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茶后,外面有人禀告,“太后,许小姐来给您请安了!”
太后一怔,想着她有多久没见到许灵依了?如今竟然在今日来给她请安了,与其说巧,不如说她应该是听闻她请苏风暖入宫,叶裳陪着而来,她是刻意来的!又想到一个淑雅公主,一个她,前者是她孙女,后者是她侄孙女。竟然都是一根筋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主。
她收了笑意,说,“请她进来。”
外面小太监应了一声是,挑开帘子,请许灵依入内。
苏风暖坐着没动,端着茶,随意地喝着,叶裳瞅了苏风暖一眼,见她没动,他也坐着没动,与她一样,端起茶喝着,许灵依迈进门槛时,他眼皮都没抬。
许灵依入内后,就如殿内被摄入了华光,整个人焕发着让人一见难忘的美。
太后看到她,都愣了许久,若非她喊“姑祖母”的声音太过熟悉,她几乎都怀疑进来给她请安的这个人不是许灵依。直到嬷嬷轻声喊她“太后?”,太后才回过神,看着许灵依问,“你……你这是……怎么……”
她想说她怎么变得与以前不太一样了?但仔细打量她,脸还是那张脸,但的确就是不一样了,这种美,就像是脸上镀了一层光,令人一见惊心。
她半晌没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她,不由看向不远处的叶裳和苏风暖,叶裳一直低着头,垂着眼皮喝茶,苏风暖抬着头,看着许灵依,嘴角挂着浅浅的随性的笑容。
她觉得,本来苏风暖的五官之美要胜过许灵依两分,但如今许灵依却与她不相上下了。不过苏风暖的美,如今带着一丝孱弱柔软,而许灵依胜在光华夺目。
这样两相对比下,许灵依如今的美,从气势上,却是有盖过的苏风暖的势头。
不过许灵依的美太过张扬和扎眼,倒让见到的人有一种不真实和不舒服之感,反而,苏风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眉目含柔,浅笑盈盈,却是最令人舒服不过。
许灵依见太后都对她看呆了,眼底露出得意的笑容,直起身,挺直腰背,笑着问,“姑祖母,怎么了?”
太后摇摇头,恢复神色,道,“没怎么,哀家听闻你病了好些日子,如今好了?”
许灵依笑着点头,“好了,哥哥请了孟太医给我医治的,劳姑祖母挂念了,今日天气晴好,想着有许久没进宫给姑祖母请安了,便来了。”
太后点点头,笑着说,“孟太医的医术还是说得过去的。”话落,对她说,“坐。你今日来得巧,正好叶世子与苏小姐在。”
许灵依闻言转过身,对叶裳屈膝一礼,声音特意放得低柔,“叶世子有礼了。”
叶裳仿若未闻,头都没抬,眉目半丝未动。
苏风暖觉得看一眼又不会让他少一块肉,更何况有美人可赏,总要一起赏,不能只她自己赏了。于是,她用胳膊碰碰叶裳。
叶裳不动。
苏风暖又碰了碰他。
叶裳似乎不满,“啪”地放下茶盏,抬起头,瞅了许灵依一眼,微微一怔,便盯着她便看了起来。
苏风暖无语,她只让他看一眼,也没让他盯着人一直看啊,这装模作样得可真逼真卖力。
许灵依见叶裳看直了眼,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任他看着,眉目含情。
太后瞅瞅叶裳,又瞅瞅许灵依,见二人好像是看对了眼,她又看向苏风暖,见苏风暖没心没肺地笑着,好像十分欣赏美人。她暗暗一叹,想着这苏小姐到底是女孩家的性子,虽然外面传扬她有多厉害,到底还是不懂这京城里女人的心机有多可怕。
不过她也没说话,殿内一时十分安静。
过了大约半盏茶,叶裳忽然起身,走向许灵依。
许灵依心下忽然紧张起来,看着叶裳向她走近,心跳如鼓,但一双眸子却焦在了叶裳的身上移不开。
她有多久没见到叶裳了?发现收敛了张扬轻狂变得沉稳雅致的他,更是让她痴迷。
天下男子,包括她哥哥,她觉得,无人能及叶裳的风华。
这样的男子……
这样的男子……
她咬着唇瓣,就算为他死,她也甘愿,只要他这一刻眸光一顾,她便觉得一切都值了。
叶裳缓步走近,来到许灵依面前,可以清晰地感觉她似乎要跳出心口的心跳,他微微挑眉,对她开口,“许小姐驻颜有术啊,太后您还用暖儿开什么药方子?找许小姐就好了,多日不见,真是让人移不开眼睛呢。”
太后一怔。
叶裳却转身,折返了回去,一把拽起看好戏的苏风暖,对太后说,“太后,暖儿乏了,我们就先告退了,改日再进宫来给您请安。”话落,也不等太后开口,便拽着苏风暖出了慈安宫。
他脚步很快,苏风暖被他拽着,几乎用小跑,才能跟上他。
许灵依还沉浸在叶裳的目光和话语里,待回过神,那二人已经出了慈安宫,她猛地转身,就要去追,太后猛地喝止,“站住!”
