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小是被你爷爷养大的,忘了你是有父有母的吗?你爹是怎么死的?你亲眼见过的,如今跟我说什么与国丈府无关?说什么旁观之罪?你可真是我生的好儿子。”国舅夫人冷怒道。
许云初抿了抿唇,沉默片刻,方道,“爹与容安王私交甚好,不能接受他战死事实,认为是爷爷背后出手害了容安王,才过不去心里的砍,郁郁寡欢而死。娘爱爹,而您又是月贵妃师妹,当该明白,真正害容安王的人是谁。当年边境通敌的那封信,是谁传出去的,娘比谁都清楚。您只不过是承受不了爹将罪责加注在您身上,所以,由着他误会爷爷和国丈府。害死爹的,不是爷爷,是您。”
国舅夫人面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她腾地站了起来,发疯一般地怒喊,“你都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胡说什么!”
许云初平静地看着她,面容温和,但眸子冷然,“月贵妃要容安王死,要容安王妃死,插手兵部,私通官员,暗通敌情,她在宫中与外界的引线,便是您。您是她师妹,当年她从鬼山派除名,您也与她一起出了鬼山派。当年在岭山,她看中了容安王,您看中了当时与容安王一起前往岭山的父亲。她没能让自己嫁给容安王,却帮助您达成了心愿,嫁给了父亲,所以,您念着她的姐妹恩情,便一心帮她做事。”
国舅夫人被戮破这些年的旧事,一时难以平静,死死地瞪着许云初,“这些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云初像是看陌生人一般地看着她,“我是您的儿子,娘做的事情虽然隐秘,但我也不可能不察觉一二。您眼里只有父亲,父亲认为是爷爷做的,您也便顺水推舟蒙蔽他跟着他一起,时间一长,您也将自己给骗了,认为就是国丈府害死了容安王,进而害死了父亲。您眼里心里没有儿子女儿,但儿子眼里心里不能没有您,这么多年,从您与人来往的蛛丝马迹,我想要查,总能查出些东西。”
国舅夫人身子晃了晃,慢慢地跌坐到了地上,终于平静下来,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俊秀出众的儿子,好半晌,她才喃喃地道,“是,师姐要杀容安王,说他有眼无珠,我便帮她,毕竟她帮了我,我是真的喜欢你父亲。可是你父亲与容安王私交太好,我心存愧疚,不敢让他知道这些事儿,他最终,以为是自己的父亲害了他的兄弟,郁郁而终……”
“你这个祸害!我要杀你了你。”国丈大怒,目呲欲裂,因有铁栏杆挡住,他无论如何都冲不出去,只能狠狠地拍打着铁栏杆。
容安王死后那几年,他一直承受着来自儿子的怒火,到死他的儿子都不愿入许家祖坟,他把他教导成了真正的正人君子,他有一颗不染凡尘的心,到头来,却才是害了他。
儿子到死,也不想和他这个父亲说一句话。
他最错误的事儿,就是由得自己的儿子娶了这个女人,如今她还在继续害国丈府,这么多年,他竟然蒙在鼓里。
许云初看着国丈几欲恨得疯狂的样子,他能体会爷爷心里的感受,外人看许家一门出两后,风光无限,可是只有他知道,国丈府亲情寡薄,爷爷一个人支撑得辛苦。
他为了国丈府一门荣耀,耗了一生心力。父亲死后,他全心培养他,那些以前他不让父亲接触的阴暗,自小便摆在了他的面前,他怕他再如父亲一般,步他后尘,国丈府门楣后继无人。
他最受不了的,便是他被父亲之死冤枉之事。
这时,国舅夫人忽然看着许云初说,“你既已经知道这些事情是师姐所为,为何还让国丈府弄到了如斯地步?为何不早些揭穿?你想成全谁?”
许云初摇头,平静地看着她娘,“我没想成全谁,您是我娘,是生我养我之人,再不对,我不能亲手揭穿您,国丈府到如斯地步,也不是坏事儿。这里不是地狱,只是牢房而已。叶世子聪透,这些年,一直在查当年旧案,想必,他总能查个水落石出。皇上知晓国丈府被冤枉,总会让国丈府无罪释放。”
国舅夫人闻言收回视线,看向自己的手,半晌后,喃喃道,“既是如此,到如今地步,我也算是报了师姐恩情,你爹在地下等我够久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原谅我,我总要去找他。”
“娘?”许灵依这时惊喊了一声。
国舅夫人转头看向许灵依,想伸手去摸她的头,手伸到半途,又作罢,对她道,“容安王府的男人有什么好?师姐当年一见刘煜,一心便扎进了无底深渊。你第一次见叶裳,那时候他才多大?你就看上他想要非他不嫁了?听娘的,容安王府的男人,都是祸害,爱上他们,就是飞蛾扑火,将您焚的灰渣都不剩。收了心吧。”
许灵依顿时泪流满面,哭道,“心早没了,哪里还能收得回来?”
