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点点头,坐去了桌前。
不多时,千寒进来,对皇帝见了礼,之后将叶裳挪到了桌前,与皇帝对坐。
小泉子提前试了一遍菜,皇帝开始动筷。
叶裳没多大的精神,慢慢地吃着菜,看起来胃口不太好。
皇帝倒是觉得容安王府的菜十分合胃口,吃了片刻后,抬眼瞅叶裳,“吃不下?”
叶裳神色恹恹,“整日里没什么活动,除了吃就是睡,自然没什么胃口了,您不必管我。”
皇帝点头,“你再忍几日,能走动就好了。”
叶裳点头,看起来忍的极为难受。
皇帝问,“你表兄叶昔呢?他来京后,朕还只见他两面,一面就是她与苏丫头一起进宫为了月贵妃那事儿,再一面就是那日朕在外面守着你醒来,见了他,没与他说上什么话。”
叶裳道,“我昏迷时,他给我外公传了信,外公收到信后,据说连夜启程,如今在来京的路上,应该快到了,他在我醒来后,出京去接了。”话落,又道,“毕竟是年纪大了,又多年不来京城,怕路上出什么事儿。”
皇帝闻言点头,“你替朕挡那一掌,十分凶险,当时苏丫头对朕说,尽人事,听天命。朕生怕你醒不过来。他给叶公传信,也是情理之中。如今你醒来,皆大欢喜。叶公也有多年没来京城了,此番也正好来京见见你,多住些时日。”
叶裳点头。
皇帝又道,“当年,你父王母妃战死沙场,苏澈将你带回来后,那时你年幼,叶公要带你回叶家养着,但你毕竟是宗室的子孙,虽然姓叶,但骨血里流着刘家的血,朕觉得不妥,没准。叶家久居江南,不喜京中繁华,所以,朕向叶公保证,庇佑你长大成人,叶公信朕,便回了江南,不再插手你的事儿。”
叶裳又点头。
皇帝道,“叶裳,你可怪朕将你留在京城没让你被叶公带走去叶家?”
叶裳摇头,笑着道,“我生于京城,长于京城,虽姓叶,但诚如您所说,骨血是刘家的根。这些年,在京中过得极好,这府里我一人当家做主,去叶家总归是寄人篱下。哪里有京中待的舒服?更何况您又护着我,我怪您做什么?谢您还来不及呢。”
皇帝失笑,伸手指着他,“你这个小混账,这些年,人人都道朕宠你,将你养歪了,朕也就背了这个坏名声。”话落,他道,“不过你也算是争气,月贵妃一案,你破得利落漂亮,以后再没人敢说朕将你养歪了养废了。”
叶裳实在没胃口,索性放下筷子,道,“我是为保身家性命,豁出去了,几乎得罪遍了满朝文武。不过,月贵妃一案,破得利落漂亮虽然是事实,但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啊。刑部、大理寺、五城兵马司、府衙,还有禁卫军和御林军,没有他们,我双拳难敌四手,没准此时脑袋早就挂城门上被风干了。”
皇帝大笑,对他道,“不居功,有自知之明,这样就很不错,朕甚是欣慰。”
叶裳扁扁嘴角,“我这些年没少从您那里抢好东西,就不向您讨赏了,可是那些大人们跟着我破那一案,着实辛苦,胆战心惊的,您可别忘了奖赏他们。”
皇帝闻言好笑,“朕已经想好对他们的例行封赏了,圣旨明日就会传出去。”
叶裳闻言放心地点头,“您没忘就好。”
皇帝对他道,“至于你的赏,自然也有,待你身子骨好了之后,去户部吧。”
“户部?”叶裳闻言皱眉,不满地说,“您这是赏吗?户部是个什么地方?别以为我不知道,如今国库空虚,户部官员长期一个个愁眉苦脸,又苦又累,还没好处,我不去。”
皇帝闻言被气笑,“就算因为北周兵战,国库吃紧了些,但也没你说的这么严重。朕怎么就没看到户部官员长期一个个愁眉苦脸?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去户部,你却不去?那你告诉朕,你想去哪里?”
“哪里也不去,破一个案子就累疯了,我决定,以后都不入朝了。”叶裳道。
皇帝闻言板起脸,“想得美!你伤养好后,就给朕去户部。”话落,他道,“朕会封你御书房行走和户部监司之职,你就给朕好好地整顿整顿户部吧。”
叶裳闻言顿时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装死道,“我这伤养不好了,不如您现在就给我送一口棺材,我自己躺进去算了。”
皇帝笑骂,“这么大的难,你都死不了,证明命硬得很,少给朕说这些浑话。”
叶裳不理皇帝,依旧趴在桌子上继续装死。
皇帝看着他,又气又笑,“你还想不想娶苏家的小丫头了?若是不想,你只管给朕装死。朕明日就下旨,把她赐婚给林之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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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拿国库聘
想不想娶?
