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清穿女的混战08
四阿哥甩手出了妻子的院子, 黑沉着脸大步向前院的书房走去。
他眉头紧皱,忧心忡忡, 却并非如乌拉那拉氏所想,是在为了嬿婉烦恼。
嬿婉虽美, 于他而言, 也不过是只见过一面的官家千金,文静秀美之外,再无其它印象。要不是她有个好哥哥,四阿哥甚至不会动心思去求她做侧福晋。
从稍解人事起,四阿哥身边就没断过女人, 贤惠的、娇憨的、冷艳的、妩媚的, 风情各异,早养刁了他的眼光,还不至于没出息到对一个小丫头魂牵梦萦。
他真正忧心的是国事。
在他身后, 他的心腹大太监苏培盛微躬着身一路小跑,几乎跟不上他的步子。
要说谁是伺候四阿哥最久的人, 那人既不是端庄自持的福晋,也不是除死无大事的侧福晋李氏, 而是他苏培盛。
别看他只是个太监, 最卑贱猥下不过的人,可就因为身份低贱, 才要花更多的心思在主子身上, 以主子的喜为喜,以主子的怒为怒, 这才是他们的本分。
就因为太了解四阿哥了,他这会儿才连头也不敢抬。不是他说虚的,四阿哥一皱眉头,他就晓得他是嫌菜淡了还是茶烫了。就现在这个脸色,啧!谁说话谁撞枪口。
他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悄没声儿的跟在四阿哥身后,一迈过通往前院的小门,就见廊下立着一位丽人。
那人着一身儿熨帖的橘红旗袍,袖口镶了白芽儿,双手交握于身前,小两把子上垂下的珠玉落在她沉静的脸颊边,更显出那饱满的玉白耳珠,尽管年岁不轻了,光滑的脸上却一丝细纹也没有,整个人就像一缕迎面而来的清风,叫人倍觉舒服。
苏培盛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暗暗琢磨着,这位怎么来了,她不是一向在她那小院儿里教儿养女,从不管外头的风雨吗?
见了这个女人,连四阿哥的黑脸都有了缓和,他不觉大步向女人走去。
女人柔柔地笑了笑,盈盈下拜:“奴才见过爷——”一礼未完,已被四阿哥托着手臂扶住了,“不必多礼。”
他甚至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柔和的笑,虽然不太成功,问道:“素心前来,是有什么事么?”
女人正是府里的侧妃李氏,闺名素心。她微低头,似有羞怯之态,从身后的丫头那里接过一只白瓷小盅,抬头柔声道:“奴才见爷近日为了国事忧心过度,担心爷的身子,特地煲了参汤,给爷补补。”
她的声音虽柔,却不是那种刻意的柔情似水,而是不急不缓,宛如山泉一样沁人心脾的清澈,真诚又自然。
四阿哥的神情更柔和了。府里的女人虽多,最得他心的始终是李素心,这不是没有原因的,实在是李氏为人谦恭克己,性子柔媚,叫他见了就喜欢。
要换了往日,爱妾这样关怀自己,四阿哥肯定也不管什么规矩,直接就让她进书房陪伴了。可今日他怀着心事,却不能耽于儿女情长了。
他叫道:“苏培盛。”身后候着的太监立刻上前两步,双手抬起做出承接的样子,轻声道:“李主子?”
李氏特意来此,本是有事要问的,但看四阿哥的模样,便知今日是不能了。她微微一笑,将参汤给了苏培盛,嘱咐道:“这会儿还温热,喝着正好。”
四阿哥笑道:“素心,你先回去,等爷忙完了就去看你和孩子。”
“那爷多保重。”李氏不再多说,只飞快地用那双多情的眼睛睨了他一眼,深深行了一礼,便听话地回去了。
四阿哥叫她这临别一眼勾得心痒痒的,站在屋外目送她出了大门,才转身进门,恢复了冷硬神情,吩咐道:“请戴先生来。”
才跟进门的苏培盛赶忙应了一声,又出去派人请雍王府的幕僚戴铎,也就是四阿哥口中的“戴先生”。
戴铎很快就来了,他生得一副典型的文人模样,头戴瓜皮小帽,垂下的发辫梳得溜光水滑,一进门便连连拱手道:“惶恐惶恐,王爷恕罪,在下来迟了。”
他虽这么说着,身上却不见一丝惶恐的影子,面上带笑,言语有力。
“戴先生不必客气,请坐。”四阿哥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甚至起身迎了迎,给足了戴铎面子。
戴铎心里点头,他愿意投身雍王麾下,与他这种态度不无关系。当今康熙爷轻贱文士,这位四皇子的行事却似乎与老子的观念相悖,这也是他看好四王的原因之一。
他一撩袍子在四阿哥的对面坐下,手抚膝头,问道:“王爷急召我来,所为何事?”
