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屋中众人都分外沉默。
叶裳和苏风暖早已经惊异过了,此时分外平静镇静,以前想不通的很多事儿,如今想通了大半,觉得这南齐江山,从太祖建朝伊始,就是一盘大棋。无数棋子,在棋盘上跳跃,这南齐江山能安稳至今,也是一个奇迹。
王大学士慢慢地坐下身,一时间有些难受地道,“不能凭一封信,一个出身,便说他有不忠之心。”
苏风暖道,“若是外公知道望帝山,知道前朝后裔,知道牵扯了月贵妃、北周萧贤妃等等一系列的事情的话,您兴许就不会这么说了。出身就决定了人的一生。”
王大学士看着苏风暖,“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你们瞒着的,一并说来吧。”
苏风暖便将从陈芝苒身上的图案查到灵云寺查到前朝陵寝查到望帝山凌祝帮斩熠篡改了龙脉开始,说到斩熠如何娶了英夙公主,又游历到了江南,娶了叶嫣,如何换了太后生下的孩子,兵不血刃复国,如何被凌祝等人为保望帝山而隐瞒下,凌祝最终带着叶嫣失踪等等所知之事。
王大学士和苏澈等人听得脸色跟着她所说,一变再变。
当今皇上不是南齐太祖血脉,却坐了南齐几十年的皇帝,而当今大皇子又不是皇上的血脉,反而是月贵妃与萧贤妃姐妹二人异子而换的北周王血脉……
这诸事种种,真是让人觉得这天下是怎么了?若是这样的事情传扬出去,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就连叶睿都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也不知叶裳和苏风暖竟然暗中挖出了这么多秘辛,且无论是哪一桩秘辛拿出去都足以震惊天下。
苏澈最是难以忍受,“这怎么会是这样?”话落,他看着叶裳,“小裳,若皇上真是前朝血脉,他为何给你留了圣旨遗诏?还给你和暖丫头留书一封?”
叶裳道,“皇上爱民如子,为天下百姓,还南齐天下,希望在我接手后,南齐能够太平盛世,长治久安。”
王大学士恍然道,“我总算明白了,皇上那封留书上说,先朝百年还政,如今朕还政刘家,这普天之下,唯容安王府,唯叶裳,是南齐正统。”话落,他看着叶裳,“这么说,皇上是早就知道了这些?才离宫出走了?”
叶裳道,“也算是,皇上顶了多年的江山社稷,累了,乏了,想过几天平民百姓的日子。”
苏澈痛心地道,“真没想到啊!”
苏夫人这时开口道,“若真是这样的话,还真没办法将皇上留下的这封手书拿过丞相看。若他看到,那就麻烦了。”
苏风暖冷笑一声,“何止麻烦,动辄便是江山毁,基业崩。”
苏夫人面色一变。
王大学士看向叶裳,“单凭这一封信函和这信物,断定他是前朝后裔没错,但诚如皇上,即便知晓种种,还是还政了南齐正统,丞相不是恶人,兴许也与皇上一样……”
叶裳叹了口气,道,“外公错了,您是身在局中不知局,身在山中不知山了。您久居这京城,与丞相关系斐然,多年来,交情深厚,再加之,他官位极重,声望极高,门生遍布天下。事事为南齐江山为重为先,外加两袖清风,门庭清贵,你便拿你对南齐的忠君之心来相交他了,自然不会去想他有任何异常不忠之事。”
苏风暖接过话道,“论出身,他抛除这隐藏的身份不说,就是出身在一门清贵的丞相府,自小拜云山真人为师,少年登科,金榜题名,是南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丞相,轮声望,门下学子无数,门生遍布天下。为官为相多年来无一处不好,任何人,都说不出不好来,就连外公,外人评价,太过礼教顽固,父亲,外人评价,太过耿直,可是丞相,即便他圆滑,但也无人说,只说他是一位难得的贤相。”
苏澈道,“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苏风暖无奈地道,“外公和父亲还是不信吗?当初,我让娘请夫人小姐们入府赏海棠那日,皇上赐给的那名婢女被人杀死,我便怀疑了丞相府,那日,丞相府的马车从那里过得太巧合了,再就是,劫持我的凤来,欠了萧贤妃的恩情,如今为大皇子办事儿,昔日,我去丞相府做客,她曾易容成了丞相府的婢女,出现在丞相府,不是偶然。再加之,孙泽玉去查爹回京途中被人截杀之事,道了沛城,便染了隐疾,原因是他服用了丞相夫人为她从孟太医处求的药。他回京不久后,孟太医便出了事故身亡了,如今丞相夫人还活的好好的。”
