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
禅机着实是要来见一见阿绯的,昨日她被带回丞相府时尚未清醒。一整夜,他都不得安眠,总要见过她平安无事才安心。
只是没想到,在丞相府门口遇见了太子。
禅机行一个佛礼,“贫僧见过太子。”
太子负着手,回以浅笑,“大师这是?”
“阿弥陀佛,探望故人。”
太子眸色深沉,“大师的故人指的是唐翡?”
禅机迎上太子的目光,一派磊落,“正是。”
朱震霆忽然想起在太师府那一幕,九贤王的爱妾向和尚索吻,听说九贤王回府之后便将爱妾赐死。太子负手离开,经过禅机身边时轻言,“大师的慈悲心,可真是博大。”
禅机不明此意。
“恭送太子殿下——”
目送朱震霆离开,唐万山脸色渐渐变了。
他将手上那张画纸扔到禅机脚下,“大公子将老夫的女儿寻回,老夫甚是感激。可大公子乃是佛门弟子,小女亦是云英未嫁。外面的风言风语,恐怕大公子听说了吧?大公子上门虽为好心,但老夫觉得,大家还是各自避嫌的好。”
禅机皱眉,将脚边的画像捡起。上面画的,分明是那日他与阿绯在小院中的场景。薄唇微珉,“丞相如何得此画?”
“如何得此画?大师难道不清楚?老夫以为,大师与小女,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
“好走,不送!”
“嘭——”
相府大门被关上,禅机手握那张双人画像立在门外。
画上的阿绯,正低眉靠在他的身上。
第34章 阿绯,莫怕(捉虫)
第三十五章阿绯,莫怕
禅机过府一事,唐万山不准任何人和阿绯提起。唐衣即将入主东宫,在这种时候唐万山不允许府中任何人做出有损丞相府的名声的事。
唐万山过唐衣的院子,唐霖站在原地嘲讽道,“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一个妓女能凭借手段入府这么多年,唐绯又能正经到哪里去?私通淫/僧,说出去老子都嫌丢人。”
在编排别人的时候,他却忘了自己在清溪涧养了个相好的韵娘。
阿绯不知道禅机来过,她回自己院子的时候,正撞见小婢急急忙忙往自己院中跑。一抬头见了她,心虚的很,眼神躲躲闪闪。
阿绯眼角微挑,“站住。”
小婢一时顿住了脚步,“四小姐有什么吩咐?”
阿绯围着她转了一圈,“见了我心虚什么?”
小婢面若晚娘,垂眼顺眉,“四小姐,奴婢没有。奴婢赶着去干活。”
阿绯点头,“哦...”抬手将小婢头顶垂下来的桃枝掰断。桃枝断裂处是尖尖的桃枝茬子,拿在小婢面前晃了两晃,“说完了再去干,不干也可以,反正这院里就我一个人住。脏点乱点,没人知道。”
小婢扑通一声跪下,“奴婢什么都没干,那画是相爷自己发现的。四小姐,您饶了我吧....”
她皱眉,“画?”
她顺手将桃枝扔了,拍拍手上的灰尘,“什么画?”
“就是...就是您和...的那一幅画。”
她越发糊涂了,“我和谁?”
小婢声音逐渐低下去,“和..和尚....”
阿绯扬眉,“和尚?”
阿绯去找唐万山的时候,抬头遇上万年不对付的唐霖。唐霖立在道路中央,双脚岔开,扯着嘴角,“哟呵,这谁呀?”那语气令阿绯极度讨厌。
这种人,人前一套人后又一套。他向来看她不顺眼,阿绯也看不上他。
阿绯有的是法子叫他说不出话来,可是她懒得与唐霖纠缠。
唐霖多半是欠揍,她不惹他,他反倒要黏上来。
阿绯冷语,“让开!”
唐霖脸上的皮肉笑着,接连点头,“让,怎么不让?你可是咱们相府第一能耐人,恐怕还要名满盛都呢。”
阿绯闻言,逼上前一步,她身量似方津津,柳条腰,身长如玉。逼近唐霖,鼻尖几乎要触到唐霖的鼻头。她忽然一笑,“我有多能耐,你可不知道。但是,你再来惹我,我就把你的能耐告诉唐万山。怎么样?”
唐霖身后的随从自觉地垂首站在老远之外,阿绯很满意地看着唐霖脸如菜色。
“唐绯,你别得意!日后,有你求我的时候!私通淫/僧,狗/男/贱/女,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好货色?”
阿绯面色不变,稍稍退后。脸上微微笑着,撩人的眼尾若细长凤拖尾,“唐霖,你可以再说一遍的。”
深秋的风,扫过阿绯的面,凤眸染了几分寒色。
唐霖没来由地有些怕她,却还要佯装强势,怒甩广袖,“唐绯,咱们骑驴看唱本儿,走着瞧!”
唐霖擦着她的肩膀走过。
阿绯留在原地,看着唐霖的后背:究竟是什么画?哪里来的画?我怎么不知道?
