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第多少次听到这种人间独有的悲剧,裴黛的心里都无法做到波澜不起,她咬牙切齿地骂:“真是蛇鼠一窝,无耻之尤!”
等到情绪稍微平复,冲上头顶的血液得以退去,她才恢复了正常的说话功能:“陈哥,贺姐,你们商量的结果是什么?”
?
关玉霞事件爆发的半月内,事态急速扩大,十二月二十一日,岛内演艺界知名人士上街□□,抗议娱乐新闻媒体对以关玉霞为代表的明星的过度报道和隐私侵犯,参加□□的人员占到了当前半个演艺界,其中不乏深受民众爱戴的当红明星。
裴黛和同伴们一样,郑重地在左胳膊上扎了红布条,她就走在第一排靠左的位置,难得素面朝天。
□□的队伍从演员工会大楼出发,一直到了政府门口,沿途吸引了无数民众自发跟随围观。
队伍的代表贺沛芳、陈少康向政府人员提交了请愿书,随后并没有散开,而是借着这个好机会,就地对着民众展开了演讲。
演艺圈人士多才多艺,有的是嘴皮子溜的,裴黛虽然不算不善言辞,跟这些靠嘴皮子吃饭的人比,还是差得多了。
她退到人群后方,抬手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洋红色小方巾,好让它能多少遮挡一下寒风,随后就将双手交握在身前,安静地听前面的讲话。
陈少康就站在她身边,时常洋溢着热情开朗的感染力的脸庞也带上了几丝疲惫。
这场行动的最高?潮出现在受害人女主角现身的那一刻。自从出事以来,关玉霞再没有露过面,以至于狗仔们几乎是每过一个小时都想写她自杀的报道。
她只穿了一身简素的黑衣黑裙,外面罩着同色的大衣,盘着发,面上还化了点淡妆,神情高贵而不高傲,姿态内敛而不怯懦,风姿尽显。
在男朋友的一路护送下,关玉霞走到台阶上,对着人群鞠躬,随后宣布,自己绝不会妥协,也绝不会屈服,必会用尽所有方法为自己争一个公道。
她不示弱、不撒泼,一番话有理有据有礼有节,几乎获得了所有人的好感,大家都自发为她鼓掌。
天黑时,众人又回到了演员工会,庆祝这次行动的顺利完成,将要散时,一个工作人员捧着一束花走过来,对裴黛说:“裴小姐,有粉丝给你送花,因为这里有规定外人不得入内,她还在外面等你。”
花纸包裹着的是一束纤细的郁金香,红黄二色的花朵衬在深紫色的包装纸里,显得高雅大方。
裴黛没多想,一边礼貌地谢过那位工作人员,一边接过花束抱在怀里。
“送花嗳!快看看,有没有卡片!如果送花的人想追你的话,一定是有的。”贺沛芳在一旁笑着起哄。
她顺着贺沛芳的话一翻,果然在花束里找到一张小纸片,花店常用的那种,小心地捏着角拿出来,是背面,翻过来一看,正面上只有三个峻拔的简体字:
顾重嘉。
她瞪大了眼,像是不认识字一样,又逐个字逐个字确认了一遍。
没错,是那三个字。
多年的寻找就在这一刻有了答案,她的脑子里立时轰的一声,思绪翻飞,被这三个字炸成了一片空白。
等她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她已经拔腿冲出了大楼,站在了有着暖黄色的路灯的院子里。
她茫然四顾,入目只见萧条枝叶,一根根瘦骨嶙峋的伸向天际,融入了闪烁着星光的深蓝色的天幕中。
铁栏门外立着一道高挑的身影,她的影子斜在地上,也带着本人沉静的味道。
裴黛忽然觉得这是一场梦,她因太过渴望而造出的、近乎真实的梦。
既然这是一场梦,那么是否她再走上前一步,伸手触摸那个影子时,梦就会破碎?就像之前的每一个梦境一样?
