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却觉得很好。当初云霄太子不也是迎娶庶女为妃吗?被多少皇子在背后讥笑。
这件事一直是太后的心头刺,她最爱的孙儿能娶庶女,震霆太子为什么就不能?
“依哀家看就很好,四丫头哀家见过,生的与她姐姐唐绯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行事做派也不差。当初唐绯不也是庶女?皇上怎么就同意云霄娶她,放到震霆身上如何就不行?皇上可是偏心呢。代姐出嫁又不是什么稀奇事,皇上若介意名分,相府对外宣称过世的是四丫头不就行了?”
“一来大婚如期举行,不侮了太子名声;二来丞相的女儿,能差到哪里去?”
皇上不同意,太后很赞成。母子争执不下。
太后问震霆太子意见,朱震霆却说全凭祖母做主。
太子与太后不亲,但这一点太后却很满意,难得的多看他两眼。
这件事,并没有向外宣传。朝廷大员却知晓的清楚。
岳太师晃在摇椅上,嘬一口铁观音,“太子大婚如期举行,倒是把各家争先恐后送女孩入宫的苗头压下去了。”
太师夫人暗中用胳膊肘子杵了杵丈夫,拿眼神示意他。
太师顺着夫人的眼神看过去,就见大儿子竟坐在胡床上出神。
哟,这可难得。
太师仰躺在藤椅中,一摇三晃,“唐万山啊,就是贪心不足,给自己定错了位,早晚把自己埋进去。先头填进去一个太子妃,这会儿又填进去一个。依老夫看啊,不是自己的,她就不是自己的,压根儿别想。回自己位置上,该干什么干什么。唉,只不过呢,皇命已经下来了,不从就是死罪,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你说是不是啊君默?”
禅机被点名,他愣了下。
老太师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明白。
出家人就该吃斋念佛,青灯木鱼,渡众生,莫跨过了界限。
禅机起身,“父亲母亲,孩儿还有功课未做,先回房了。”
太师看着禅机离开,将手中的茶壶搁下,“唉........”
夫人怨他,“你当着他的面说这些干什么?出家就不能还俗了?儿子还俗我还高兴呢!”
“夫人不明白。唐家丫头入宫已成既定事实,君默就算有心那也不能改变。违抗皇命,那可是杀头的罪过。你想你儿子去和皇帝的儿子抢女人?”
老太师,“嘁,抢得过吗?”
老太师起身,“回山上去吧....回山上,时间一长就什么都忘了。”
父亲的话,全都落进门外禅机的耳中。
立在斜阳里,僧衣落寞。
丞相府丧幡未撤,董氏闻得宫中消息,几番昏倒。
阿绯的不同意在唐万山的意料中,“她死了,凭什么我就要做她的替身?”
唐万山开口,“这是你娘的遗愿。”
阿绯又气又好笑,“这时候想起我娘的遗愿了。我不知道,她没和我说过。”
唐万山很平静,他背对着阿绯,“你娘对自己的身份,一生耿耿于怀。当然,是爹的错。但她过世前,说过她想看到你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孩子,去吧。做太子妃,做将来的皇后、太后,咱们唐家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她做皇后,她的儿子就会成为太子,太子为储君。
唐万山看那如画江山,老眸深深。将来的大晋,会流淌着他的血脉。
阿绯不稀罕太子妃,不稀罕皇后,她只喜欢和尚。那个和尚在她心里住下就不肯走了,叫她怎么嫁人?
守卫来报,“相爷,九贤王到了。”
阿绯转身就走,九贤王这人无利不起早,她直觉他是来找她的。
果然,她才迈出门槛,迎面便撞上含笑的朱翎。
阿绯看到他笑就瘆得慌,“王爷,唐府有白事,您笑得有点不合时宜吧。”
朱翎手抄在袖子里,扬眉,“为何不合时宜?本王特地来恭喜你啊。难道还有什么事比太子娶妃更大的吗?”
他环顾四周,“本王看,没有嘛。”
作者有话要说: 更完啦,正好做早饭吃。晚点回来捉虫
第37章 阿绯,贫僧守佛心
第三十七章阿绯,贫僧守佛心
唐衣尸骨未寒,他们却已经将她太子妃的头衔另戴他人。董氏不甘,她恨透了唐绯。如今九贤王上门,不是为唐衣,却是为了来恭喜唐绯....
董氏抹掉眼泪。
唐衣的闺房中满是她生活过的痕迹,那绣花簸箩里,一把银剪躺在半成的并蒂荷花上。董氏将银剪收入袖中,“听说九贤王到府上了,扶老身去拜见。”
董氏生就一双柳叶眼,如今年迈,眼皮下耷,更将眸中精光深藏。她往阿绯所在的方向走去。
九贤王与阿绯熟识,这点他已经不避讳唐万山。唐万山也猜得到,恐怕当初九贤王的那位爱妾就是阿绯吧。
“收留她,只不过是本王看在先太子的面上。如今,丞相爱女失而复得,难道不应该谢本王吗?”