叶裳接过话,补充道,“若这些还不够的话,那么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大皇子命人搬空了一个国库来赈灾,可是赈灾的款项粮食根本未下放到各州郡县。一个国库都空了,灾情却半丝没缓解,这说明什么?说明背后有人动手干预赈灾了。普天之下,除了国丈府,还有谁,能让天下灾情这样被搅动起来,答案昭然若揭。”
第一百五十六章 明日之约
无论是王大学士,还是苏澈,都没想到一个国库被掏空赈灾了,灾情没有半分缓解这里面有文章,诚如当初大皇子被叶裳问住一般。
大皇子搬空了国库来赈灾,可是各地不停地收到受灾的加急奏折,奏折堆满了玉案,将他快逼疯了,只想到找东镜的湘郡王要粮,却没想到谁在这里面插了手。
毕竟,这灾情几乎遍布天下,谁也想不到有人能将灾情覆盖到了天下各地。
可是如今被苏风暖和叶裳提出来,王大学士和苏澈,以及叶家主等人齐齐骇得没了话。
的确,南齐至今,除了国丈府外戚坐大外,若还有什么人有如此大的势力的话,那么,便是皇室了。而皇室的实际大权,便拢在了保皇党的一众朝臣手中,而首当其冲便是位高权重,又两袖清风,受人爱戴的丞相。
皇室和国丈拔河多年,丞相府便是支持皇权的存在。
如今,皇上失踪,叶裳回京,大皇子和叶裳拔河拉锯,而丞相还是那个特殊的存在。理所当然又顺理应当地在大皇子推给他后掌控了朝局。
若他才是那双一直藏在背后的黑手的话,说出去没人相信,但又觉得,哪怕想想,都惊悚不已。
王大学士越想越骇然,他立于朝堂一辈子,无论是月贵妃案牵扯的无数宗大案,还是北周两次入侵,他都未谈之变色,如今看着叶裳,他闭了闭眼,道,“若真如你们猜测,他是想做什么?”
叶裳冷静地道,“毁了南齐江山。”
“为何?”苏澈立即问。
叶裳道,“一个百年还政,让前朝延续,一个毁了南齐,重新回炉重造。不是很有异曲同工的传承之妙吗?”
苏澈闻言住了口。
王大学士问,“如今暖丫头回来了,你们打算如何?”
叶裳道,“我已经在收到师兄传书当日,请小国舅近身护卫浮影带着密信前往燕北又折转西境送信了。调驻扎在燕北的京麓二十万兵马进京。表兄的近卫言责也在送信第二日离京回江南了,如今差不多也都收到信准备了。让西境之兵联合江南之兵对付北周的兴兵。”
苏澈骇道,“又要兴兵?还是对内?”
叶裳道,“岳父,非此法难以是最有效之法了,否则,当真会朝野震动,江山翻滚了。”
苏澈闻言叹息,心痛地道,“可是一旦对内兴兵,百姓们便会苦不堪言啊,就没有兵不血刃之法?”
叶裳摇头,“怕是没有。我尽量将危害降到最低。”
苏风暖接过话说,“爹,我赞同叶裳的安排,您可知道,有人暗中指使人去京麓兵马大营盗取章林的兵符?无论是京麓兵马大营,还是五城兵马司,怕是都已经不得用,不但不得用,也许还是能被人利用当做一把伤人的利剑。我们只能这样调外援之兵,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掌控住了京中局势,才能夺回掌控之权。否则,叶裳手中即便有皇上遗诏,怕是也不当什么用处。”
苏澈闻言没了话。
王大学士捋了捋胡子,难受地咬牙道,“罢了,就依你们的意思安排吧!若他真是一直以来包藏祸心,那么,也怪不得你们。毕竟,南齐江山为重。”
叶家主拍拍王大学士肩膀,道,“老哥,如今暖丫头回来了,是可喜可贺的一件事儿,你和苏澈都在这府中与我住几日吧!”
王大学士与丞相相交数十载,的确在知道了这样的事情后,受不住再出去见他。点点头,“也好。”
苏澈觉得岳父都受不住,他更是耿直藏不住事儿,走出门去,怕是面上便会带出来被人看破,索性不如不出去,便也没意见。
几人商定后,天色已然不早。管家前来禀告许云初和孙泽玉结伴来了。
叶裳和苏风暖对看一眼,迎去了会客厅。
春色正暖,阳光明媚,两位公子都换了春天的薄衫,看起来风采翩翩。
叶裳和苏风暖先到了一步,便站在会客厅门口等着二人走近,二人来到近前,苏风暖笑着开口,“好久不见,小国舅和孙公子愈发有风采了。”
二人一笑。
许云初道,“见到世子妃安全回来,我这心总算是踏实了。”
孙泽玉笑着道,“听闻世子妃出事儿,可真是让人忧急,如今平安回来就好。”
苏风暖笑着点头,“劳两位担心了,我想着小国舅身上因我落下的寒疾还未清除干净,答应孙公子的烤野味还未实现,自然是不敢失约。”
许云初顿时大乐,“你知道就好,我这寒疾若无你,还真祛除不了根了。”
孙泽玉也温和而笑,“我前几日还与世子妃说,等着你的烤野味,等了一个夏天又一个冬天和一个春天了。”
苏风暖当即道,“明日如何?明日我做东,请上你二人,再请上孙小姐。”
一直没开口的叶裳道,“带上我吗?”