他自然是想娶的,想极了!可是他能如此被皇上轻易的威胁吗?自然不能!
叶裳依旧趴着,眼皮都没抬一下,当没听见。
皇帝瞅着叶裳,愈发好笑,“你少给朕装蒜,你与苏家小丫头私下有什么牵扯,朕也能摸到几分。”
叶裳依旧装死。
皇帝看着他,“今日,林之孝抬了百抬聘礼,前往苏府求亲之事,如今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连朕也听说了。据说林家这位二公子品貌俱佳,才华横溢,是个难得的人才。聘礼虽然堵着街道待了半日后抬回去了,但苏夫人和王大人亲自送他出府门,可见他真是有几分本事。”
叶裳到底在意苏风暖,没忍住,冷哼了一声。
皇帝失笑,“你这个臭小子,到底是在意,如今我刚说到林之孝,你便忍不住了。”
叶裳抬起头,瞅着皇帝,郁郁道,“我就是在意了,您既然知道我在意,不如将他赶出京去,免得丢人现眼,百抬聘礼就想娶妻吗?”
皇帝闻言笑骂,“百抬聘礼不够多吗?那你告诉朕,多少台聘礼够娶妻?你若是娶苏家丫头,多少台聘礼?”
叶裳闻言道,“那就要看您的户部有多少钱了?您若是让我去户部,保不准我把国库都抬出去聘她。”
皇帝闻言又被气笑,“你个混账东西。”话落,对他道,“好,你只要去户部,把国库的钥匙给朕把持住,把户部给朕整顿好,朕就准你抬了国库去下聘又如何?”
叶裳顿时伸出手指,“拉钩。”
皇帝见他伸出手指,又笑骂了他一句,“从小到大你这混账的赖皮劲儿就没改。”话落,也伸出手指,与他拉钩。
叶裳与皇帝拉完钩后,满意了。
皇帝见他面色得意,就跟偷了鸡的小狐狸一般,那神情颇有几分小嚣张,好像他如今就抬了国库去下聘一样,他一时看不过去,又道,“前提是你得把伤养好,至于赐婚嘛,朕日前已经与苏澈去了信了,他回信说不急,苏丫头还小,再养二年。”
叶裳闻言顿时泄了气,嘟囔,“她哪里小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皇帝失笑,“朕也觉得她不小了,你若是想朕提前赐婚,你自己跟苏澈去说,他若是同意,朕就尽快玉成你们的好事儿。他若是不同意,朕也不能强行赐婚,你就再等二年吧。太后那里,国丈和太后都不喜苏丫头,歇了娶她进国丈府的心思,不会再为难。如今就看苏澈了。”
叶裳点头。
皇帝又道,“林之孝求亲之事,也出乎朕的意料。不过林家不是太后,朕为你做主,倒不必顾忌了林家。”
叶裳点头,懒洋洋地笑道,“皇上最厚爱我了,有您为我做主,我还怕什么?到嘴的鸭子总不会让她飞了。”
皇帝闻言又笑骂,“你说你有多混账?这些日子,京中尽是你嫌弃苏丫头的传言,难得苏丫头大度,不与你计较。”
叶裳闻言弯了嘴角,“她不与我计较可不是什么大度,而是计较不过我。”
皇帝看着他的样子失笑,“说起苏丫头,你便精神了些。到底是心喜,藏不住。”话落,他感慨,“朕当年也心喜她娘,但到底因为这个身份,她死活不入宫。后来朕忍痛成全了她。后来月贵妃进宫,多少讨喜些,朕便放下了。没想到,这么多年,朕宠出来一个祸害,到头来祸乱朝纲不说,还要杀朕。先皇告诉朕,为帝者,舍小爱,守大爱,才能安顺。但皇帝也是人啊,不是神。”
叶裳看着皇帝,眉目微动,深了又浅,浅了又深,片刻后,笑道,“您坐拥后宫三千美人呢,只要想想这个,什么小爱宠爱喜爱,都可以放下嘛。”
皇帝剜了他一眼,“什么话到你嘴里,都变了味道。”话落,看着他问,“朕问你,若是让你坐拥三千美人,不娶挚爱女子,你同不同意?”