木已成舟,九贤王在也好,只要能劝动她。
唐万山走了,毕竟唐衣尚未入土,有很多事需要他操持。
九贤王目送唐万山离开,回眸淡笑,“唐绯,你可不要忘了当初答应本王的事。”
“我答应你什么了?”
“行,装傻可以。本王知道你不想入宫,为了岳君默,那个和尚。”
阿绯与他话不投机半句多,转身要走,却被朱翎一把摁住肩头,“为了一个心不在你身上的和尚,连你娘的遗愿也不顾了?”
阿绯皱眉,“什么我娘的遗愿?那是你的遗愿吧?”
“哼。”朱翎松开她,“你娘一辈子为妓为外室为妾室,不得善终。她生前没有得到的,一直寄托希望在你身上。她望你嫁太子,将来母仪天下,做一个比任何人都尊贵的女人。”
朱翎凑近她,“你知道吗?你娘临死,差点都没有闭上眼睛....”
阿绯后退三步,“你少拿我娘说事,你这么急着让我入宫,有什么目的?”
“目的自然有,不然本王吃饱了撑的管你的闲事?”
眼看就要入冬了,入了冬,素心腊梅就会绽开。朱翎抬手将腊梅纤枝轻声掰断,“你不要忘了,你身上可是背着云霄太子的债。不还完债,休想逍遥快活。”
又是云霄太子。
“也不瞒你,云霄太子的死本王一直怀疑朱震霆。枕边人难防,你嫁给他,替本王查清楚。也算是你还了云霄的恩,如何?”
阿绯算是明白了,“王爷,报恩是假,你想取而代之才是真的吧?要我拿一辈子去换你的野心,王爷是不是做梦呢?”
“随你怎么想。不过,云霄太子可是那个让你娘死而瞑目的人。你曾发誓,此生不跪天地不跪父,能让你下跪叩拜的只有你娘。但,云霄太子是第二个让你甘愿屈膝的人。”
“唐绯,你欠他的何止是一跪,他活着时想要的又何止是你的屈膝?如今人死了,前尘旧恩想要一笔勾销?你想的美!”
他指责她,“唐绯,你的良心呢?”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心心念念的禅机,马上就要离开盛都,归山去了。”
朱翎的话像锐石投在了镜面上,阿绯佯装平静的面容,一时间龟裂开来,“你骗我。”
朱翎转身,杨功跟上。
他说,“如果赶得及的话,你倒是可以亲口问问他。”
阿绯失了重心,“既然早晚都要分开,为什么还要让我遇见...”
朱翎不做回应,迎面遇上董氏。董氏仿佛没有看见他,眼神发直,径直朝阿绯走去。朱翎狐疑地盯着她,只见董氏脸上的肌肉紧绷,双手暗暗缩在袖中。
她朝着阿绯,越走越急,越走越急,待到阿绯近前。董氏突然面色狰狞,“小杂/种,你去死吧——”
阿绯骤然抬头。
凤眸中,映出了董氏的狰狞面容,映出了银剪的冷光。
轻轻一声裂帛,银剪入血肉。
“杨功!”
杨功出手迅速,董氏被杨功反剪双手,丞相闻声匆匆而来。
血自手臂滑落,顺着指尖,点点入青砖。
董氏怒骂,“你害死我的女儿,我要你偿命!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唐万山厉声,“来人!将夫人送回房中,好生看顾!”
血肉开裂,伤口的疼,如寒风剔骨。阿绯的手抚上左臂,血迹很快沁出了指缝,她呵呵笑着,“还你女儿命?那谁来还我娘的命?”
九贤王负着手,俯视阿绯,“唐绯,本王的话,你好好想清楚。有些事错过了,小心将来后悔一生。”
如今的阿绯是丞相府第一等尊贵的人,不待唐万山吩咐,管家早就脸色大变匆忙去请大夫。
阿绯却像是感觉不到疼,她自己从地上站起来,消失在唐万山的目光中。
她不见唐万山,不见大夫。把自己关在她的小院中,唤丫头打了水。温水洗凝脂,雪腮傅薄粉。朱唇涂脂,眉描黛色,发间簪枝珊瑚宝。
红衣罩身,广袖流仙。青丝万千,如瀑垂下。镜中人,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渠出鸿波。
檀香佛珠缠在那双被灼烧过的手上,红袖轻覆,似浴火重生。
禅机见到阿绯的时候,她站在黄叶树下。
将要入冬,黄叶飘零,一片凄迷。红衣留仙,飘若惊鸿。
霎时的惊艳,迷乱了和尚的双眼。为了见他,她特意换了红妆。正如那时初见,她红装裹身。
秋水寒凉,人亦清霜色。她在禅机开口前启唇,“我希望听见你叫我阿绯。”
他若佛光宝鉴中来,不食人间烟火。禅机眼睫轻颤,“.....还是唤施主吧。”
凤眸染秋水,“听说,你要回竹鸡山?”
禅机垂眸,“是,山水迢迢,施主不必相送了。”
禅机参佛二十载,终究是个人。人,总喜欢口不对心。纵使心如刀绞,也要斩尽自己与阿绯的退路。阿绯上前,红衣飘摇,禅机不敢看。
她说,“我在你心里的位置,渺如尘沙。比不得蝼蚁,比不得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