第十二章 两张药方
许灵依被太后喝止,才惊醒,堪堪地驻足,站在门槛处,回首望向太后。移动网
太后脸色有些发沉,对她沉声问,“你这容貌,是怎么回事儿?”
许灵依心底一突,但很快就镇定下来,转身走到太后身边,对她说,“姑祖母,我在府中闭门反省这些时日,每日里钻研医书,这容貌是……服用了些调理的药……”
太后也隐约听闻许灵依从中秋夜宴之后,一直闭门不出,是在研究医书,她闻言将信将疑地说,“是你自己按照医书,自己开的调理之药?”
许灵依点头,“正是。”
太后闻言盯着许灵依看了片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说不上来,便心思一动,对她说,“哀家最近华发又多了,你这调理之药当真有驻容养颜之效?不如也给哀家写个药方,哀家也试试。”
许灵依心底一跳,“姑祖母,这……”
太后看着她,笑道,“怎么?你不愿意?有好东西,自己藏着掖着?连哀家也舍不得给?”
许灵依连忙摇头,“不是。”
太后道,“不是就写出来。”话落,对身旁的嬷嬷说,“你去,给她铺设好笔墨纸砚。”
嬷嬷连忙去了。
太后笑看着许灵依,“哀家近半年不见你,你容貌的确大有变化,哀家老了,对这容貌华发之事,十分在意。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明明很漂亮了,还想更漂亮。”
许灵依被架在了架子上,踌躇半晌,一咬牙,对太后说,“我这药方子不见得对华发管用,不过姑祖母也可以试试。”话落,她转身,去铺好的宣纸上提笔写药方。
太后注意观察她,便看到了她手腕处的凤尾花,“咦?”了一声,问,“灵依,你手腕上我记得没有花,这是什么时候有了一朵花?”
许灵依往回缩了一下袖子,回话说,“姑祖母,这是我自己闲来无事纹刻上去的。”
太后看着她,“你过来,让哀家瞅瞅,哀家这眼睛花了,距离得远了看不到。”
许灵依放下笔,来到太后跟前,挽起袖子,露出凤尾花。
太后拉着她手腕,仔细地看了片刻,夸奖说,“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纹刻的手法了?如生长在身体里的一般,栩栩如生,漂亮极了。”
许灵依笑着说,“闲来无事时胡乱钻营的。”
太后放下她的手,对她说,“到底是年轻,这种花饰是不能随意往身上纹刻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话落,她道,“罢了,你父母都已故去了,哀家今日心情不错,便不说你了。你快去写。”
许灵依点点头,回府继续写药方。
过了许久,终于写出了一张药方出来,递给了太后。
太后伸手接过,入目处,是娟秀的端端正正的楷体,她看着许灵依的字,京中大家闺秀,大多都学这种秀气的楷体,稍微有些风骨,但可惜戾气藏在秀气里,过于阴重。她想起苏风暖早先开的那张药方,二人字迹可谓是天差地别,一个从人到字,都让人透着不舒服,一个从人到字,都处处透着让见到她的人舒适。
她想着自己今日这是怎么了?以前看灵依这孩子,觉得最可心不过,出身许家,是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若非皇后与月贵妃斗了多年,国丈与皇上斗的也不可开交,她早先也还有打算让许灵依嫁给太子入宫为后的,那样的话,许家就三代为后了。
可是如今,这孩子怎么越来越邪性了?连她都觉得看着她便有些不舒服从心底里滋生出来。
太后沉默片刻,点点头,笑着道,“好,哀家回头便让人煎熬了,试试你的方子。”
许灵依点点头。
太后让她坐下,又对她问话,“哀家也有许久未见国丈了,国丈近来在做什么?”
