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封信由跟随他前来丰陵的随从骑快马送去。
王子约同姚宦二人接触不多,但这两位同僚官声都不错,姚鸿煊是定靖人氏,做了十几年的地方官,杜昭起兵,姚鸿煊本要挂印求去,还是杜昭动之以情苦苦挽留,才把人留了下来。
不管这位姚大人是否愿意,他都被密州军所谓的嫡系将领划到了京城的一派当中。
姚宦二人都是文臣出身,不喜密州军将领干预地方事务那是必然之事,只是此次情况特殊,全州都在闹粮荒,那些当兵的又有杜昭为其撑腰,才对之无可奈何。
相信他俩见到王子约的密信,必会立刻有所行动。
这件事进行到现在已经基本上尘埃落定,还剩下审问、获取口供这些收尾的活儿蒋县令和他手下的那般衙役就足以胜任。
成为阶下囚的何渡依旧强横,在牢里除了怒骂便是一语不发。
可他那班手下却不愿与他共患难,纷纷招供。
光是滥杀、敛财、冒功这三项罪名哪一项都够治何渡死罪的。
稍后由宋家牵头,众多受害人向监察使联名具状。
明月眼见案子顺利了结,同高亮、巫晓元等人道:“好了,去了桩心事,咱们也该回去了。”
六月底,天气最炎热的时候,明月告别了依依不舍的宋安如等人,率领商队满载而归。
第98章 出事了!
出来得久了, 大家都有些归心似箭。
偏生想走也走不快。
这前后的二十几天正是密州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
官道上无遮无挡, 阳光刺眼,晒得众人头晕眼花, 恍惚间能看到泥土地上不断蒸腾的热气。
水喝下去,顷刻就化成汗涌出来。
这鬼天气,别说人不爱动弹, 连拉车的马都有气无力的。
高亮无法, 只好安排大伙早晚赶路,临近正午的几个时辰住店休息。
如此折腾了两三天,不知是因为天气太热, 还是千里迢迢地终于做成了一笔大生意,压力骤减,明月彻底病倒了。
头晕,恶心, 别说赶路了,稍一动弹就想吐,铃铛摸了摸她身上感觉热得烫手, 差点儿急哭了。
明月强打精神,安慰她道:“别慌, 没事的,生病有早晚, 你看你病好了这不是活蹦乱跳的。”
那怎么能一样。
铃铛印象里小姐很少生病,可一旦病倒了,那病情必定是来势汹汹, 十分吓人。
高亮也吓了一大跳,捉拿何渡的时候看明月没事人一样,还以为她彻底好了呢。
他们一行已经离开了丰陵,向南行出三百余里,住在一处名叫柴中的镇子上。
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这镇子上竟然有家医馆。
馆主是个老大夫,听说医术还颇为不错。
馆主上了年纪出诊不方便,明月索性多付诊金,带了铃铛、巫晓元和山柱到医馆暂住。
一番针灸过后还真是挺有效果,好歹不那么恶心欲吐了,明月喝了药迷迷糊糊地想睡,突然想起一事,同铃铛道:“铃铛,你去问问馆主可认识蔡老?”
一问之下还真是认识,蔡九公曾在丰陵呆过不短的时间,周围诸县的不少大夫都曾得过他的指点。
老馆主感叹道:“蔡先生那才是神医,原本想等他有空闲的时候再讨教一二,哪知道人家去了邺州就不肯回来了。”
至于明月的病情他言道最好能静养一段时间,不要操心劳累,等这段酷暑天过去也就没有大碍了。
明月住下养病,巫晓元和山柱无事可做,闲得难受。
两个人想找点乐子,别说,刚刚住下半天,就给他们发现了一桩趣事。
明月是上午到的医馆,当天下午,两个年轻人慕名来找老馆主看病。
说是看病,其实是治疗外伤。
巫晓元对此有经验,离远一打量就跟山柱讲,别看那矮个子伤者好似直不起腰来,其实伤在肋下,八成是肋骨断了。
山柱跟在一旁偷看,就见那个陪着伤者前来求医的高个子亦步亦趋跟在后头,不笑不说话,被呵斥了也不还口,看上去特别有耐心,感慨道:“这二人是兄弟吧,感情真好。”
巫晓元回首同情地看了山柱一眼,道:“看仔细了傻大个儿,受伤的是位姑娘。”
山柱被骂了也不恼,唔唔连声,把眼睛又瞪大了些。
巫晓元冷笑道:“这么殷勤,只怕不是什么好鸟,想要趁人之危。”
“那咱们管不管?”