国舅夫人看着她,目光露出怜悯,见她泣不成声,转回头,又看向许云初,道,“你跟你的父亲不一样,他是真正的正人君子,而你不算。你总不会走他的老路的,我生你一场,今日,便全了你我母子情分吧,我死了,你也不必哭,不必守孝。”
话落,她收回视线,咬破自己的手指,撕了衣摆,以鲜血留了一封血书,便抬手自己拍在了自己的天灵盖上,顿时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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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闭门谢客
国舅夫人留的血书是认罪书。
许灵依伤心欲绝,她总归是女儿家,不同于许云初自幼养在国丈身边,她跟随她娘身边的时间居多,她的偏执性情,多半也随了她。如今她就这样在她面前自尽而死,她如何受得住?
看着国舅夫人倒在血泊里,她也晕厥了过去。
国丈见国舅夫人自杀死了,又听到了许云初与她的一番对话,前因后果,清楚明白后,他一腔怒火便这样卡在了胸腹里,将他憋的几乎喘不上气。这个女人就这样死了,他觉得太便宜她了,可是她毕竟是自己孙子孙女的亲娘,不这样便宜她又能如何?
他心里很极,一时也晕厥了过去。
许云初料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娘只有一条自杀的路,可是即便料到,心里还是难受至极。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娘,晕厥过去的妹妹和爷爷,他沉默了许久,才对外面喊道,“来人。”
有人立即跑了过来,当看到相对的两间牢房内发生的事儿,顿时吓傻了,一时怔在原地,“小国舅……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许云初对他道,“你将那封血书拿去,交给叶世子。若是方便,请传一句话,劳烦叶世子请个大夫来。”
那人早已经得了叶裳吩咐,特殊关照国丈府所有人,尤其是这位小国舅。闻言连忙依照许云初的话,拿了血书,匆匆去了。
半个时辰后,那人回来,带来了孟太医,对许云初说,“血书交给叶世子了。”
许云初点点头。
孟太医赶紧给国丈和许云初医治,许灵依是因为身体娇弱,不堪重负,伤心欲绝,短暂昏迷。国丈则是急怒攻心,胸腹郁结,导致气血逆流,比许灵依要严重些。
孟太医开了药,看守牢房的人得了叶裳交代,不敢怠慢,赶紧地煎了药让二人服下。
一日匆匆而过。
第三日时,月贵妃一案告破,国丈府被人陷害,真相大白,皇上下旨,国丈府无罪释放。
消息一出,又是天下哗然。
丞相和王大学士前往天牢传旨接回国丈,到了天牢后,发现国丈依旧昏迷着,倒是省了三寸不烂之舌,轻松地接了人出了天牢。
许云初坐了三日牢房,姿容清减许多,跨出天牢大门后,对王禄问,“王大人,叶世子可还好?”
王禄叹了口气,摇摇头,“月贵妃对皇上出手,叶世子为皇上挡了一掌,受伤极重,如今正在医治,不知道是否能有命活着看明天的太阳。”
许云初闻言脚步顿住,看着王禄,“可是孟太医在为他诊治?”
王禄摇头,“我那外孙女,虽然说学了些皮毛医术,但她见多识广,比那孟老儿强些。皇上命她给叶世子诊治。”
许云初微怔,“您的外孙女?苏府小姐?”
王禄点头,往前走,随意地说,“嗯,就是那个野丫头,在外面跑这些年,别的没学好,杂七杂八的保命之道却学了不少。希望叶世子福大命大吧,能让她救回一命就是好的。”
许云初闻言点了点头。
国丈走在一旁,自然也听到了二人这一番话,偏头看了许云初一眼,见他没多少情绪,想着他至今怕是还没见过苏府小姐。应该还不知晓太后和国丈厌恶至极的女孩子,就是十招之内杀了月贵妃的人。
将国丈府众人送回国丈府,丞相和王禄便告辞了。
许云初先是安顺了仍旧昏迷未醒的爷爷,又安置了虽醒来但依旧病着的妹妹,之后便叫来管家,询问这几日发生的事儿。
国丈府一门入狱,管家和奴仆吓破了胆,府中大半人弃府逃了,管家带着一批忠心的奴仆留守国丈府,如今见国丈和小国舅都好好地回来了,几乎抱着许云初大哭一场。
管家一边哭着一边将京中这三日发生的事儿都事无巨细地说了。
尤其是着重说了今日早朝后,由宫里传出的消息。说叶世子当朝将月贵妃累累罪行的案宗呈递给了皇上,皇上看过之后,龙颜大怒,公之于众。说了月贵妃败露之后,杀了上百禁卫军,皇上带着文武百官去时,险些被她所杀,是叶世子替皇上挡了一掌。又说叶世子重伤后,苏府小姐和叶家公子出现在了皇宫,苏府小姐十招杀了月贵妃,之后奉了皇命,将叶世子带出宫医治。又说皇上下令焚了月贵妃宫,烧了冯盛。
许云初听罢,微愣,“苏府小姐十招杀了月贵妃?”