许灵依道,“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冷,爷爷身子骨也不太好,在府中闲赋着了。还有没几日就过年了,除夕夜宴若是依旧不改往年规矩的话,姑祖母很快就会见到爷爷入宫与您和皇上一起贺岁的。”
太后笑着点头,“也是。”
二人又叙话半晌,太后乏了,许灵依起身告辞,太后留她用午膳,她摇摇头,说回府陪爷爷一起吃,最近几日,都陪爷爷一起用午膳。太后闻言也不再强留她,便吩咐严公公将她送出了慈安宫。
待许灵依离开后,太后对身边的嬷嬷说,“去,派人将太医院的孟太医给哀家请来。”
“是。”那嬷嬷立即吩咐人去了。
太后拿出早先苏风暖开的那张药方,又拿过许灵依开的药方,对看对比半晌,叹气地摇头。
不多时,孟太医来到了慈安宫。
孟太医给太后见礼后,太后摆手,将两张药方子递给他说,“哀家今日得了两张驻容养颜的方子,不知该服用哪个,你帮哀家看看,哪个好?好在哪里?哪个不好?不好在哪里?”
孟太医点头,伸手接过两张药方子,入目一看,就知都是出自女子之手。自古以来,后宫之事,最不能马虎大意,凡事都需要谨慎对待。于是,孟太医仔细地看了起来。
看了片刻后,他拿着苏风暖的那张方子说,“太后,这张方子妙啊!虽然开此处方之人好像是筋骨乏力,体虚脾亏,握笔没有力气,但这方子不得不说是鲜少的好方子。既针对您这个年纪之人的少眠多梦,又针对华发复生。若是让老臣开,老臣也是开不出这样绝妙的方子的。不知这方子是出自何人之手?”
太后闻言不答话,对他问,“另一张呢?”
孟太医闻言道,“这另一张方子,显然开这张方子的人也是略通医理,但对于有些草药的妙用还不尽祥知,其中有两味药物,单独用可行,放在一起用,却是有大害,损伤脾脏,不可擅用。”
太后一惊,“竟然是这样?”
孟太医点头说,“不止如此,这张方子用的药物都是药效极强的药物,虽然都是好药,但正因为如此,烈性才大,有失温和,若是依照此方子服用的话,不止造成脾脏损伤,还会虚不受补,后果便严重了。”
太后闻言道,“竟然是这样,这张方子可有驻容养颜的速成功效?”
孟太医摇头,“这样的方子,对于驻容养颜……老臣愚钝,真没看出有什么功效,害大于利……”
太后闻言疑惑,心想着既然如此,许灵依是怎么回事儿?她沉思半晌,对孟太医道,“有劳你了。”
这话就是送客了,若是往日,孟太医该顺势说告辞了。这时却没说要走,而是看着太后问,“那一张妙方,还请太后告知老臣。”
太后闻言顿时笑了,“你可真是个医痴。”话落,对他道,“你所说的那张妙方,是出自苏府小姐之手。”
孟太医闻言一怔,讶异道,“苏府小姐开的药方子,老臣研读过,如今还时刻放在身边收着,字迹不该是……”话落,他忽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地说,“老臣懂了,老臣见过苏小姐的药方子,是她未受伤之前的,受伤之后手骨乏力,字迹是该这般虚脱才是,老臣真是笨,这南齐京城还有谁的医术如苏小姐一般,能开出这样的妙方?怎么就没想到呢。”
太后闻言笑看着他,“你时刻收藏着苏府小姐的药方?”
孟太医点点头,“老臣医术浅薄,研习医书一辈子,却不及苏小姐,以她所开的药方,时刻鞭策自己……”
太后笑着说,“你既然随身收着,这倒是让哀家好奇了,你拿出来,哀家也看看,哀家还未曾见过苏小姐没受伤前的字迹。”
孟太医点点头,伸手入怀,拿出一块包裹的帕子,慢慢地打开,里面折着一张药方,他小心地取出来递给太后。
太后看着他仔细珍视的模样,笑起来,“若是被叶裳看到,以为你对苏府小姐别有什么心思?这般珍视她开的药方。”
孟太医连忙说,“太后开老臣的玩笑,老臣不是……是……”
太后笑着摆手,“行了,哀家知道你爱医成痴,没别的意思,的确是在开你玩笑。”话落,她伸手接过药方。
这张药方,与今日苏风暖所开的药方大为不同,字迹龙飞凤舞,狷狂潦草,这样的草书,她还是第一次见,实在看不出是出自女儿家的手笔,一点儿柔软的痕迹都不见,越看越漂亮,看着这样的字迹,就跟一个人肆意的舞剑一般。
她拿着药方看了半晌,又对比了半晌,对孟太医说,“你确定这张药方是苏府小姐所写?”
孟太医立即说,“错不了,老臣当日亲眼看着她写的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