暖自然也看到了纸上的字,风影是风美人的名号。她上前一步,给易疯子号脉,发现他果然脉息全无,掰开他的嘴,血糊一片,竟然是咬舌自尽。
她撤回手,对叶裳道,“没想到他死的倒是干脆,连风美人都放下了。可见真是有什么秘密瞒着。刺杀你之人绝对不是他。他应该是背后杀手的一个障眼法。当时你沉船落水刺杀案,应该还有一人隐在水下,对你用了机关巧簧,从水里射出的暗器。”
叶裳点头,目光沉沉。
苏风暖道,“这样的话,就能解释灵云大师和你如出一辙的暗器手法了。这个背后杀手,不止精通暗器,还精通机巧之术。”
叶裳转头问她,“据你所知,江湖上谁是这样的人?”
苏风暖道,“会暗器和机巧之术的人大有人在,我知晓的不下十几人,可是单靠这个,说明不了什么。也可能是隐姓之人,连我也不知。毕竟江湖也不小。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天下有多大,江湖就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