叶裳干脆地翻白眼,“您这话问我可问错了人,我又不是您,我这些年,红粉香软中打过无数的滚,也算是看遍京中千百娇花了。如今觉得啊,弱水三千,就那一瓢,还尚可值得一饮。”
皇帝嗤笑,“你这几年实在荒唐,若是能让你改一改荒唐,倒也是好事儿。”
叶裳不置可否。
皇帝就此打住此事,又转了话道,“十二年前你父王和母妃的旧案以及四年前岭山瘟疫案,朕都交给许云初查办了。国风要改,官风要整,朕思来想去,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
叶裳懒洋洋地笑道,“您惯会使唤人,许云初一准能办好。”
皇帝笑道,“你破月贵妃一案的同时,也帮朕解决了一个难题,国丈坐了一回天牢,能够想通辞官,退了下来,让他的孙子入朝,对朝局来说是好事儿。”
叶裳道,“那是自然,要不然您怎么没因国舅夫人牵连治国丈府的罪呢,不就是想着还有很多用处吗?如今北周二皇子楚含还逗留在边境,必不甘心,一准想二次兴兵,国丈府不能真的连根拔起,否则,这朝局可就没有如今这么稳当了。一旦朝局不稳,北周再次兴兵,我们拿什么打仗?不能只看苏大将军,没有后援粮草支援,战神也是枉然。”
皇帝点头,“当年你父王母妃战死,就与朝局有关,朕已经怕了,不敢再轻举妄动了。苏澈是朕的一大臂膀,万不能有失。”
叶裳笑道,“只要朝局安稳,您就放心吧,苏大将军威武着呢。”
皇帝大笑,“他的确威武,生了一个好女儿,厉害得很。”
叶裳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弯了眉眼。
皇帝用过午膳后,又坐了片刻,嘱咐叶裳好好养伤,便出了容安王府,回了皇宫。
千寒待皇帝走后,将半日来打探回的消息一一禀告叶裳,当他说到王大人让林之孝私下去王家的佛堂见了苏风暖之事后,他一张脸已经沉得滴水了。
千寒连忙说,“苏姑娘定然没答应林二公子,她从佛堂走出来时,脸色十分难看,世子您有伤在身,可不能动气……”
叶裳冷哼道,“她自然不会答应林之孝。”话落,又道,“林家这些年是过得太舒服了吗?月贵妃那一案,没揪出林家什么,林家便有恃无恐了吗?”
千寒道,“林家主据说病了,林家如今是二公子主事。”
叶裳又冷笑一声,“刚进京便病了,我不曾听闻林家主一个江湖人何时这么不禁折腾了?”话落,他沉着眉目道,“许云初这两日在做什么?”
千寒立即道,“小国舅在您昏迷时来过两趟,后来发丧了国舅夫人后,本来要再过来看您,听说皇上召见,便急急入宫了,接了圣旨入朝后,这两日在会刑部、大理寺的人,应该是还没抽出空过来。”
叶裳点头,“兴许今晚他会过来。”话落,慢慢地站起身。
千寒连忙过来扶他。
叶裳摆手,“不用你扶,我能慢慢走,再躺下去,才是废了。”
千寒闻言作罢。
叶裳慢慢地在屋中走了两圈,觉得将心底的郁气驱散了大半,也有些累了,才又躺回了床上。闭着眼睛歇了一会儿,又想起什么,又郁郁地说,“我赶她走是不是正合她心意了?竟然来也不来了。”
千寒本来以为他要睡下,刚要给他落下帷幔,闻言手一顿,小声说,“您醒来才不过一日夜,苏姑娘昨日才被您赶走,哪儿能这么快就来看您?”
叶裳神色不好,“才一日夜吗?为何我感觉过了好几个日夜了?”
千寒一时无语,肯定地说,“是一日夜没错。”
叶裳叹了口气,“古语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诚不欺我。”
千寒看着叶裳,想着他家世子这么多年都快成望穿石了,整日里望眼欲穿。如今连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他试探地问,“要不然,我去喊苏姑娘过来看您?”
叶裳摇头,郁郁地道,“喊她过来做什么?她不过来,喊她也不来,她若是过来,自己就来了。”话落,没精神地对千寒摆摆手。
千寒默默地放下帷幔,退了下去。
叶裳在床上又混想了片刻,到底是身受重伤,应对皇上许久,如今已经极尽疲惫了,片刻后,耐不住困乏,睡了过去。
入夜,忙了两日的许云初终于抽出了空闲,来了容安王府。
叶裳在皇帝离开后,睡了整个下午,醒来后,听闻许云初来了,坐起身,吩咐千寒,将许云初请进了内院。
许云初这数日里也清减了许多,国丈府经此一难,虽未伤根本,但到底国舅夫人是他娘,他对于她的死不可能不伤心。再加之皇帝没有给他伤心的功夫,国丈辞官后,便将两件极大的重案旧案交给了他。他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办这两桩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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