巫晓元道:“我随意,看小姐喜欢吧。”
这时候明月喝了药刚刚睡着,铃铛哪舍得把她叫醒,不耐烦道:“什么张三李四的事都来跟小姐说,小姐就是叫你们给累病的。要管闲事好歹也把对方的底细摸清楚了,不是厉害吗,去听墙根呀,连程猴儿和隋顺都比不上。”
挨了一通抢白出来,巫晓元挠头自语:“她以前脾气没这么大呀,难道正赶上一个月的那几天?”转而同山柱道:“不好意思兄弟,叫你跟着受委屈了。”
山柱瓮声瓮气回答:“不委屈,她又不是说我。”
“……”巫晓元暗骂一声,来了犟脾气,道:“我还非弄明白不可了,等着!”说罢施展轻功,一溜烟听墙根儿去了。
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巫晓元悄悄回来,脸色有异,同山柱道:“你在这里盯着,我去把小姐叫起来,出事了。”
明月只觉刚睡着就被唤醒,朦胧间听巫晓元说了句话,神智回笼,腾地坐起来,道:“你再说一遍!”
“王大人派去送信的两个人中途被杀了。”
明月顿觉一阵晕眩,眼前金星乱闪。
半天她才道:“你慢点说,哪来的消息,可靠吗?”
巫晓元见她脸色不好,不敢啰嗦表功,道:“截杀他们的凶徒当中有人受了伤,眼下正在医馆中治疗,我偷听他们说话,他们自己说的。”
铃铛讶然道:“啊,你适才所说的那一男一女!”
大事当前,巫晓元不再嬉闹,正色道:“是,还多亏了你叫我去摸清楚他们的底细。”
铃铛很少见到这么一本正经的巫晓元,登时有些无措。
原来巫晓元前去窥探的时候,老馆主已经给那女子把完了脉,告诉她好在只是断了两根肋骨,没有戳伤内脏,不要剧烈活动,将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腾出一间屋子叫她卧床平躺,又给开了些内服外敷的药。
老馆主走后,女子就叫陪她来看病那人去帮她雇个婆子来。
那男的找诸般理由只是推脱不肯。
巫晓元听着他自告奋勇要亲自服侍那姑娘,帮她煎药敷伤口,忍不住又是鄙夷又是好奇。
女子闭着眼睛休息了一阵,缓过劲来,道:“不敢事事劳烦李爷,我已经传信给师兄了,他很快就会赶来。既然大夫说没事了,我等他来再医治也行,李爷还是赶紧去追小公爷他们吧,别因为我耽误了大事,叫公爷不喜。”
她说话是永州那边的口音,第一个“小公爷”巫晓元还当听错了,紧跟着又是一个“公爷”听在耳中,不由地暗暗心惊。
本以为会撞破一件江湖男女的风/流韵事,没想到竟还牵扯到了什么小公爷,密州这边杜昭的一众手下都未封爵,她口中的公爷只能是朝廷的国公,就不知是哪一个?
国公的儿子带了一帮手下深入密州腹地,可想而知,做的必定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情。
他正胡思乱想,就听那男的酸溜溜道:“小公爷怎么想我不在乎,容容,这么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心意,你那师兄整天东奔西走给人卖命,你跟他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容容”姑娘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男的又道:“你个傻姑娘,小公爷手底下那么多大老爷们呢,不叫他们先上,你急着逞什么能,现在受伤了知道不方便了吧?”