像是小女孩怀着对巧克力屋的渴望,她攥了攥满是汗水的手心,向着那道身影慢慢走了过去——
隔着一道铁栏,猝不及防的,那熟悉又陌生的眉眼映入眼中,那是她本以为已经在漫长的时光中模糊了的眉眼,直到再一次充盈眼底,她才知道,原来真的有记忆是刻在骨髓里的。
年轻的女人静静地站着,两只手放在大口袋里,鼻尖泛红,一双眼睛里满是温柔沉静的笑意。
在这样的注视下,裴黛蓦然觉得一阵鼻酸,她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姐姐!”就忍不住直直跑出去,一头扎入了她的怀中。
她紧紧抱住女人的腰,将脸贴在她的胸口,那力气之大,恨不得和她融为一体。
“嘘,小声点,”女人抬头往四下里张望了张望,一手搂着她,一手掩她的口,“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第22章 重生之影后人生06
裴黛把姐姐领回了自己的家。
她在附近有套公寓,工作后买的,大多数时间都住在这边。
推开门,室内一片漆黑,她“啪”的一声按亮了电灯,回头笑说:“这就是我现在住的地方了,欢迎领导视察。”
这是很久以前她们常玩的梗,那个时候的钟定嘉和很多普通的年轻人一样,在生活上十分懒惰,忙完了一天的工作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更不要说做家务,顾重嘉经常突击检查她的狗窝。
叶景云的脸上一直带着笑,此时的笑意更深更甜了,裴黛觉得她的眼睛里倒映着一整条星河,让她迷醉。
她的房间刚被公司派来的清洁人员打扫过,看起来整洁又温馨。裴黛暗暗松口气,弯腰找出一双没用过的拖鞋给她,又到厨房里沏茶切水果。
等她出来的时候,就见叶景云端正地坐在沙发上,脱下来的大衣挂在衣架子上,深红绒线毛衣半旧不新,秀雅的模样依稀还是旧时风采。
她低头把快要掉下的眼泪忍回去,放下果盘,推过去一杯热气腾腾的姜茶:“今年天格外冷,还干燥,你快喝杯茶暖暖身体。”
“你这里还不错,一个人住吗?”叶景云从善如流地接过茶杯捧在手里,问道。
“对,我是自己住。”裴黛先是坐在她对面,随后就起身坐到她旁边,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
她满意地眯起眼,好奇地问:“姐,你现在是做什么的,怎么找到我的啊?我找你找了很久都找不到。”
“……”叶景云静了静,抽出手揽住她,“你知道我……存在?”
这个说法很奇怪,但似乎也找不到什么符合常规的说法。
她和裴黛不同,裴黛是有组织的人,虽说这个组织没有什么卵用,绝大部分时间的存在感为零,但也足以让她明白自己这样的存在不是偶然,叶景云却是死后直接在另一个世界出生,周围没有任何她熟悉的东西,甚至后来她发现连那个世界的历史轨迹都与她的认知不符。
叶景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经受过马列主义的教育,面对这种无法解释的情况,她只能一直存疑于心。
上个世界是她经历的第一个世界,整个社会发展极度落后,裴黛生活在文明程度最高的中原,又是世家小姐,感触还不深,叶景云却生在了南方一个奴隶部落,那地方的人断发纹身,刀耕火种,她小时候甚至以为自己到了原始社会,长大后想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奋斗了大半辈子,也不过带领族人摆脱了那种与野兽为伴的蒙昧日子,推翻了一直压迫他们的中原势力,还没来得及探索关于自身离奇经历的真相,就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当她又一次作为一个婴儿醒来时,她虽然依旧困惑,相较于第一次却已经淡定了很多,既来之则安之,无论什么样的迷雾,总有揭开的一天。
她有勇气面对任何真相。
不知为什么,她三辈子的长相都一模一样,当她看见电影中妹妹定嘉的脸时,她以为定嘉和她是一样的,结果似乎并不是?
裴黛的身体一下坐直了,嘴张了张,说不出话来。她以为姐姐和她一样。
姐妹两人对视一眼,意识到彼此间的认知恐怕有些差别,都笑了。
“你先说。”两人异口同声。
“那我先说吧。”又是异口同声。
叶景云往后倚了倚,抬手示意她先说。
半晌,两人终于交换情报完毕,叶景云沉思道:“我会这样,大概和你脱不了关系。你那个组织……什么都不管吗?”