管家连连点头,“如今宫中内外都是这么传的,文武百官亲眼所见,估计是真事儿,假不了。”
许云初凝眉,“月贵妃出师鬼山派,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十招便杀了月贵妃,那岂不是……”
管家看着他,“小国舅,岂不是什么?”
许云初似乎想到了什么,似乎又没想到,沉默片刻,他摇摇头,“没什么。”
管家见他不说,便也打住话。
许云初又对他问,“皇下令焚了月贵妃宫,烧了冯盛,可说其余人,如何处置?比如……”他顿了顿,道,“我娘。”
管家摇头,“皇上未说。”
许云初抬眼向皇宫方向看了一眼,又沉默片刻,道,“既然皇上没说如何处置,左右我娘也死了。你吩咐下去,命人搭建灵堂,尽快择日下葬吧。”
管家应是,连忙下去安排了。
许云初进了内室,换了一身衣服,之后吩咐人备车,前往容安王府。
容安王府大门紧闭,许云初的马车来到时,已经有几辆马车停在了门口,一辆是宫里的马车,一辆是苏府的马车,一辆是国丈府的马车,还有几人骑马而来,正是寻常与叶裳玩在一处的陈述、沈琪、齐舒等人,都被拦在了门口。
宫里来的人是皇上身边的以前跟随冯盛身后侍候皇上的太监小泉子。
容安王府的门童探出头,哭丧着脸对众人拱手,“我家世子正在救治,至今依旧昏迷不醒,叶公子吩咐了,无法待客,诸位请回吧。”
小泉子拱手,“皇上差奴才来看看叶世子如何了?问问苏小姐可能医治得了?是否需要请云山真人进京?”
那门童立即哭丧着脸回道,“叶公子已经派人去找云山真人了,也潜人前往叶家给叶家主传信了,云山真人云游不知归处,叶家距离京城千里,一时也怕是没那么快赶来,叶公子说,苏小姐医术虽好,但奈何我家世子伤的太重,那一掌几乎震碎心脉,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陈述闻言大急,“让我进去看看,叶裳他一定会没事儿的。”
门童摇头,“如今正是救治的关键时候,叶公子吩咐了,谁也不能打扰,哪怕皇上来,也不能打扰。陈二公子您还是别进府了,府中如今乱作一团,没人招呼您……”
“我不用招呼,我就进去等着,不打扰苏小姐救治。”陈述立即保证。
沈琪、齐舒等人也连连保证。
一旁的苏夫人也开口,“我们都关心小裳,进入看看,就算看不到他,也要见见叶昔,问问他叶世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有多危险。”
丞相夫人也连连点头,“是啊。”
门童无奈,“既然如此,小的再去禀叶公子一声。”
陈述等人连连点头。
门童匆匆去了。
陈述这才看向许云初,“小国舅刚出牢房,怎么来了这里?”
许云初回道,“听说叶世子受了重伤,我也过来看看。”
“如今叶裳生死未卜,小国舅才出牢房,国丈府几日来一派乱象,我听闻国丈大人和小姐都病了,又听闻国舅夫人畏罪自杀了。虽然皇上没降罪国舅夫人,但想必国丈府也有一堆事等着小国舅处理。小国舅还是回去吧。”陈述又道。
许云初道,“天牢这几日承蒙叶世子关照,我只进去看看,也不敢打扰,便会回府。陈二公子放心吧,我不是不会害叶世子的。”
陈述自然知晓叶裳这三日在天牢里对国丈府一门的照顾,本来叶裳查案,将国丈府一门打入天牢,他还想趁机买通狱卒整整许云初,没想到叶裳将国丈府一门所有人保护得密不透风,他十分不解,也就作罢了。如今听许云初这样一说,便也住了口。
门童去了许久,才回来,打开了角门,请几人入内,同时道,“苏小姐和叶公子正在为我家世子运功疗伤,房门关着,连千寒公子也不能进入,奴才刚刚禀了千寒公子,千寒公子说既然诸位都担心叶世子,便进府看看吧。”
众人闻言都想着叶裳的伤怕是真的极重到难以救治的地步,一时间都白着脸进了容安王府。
千寒守在正院的屋门外,屋内帘幕落着,门窗紧闭,门口摆了四五个水盆,里面全是血水,那血水成黑紫色,看着十分吓人。
苏夫人身子晃了晃,被丞相夫人托住,陈述惊骇地张了张嘴,到底记得不能打扰,没敢出声,一时眼睛泛红,几乎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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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二更~
第二十八章 昏迷不醒
千寒看着众人前来,张了张嘴,似乎极其难受,没发出任何声音。
许云初上前一步,低声问,“月贵妃拍在叶世子身上的掌带有剧毒?”
千寒沉默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