“容容”姑娘听了这话很是不快:“受伤了那也是我自己学艺不精,怨不得别人,要人人都像李爷一样,出手前先要瞻前顾后一番,如何做得成大事。”
“呵呵。”那男的干笑一声,“我本来就不擅长武力,这次跟来密州也是因为小公爷想叫我帮他出谋划策,主意我已经出了,叫小公爷安排人拿着王子约写的那两封书信,去向姚鸿煊和宦成请求援手,姚、宦二人不认识王子约的死鬼随从,拿到书信,必定不会有所怀疑,到时候相机行事,若能一举刺杀密州知府和通判,杜昭的老窝必乱,这等天大的功劳摆在眼前,小公爷却不肯要,我有什么办法?”
“容容”姑娘沉默半晌方道:“我不懂这些,不知道这主意是不是真像你说的这么厉害,但小公爷做决定自有他的道理,我们照办就是了。”
那男的语带嘲意:“什么道理?他不过是急着置那姓王的于死地罢了。”
巫晓元听得冷汗淋漓,明知道这男的身手不怎么的,女子有伤在身,还是小心翼翼撤走,唯恐惊动了他们。
“早早动手吧。”明月一手按着太阳穴,只觉头疼欲裂,道,“巫大哥,你和铃铛快出去转转,留意一下四周,若是没有其他可疑的人,就立刻出手,把他们拿下。叫山柱赶紧回去,把高亮叔他们全都喊来。”
铃铛担心道:“小姐,你这里……”
明月闭了闭眼睛:“我没事,快去。”
巫晓元和铃铛一前一后出门在四周看过,都说这两人应该没有同伴了。
拿下他们没费什么力气,巫晓元一个人出手就搞定了,那“李爷”果如他自己所说,不擅长武力,到是叫“容容”的女子忍着伤痛和巫晓元交了几下手才被制住。
巫晓元认出了她的武功路数,诧异地问:“永州大豪江鹏是你什么人?”
女子哼了一声,闭口不答。
不过那位“李爷”可远不及她硬气,待高亮等人赶来,巫晓元有了帮手,单独把他带到无人处,稍稍上了点手段,真正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花样儿还都未拿出来呢,这小子便竹筒倒豆子,问一答十,全都抖了出来。
原来此人名叫李祺,乃是景国公李韶安的远亲,家道中落,仗着练过几年武,有点小聪明,整日周旋在景国公那些门生晚辈当中混口饭吃,时间长了,竟然也闯下了点小名声,得李韶安之子小公爷看中,到他身边做了个幕僚跟班。
景国公年初在平豫关打了场大败仗,丢掉了北方三个州,为朝廷申饬怪罪,小公爷在京里呆不住,召集人手说是到军前效命,实则悄悄潜入了密州,打算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以挽回父亲的声誉。
第99章 不速之客
受伤的女子是永州大豪江鹏的二女儿, 闺名叫做容容。
还是李祺跟小公爷讲, 队伍里要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才好叫沿途盘查的人放松警惕,便于蒙混过关。
小公爷听他说得有理,才把江容容带上。
其实李祺的真实想法却是看人家姑娘美貌, 想找机会摘下这朵带刺的鲜花。
他们一行三四十人, 分成几队混进密州,在离此百余里的一处无名山坳里会合,商量下步该当如何进行。
最初小公爷的目标是都统杨浦。
杜昭麾下的九大都统在朝廷那份悬赏名册上排名都很靠前, 杨浦的脑袋可以换个从四品的京官外加伯爵位。
小公爷自然不将这份赏赐看在眼里,不过是觉着此人分量合适,杀了他既能造成轰动,洗雪父亲战败的耻辱, 又能引起密州驻军混乱,便于全身而退。
等靠近兵营了才发现事情并不像之前想的那么简单。
众人在周围徘徊多日,最终盯上了一支往丰陵去的队伍, 为首是个老者,听说是杨浦的幕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