“基本是不管的,我分配到的这个应该只是初级系统,没有什么要求。上一次我根本没理会它,结果死后直接到了这里,我猜它大概暂时不会管我了。”裴黛答道。
“那就不是邪恶组织,他们的存在形式可能属于高级宇宙,应该是咱们的科学理论还解释不了的。”叶景云点头。
裴黛笑嘻嘻的:“你还没告诉我你现在的身份呢,我先说一下我啊,我现在的名字是裴黛,黛青的黛,还是拍电影。我妈呢,出身贫贱,羡慕富贵,参选明珠小姐出名后被知名汤姓富商包养有了我,现在我是有母无父,哪怕谁都知道我的精子提供者是谁。”
“好姑娘不能口无遮拦,”叶景云拍了她一下,想了想,笑道,“我现用名叶景云,风景的景,云彩的云,现在在广东负责一些民政方面的工作。”
“民政方面的工作,你直接说在乡镇基层当官不就行了?”裴黛笑喷。
她笑完了,又软软地依偎进叶景云怀里,抬起头看到她的下巴,喟叹道:“感觉真像做梦一样。”
当晚姐妹两人久违地躺在一张床上,一人一床被子,在黑暗中彼此对视,彼此微笑,谁也睡不着,直絮絮说了一晚上的话,直到晨光微熹,才胡乱打了个盹。
明珠尚未回归,当政的还是不列颠女王委派的官员,作为大陆体制内成员,叶景云要过来是有一些麻烦的。事实上她根本没走正常手续,像个偷渡客一样,登上一艘来岛的外国客船就过来了。
她不能在明珠停留太久,次日下午就离开了。这会儿的私人通讯工具只有bb机,通讯安全存在很大问题,姐妹两人约定了靠写信联络,就不得不分离了。
裴黛站在码头上,一个劲儿的冲她挥手作别,止不住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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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当局顺应民意,给予了报道关玉霞事件的无良相应处罚,责令其公开道歉。关玉霞赢得了面子,挣回了尊严,至少在明面上平息了这次风波。
临近年关,市面上一片节日气氛,裴黛的两部新作《纯真年代》、《复国》先后上映,反响都不错。
前者也就算了,虽然片子的质量好,导演、演员用心,也不过就是一流水准,后者却是一炮而红,引起的热议和久久不散的热度令所有人都吃惊。
上映前,业内消息灵通的就知道这是一部好片子,然而所有人都没料到它能火成这样,不只在岛内火,甚至火到了整个华人圈,火遍了东亚。
作品对演员的提升效果是显而易见的,现在不只是导演金军春风得意,裴黛本就不低的人气也进一步高涨,一跃成为了年轻一辈女星的领头羊,女二号方欣蕙也藉此一步登天,从默默无闻到了小有名气。
凭借《复国》,当年四月,裴黛获得了岛内金像奖最佳女主角提名,并最终拿下了这个奖项。
在响彻全场的掌声中,裴黛笑着从座位上起身,和坐在身边的同事们一一拥抱,提着裙摆款款上台。
“哇哦!黛拉小姐今天,真是十分光彩照人啊。之前有想过自己会获奖吗?”主持人搞怪地长大了嘴,提问道。
负责颁奖的陈少康一身正装站在主持人身边,善意地笑着看向她。
“当然有啦!”裴黛满面春风,爽快地笑着答道,“接到我获得了提名的消息之后,我就有预感会是我了。”
全场大笑。
主持人笑得喘不过气来,拍拍陈少康的肩膀,“快给黛拉小姐颁奖,好让她快下去,不然我的饭碗要被她搞掉了。”
全场又是一阵笑声,陈少康忍俊不禁,依言托着奖座送到裴黛的手里,张开双手给了她一个拥抱。
“祝贺你,祝贺你,黛拉,你是最棒的。”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富有感染力,其中蕴含着的是无比真挚的情感。
听到他这样真诚的祝福,之前还气定神闲的裴黛忽然就有了些激动的心情,她回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年轻的自己,捧着奖杯在万众瞩目下哭得妆都花了的自己。
电影、荣耀,今天是一个轮回。
“万分感谢。”她退后半步,俏皮地行了个宫廷礼。
她穿的是一件粉红色的长裙子,搭了一件同色的披肩,用一枚宝石胸针别住,长发整齐地垂落在身后,气质优雅大方,看在别人眼里,活脱脱一位美丽文雅的小公主。
“我们把话筒留给我们的最佳女主角,黛拉,对我们说些什么吧。”
裴黛接过话筒,先把奖座捧高高地捧起来向众人展示,随后才说道:“我能得这个奖,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或许有人觉得我很假,是在说套话,但真正拍过电影的人都知道,一部成功的电影是需要我们所有人的努力的,导演、配角、主角……缺了哪一个都不行。拍电影这件事根本不存在个人英雄主义。我很感谢协会给我颁这个奖,谢谢剧组的所有人,谢谢你们的付出,也谢谢在背后默默支持我的团队。”
当晚,在给叶景云的信中,她写道:“我想我早已经找到了我未来发展的方向,电影,电影,这两个字就是值得我用尽一生去追求的东西,浪漫与光辉闪烁其上,自由与理想蕴含其中,一切的意义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第23章 重生之影后人生07
这一年是个多事之年, 夏天,大陆南方数省暴雨不止, 洪灾摧毁了无数农田和基础设施,不仅给国家和人民造成了难以计数的经济损失, 还让数省的民众面对衣食无着流离失所的悲惨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