苏风暖失笑,嗔了他一眼,“自然,我是有夫之妇了,不敢随便与人外出跑着玩,有夫君跟上,自然就不是我不懂规矩不晓得礼数了。”
叶裳好笑,诚然地道,“有道理。”话落,他看向二人,“那就明日?”
许云初笑着道,“我没意见。”
孙泽玉咳嗽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也就说说而已,世子妃刚回来,还未曾好好休息,不急的。”
“今天休息一日,明日就欢蹦乱跳了。”苏风暖道。
许云初拍拍孙泽玉肩膀,“孙兄不必不好意思,能让世子妃烤野味,是需要撞大运的,我只吃过一次,至今念念不忘。”
孙泽玉笑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许云初看着二人,问,“听说江南叶家的四公子也来了?如今可还在府中?”
叶裳笑着道,“在,他许久未见到外公了,在陪他下棋,他会在京中小住些日子。”
孙泽玉笑道,“今年我去参加云山真人寿宴,老人家在席间,夸了四公子多次,说四公子十分有天赋。今日我来府时,父亲还让我见到他传个话,有空请四公子去府里坐坐。”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丞相是云山真人的弟子,叶睿受云山之人教导,有这层关系在,他请叶睿过府小坐,也是合情合理。
叶裳笑着点头,道,“我回来之后,还未见过丞相,四公子刚来京,先让他歇两日,过两日我与四公子一起去丞相府坐坐。”
苏风暖笑着说,“我也想孙姐姐了,过两日一起过去。”话落,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孙泽玉笑着道,“我记得也答应了她烤野味,明日不如孙公子喊上她一起?”
孙泽玉笑着点头,“好,你失踪后,她也十分担心,听闻你回来,十分高兴,今日本来想与我一起来,但我娘早就安排好了今日让她相看姻缘谱,她脱不开身。”
苏风暖好奇地笑问,“何为姻缘谱?”
孙泽玉道,“就是相看人家,择选庚辰八字。”
苏风暖笑起来,“这是在给孙姐姐看亲吗?不知选中了谁家的公子?”
孙泽玉笑道,“我娘的娘家王氏的一位子侄。”
苏风暖想起孙夫人是出身在王氏,她看着孙泽玉,“太原未免太远了,孙夫人舍得将孙姐姐嫁去那么远吗?”
孙泽玉道,“父亲快辞官归乡了,孙家的祖宅旧址距离太原不远,又是我娘的娘家,知根知底。”
苏风暖恍然,笑着说,“我南齐如今一团乱麻,都是丞相在顶着,他怎么能辞官归乡?他若是辞官,这朝堂怕是也就散了。”
孙泽玉笑起来,“没有叶世子说得那么严重,父亲说他累了,挺过了这个砍,找到了皇上,新主继位,他就辞官告老。”
叶裳道,“南齐若是少了丞相,无异于少了半壁江山。”
孙泽玉笑着摇摇头,“叶世子过奖了,爹老了,他说同朝为官的人,如今只剩下寥寥无几了。老的不退下来,新的又怎么能冒头?他不能一直再站着位置了。南齐需要欣欣向荣的气象。”
叶裳点头,“倒也有道理。”
苏风暖笑问,“孙小姐的姻缘定了,那孙公子的呢?”
孙泽玉笑着摇头,“我的不急。”
几人在会客厅闲聊了一个时辰的话,已到午时,叶裳留二人午膳。
用过午膳后,孙泽玉回府,苏风暖和叶裳随着许云初去了国丈府。国丈如今对外还是得了疾症昏迷不醒中,苏风暖回京了,许云初自然要请她为国丈诊治。
三人来到国丈府,许云初带着二人去了国丈府的正院。
国丈依旧昏迷着,太后和皇后看到苏风暖,高兴不已,没想到她这么快这么突然便回京了。太后拉着苏风暖的手,连连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哀家听闻你出事儿,可急坏了。”
苏风暖笑着道,“阎王爷看我不顺眼,不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