东宫,珠帘卷起,瑞兽吐香。太子朱震霆立在云头案前,案上平摊一卷雪白宣纸不沾笔墨。太子盯着眼前的一片空白,手中笔迟迟不落。眼前闪过今日看过的那张画,女子倚靠在和尚身上,那种眼神....
案前太子眉峰堆起凌厉,有太监推门进来,朱震霆忽然怒从心头起,将手中狼毫掼至案前。
点点墨色散了一地。
执佛尘的太监惶恐跪地,浑身抖如筛糠。
“传孤口谕,命徐钰前往丞相府!”
徐钰乃是太子的专用太医,他命徐钰前往丞相府专门为唐衣看病治疗。
徐钰的到来,董氏与唐霖尤其高兴,“这也就是咱们家衣衣,换了旁人,谁能得这样的恩宠。”唐万山捋着胡子,虽不言语,却也看得出他对太子的做法很是满意。
可是唐家依旧愁云凝聚,因为唐衣的病不仅没有好转的迹象,徐钰来后,反而愈发的严重。到如今已经不能下床,形容枯槁,与先前的盛都美人有着天壤之别。
唐万山看着这样的唐衣,实在有心无力。眼看就要入冬,冬月廿十就是她与太子大婚的日子,唐万山有些担心。有时,他的目光不自觉得会转到阿绯身上。
阿绯始终也没有见过小婢口中的那张画,唐万山对她也不曾提起一个字。
那张画,在禅机的手里。那日他在丞相府外站了很久,他以为这张画出自阿绯的手。可静下来细观,才惊觉画者的技艺高超。寥寥几笔,一挥而就,他与阿绯便呼之欲出。实在不像是阿绯会画得出来的。
京中流言他也听了,甚至太师与他谈话,“君默啊,你下山的时间也不短了,是不是该回去看看了?”
太师是什么意思禅机很明白。
只是,他看着眼前的画,目光落在阿绯的眼睛上。没有了加持的佛珠,那双如玉如檀的手轻轻滑过画上的女子。
他好像,对阿绯,有些放不下了。
唐衣的病似乎就连老太医徐钰也没有办法,唐府全家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日日虚弱下去。病的来由查不清,药也吃了很多,好好的一个人,眼看就要这么没了。
董氏看着枯槁一样的女儿,嚎啕大哭,“是方津津!是她,一定是她!老爷,方津津索命来了!”
唐万山大怒,“一派胡言!我看你也是跟着病傻了!”
董氏不顾唐万山的反对,硬是背着唐万山找了术士来。阿绯冷眼看着她在丞相府折腾,本来,只要董氏不折腾到她头上,阿绯是绝不会搭理她,任她在府中怎么闹。
可是,她与唐家战争总有爆发的那一天。
董氏请来的术士,在丞相府开坛做法,“天眼”一开,张嘴就是有理有据的胡说八道。把唐衣的病直指家中不散的冤魂。董氏一听脸都没了血色,“那,那怎么办?”
“只要夫人将那冤鬼生前所用之物收集来,老道自有法子破了它!”
方津津生前所用之物?唐府早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又何来所用之物?
董氏涂了蔻丹的指甲狠狠地抓在巾帕上,“灵位行吗?”
“上过香的灵位藏精魄,如此一来,更方便老道抓住这只鬼。”
董氏带了方士往葫芦肚宅院去,途中吸引了一群群好事的百姓。
等到阿绯追到小宅院,那术士正用黑狗血在地上画符,而一旁被朱砂绳索缠住的正是方津津的灵位。
口口相传,这事儿很快便传到了岳君成的耳中。岳君成知道了,自然禅机也就听说了。
禅机断然不放心,他知道阿绯的性子,恐怕今日要出事。
“阿绯……”禅机匆匆前往。
站在法坛前的董氏的脸几近扭曲,“方津津,想害我女儿,我让你死都不得超生!”
阿绯的目光顿在“显妣方津津”几个字上。
“你们,在对我娘干什么?”
“哗——————”
院中法坛被她一瞬掀翻,院中满是凌乱。
枇杷树却静止不动了。
“什么人,竟敢扰乱老道做法.....”
“滚!”
江湖术士被阿绯掼倒在地。
术士一把年纪了,躺在地上惨叫。董氏指着阿绯怒喝,“小杂/种,你还想杀人吗?”家中仆从,一时间全都挡在了董氏身前。
阿绯立在中央,面色如霜,凤眼如刀,“董雨竹,你想死吗?”
她娘,尚在那鬼画符中央。阿绯看着,心头的悲痛化作喷薄的怒气,她双拳紧握,真的想亲手掐死董雨竹这女人。
董雨竹代替她娘的位置,害了她娘一辈子,自己却享了一辈子福,她和唐万山一样,都应该下地狱。
方津津一生都在受煎熬,生前遭人糟践,死后还要被这样侮辱。
阿绯的头脑几乎要炸开,手上执行的是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仆从家丁,谁也没有看清楚她究竟是如何越过重重人墙,将董氏重重甩在了地上。
昔日高贵的丞相夫人,被自己向来看不上的庶女狠狠仍在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