他这样一问,顿时勾起了四阿哥关于今天的回忆,脸色就忍不住沉了下来。
自本朝开国以来,逆党作乱的情况就没有消失过,乱党们不是在暗中潜伏滋生,就是在发动起事,但自他有记忆以来,朝廷还从来没有面对过如此大规模、大范围的叛乱。
从南至北,从富庶的苏杭到贫瘠的云贵,无处不见乱党的身影,听老人们说,追溯到上一回朝廷面对这样的乱局,那还是三藩之乱那会儿了。
打了一辈子仗的吴三桂、耿精忠、尚可喜三家汉人藩王起兵,声势席卷大江南北,几乎要动摇大清的万年基业。
这一次的局面没有那么危险,距今为止,依然是朝廷的力量占优,地方上的乱党虽来势汹汹,但也看得出大部分不过乌合之众,一旦遇上正规军,立刻就冰消雪融了。
关键的是,尽管单论军事力量是朝廷胜出了,但有心人依旧能从当前纷繁错杂的局势里嗅出那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不同于小民走投无路下的起事,也不同于邪教篡□□力的阴谋,看似无序且互不统属的诸多势力里,却流传着同一个口号。
驱逐鞑虏,复我中华。
这不禁让人想起蒙元末年天下汉人的一致反抗,还有“胡人无百年国运”的传言。
作为同样入主中原的外族,想想史书上蒙元帝国的下场,满人不可能不感到脊背发凉,危机顿起。
康熙帝既不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君王,也不是一个善待臣下的君王,他一直是用鞭子匕首和帝王心术来驾驭这个国家,但不可否认的是,尽管人近暮年,他在权力方面的敏锐性却一点儿也没有下降。
只从这个口号里,他就嗅到了极为浓重的危险的味道。
出于危机感的不断催促,康熙帝已经下了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扑灭这次几乎蔓延全国的叛乱。
如今各省的兵马里,能调动的几乎都已准备就绪。而就在今天,康熙帝亲自在南苑检阅了八旗兵营。
四阿哥作为成年并且已经办差多年的皇子亲王,也随驾一同前往。
当时康熙帝在御前侍卫的簇拥下高踞上位,左手边坐着一身杏黄太子服色的东宫胤礽,右手边就侍立着四皇子雍王胤禛,两位尊贵的天家皇子之下,就是列位臣工勋戚,一水朝服顶戴,威风堂堂。
场面摆得阔气,八旗儿郎轮番演武,旗帜招展,刀甲丛林,远远看着确实像模像样,但仔细一瞧,饶是胤禛不通军事,也看出他们是花架子居多。
康熙帝一生经历过数次大战,只有比他知兵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只是他心里明白,如今的八旗兵娇贵,早不是过去那支“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军队了,强笑着勉励了几句,撑到检阅结束,颁了赏,就领着儿子和重臣们回宫了。
回宫之后,心里不快的康熙帝找茬狠狠骂了几个臣子一顿,口沫横飞喷了足有一个时辰,才放一众心惊胆战的臣子们离开,留下同样缩头的儿子们。
大概是才对着大臣们发泄了一通怒火的缘故,对着儿子们,他的表现倒是平静了许多,只着重讲了眼下的乱党对大清江山的巨大危害,又传授了他们许多不能对臣子们说的要紧话,比如八旗糜烂日久,已不可恃,但为保持满人对天下臣民的威慑力,决不能暴露这个事实等等,言语中流露出他一生难见的颓相。
胤禛的同母弟弟、十四阿哥胤祯年少气盛,当即就出列跪倒在地,言说愿意以微贱之躯,提三尺剑,为皇父讨平叛逆。
康熙帝当时就龙颜大悦,虽然没有一口答应,却十分欣赏他这种态度,不仅温言勉励,更是赐了他一柄宝剑。
听完他的陈述,戴铎以指扣桌,有节奏地敲击起来,寻找破局的关键。
四阿哥知道这是他思考时独有的习惯,也不去打扰他,自顾自呷了口茶,方才说话太多,有些口干。
少顷,戴铎招手示意四阿哥附耳过来,随即轻轻说了一番话。
四阿哥听得不住点头,听到最后,不禁击案笑道:“先生大才!胤禛受教了。”
“王爷的大阿哥也有十三四岁了,正是该增长见闻的时候,不妨从军开开眼界。”戴铎轻笑道。
对面的四阿哥眼前一亮,道:“弘昐也不小了,正好让他跟着他大哥一道去,兄弟同心,更好了!”
戴铎见他立刻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大觉欣慰。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久之后,各省绿营兵马果然尽出,如狼似虎地扑向正在各个城市据点里欢天喜地的反清势力。
第39章 清穿女的混战09
就在京城里人各怀心思明争暗斗之时, 遥远的南方,农工党正抓紧每一分钟充实壮大自己的力量。
忙到天色昏暗, 朱琳终于结束工作,抱着一堆公文回到了家。
“姐, 你回来了, ”才一开门,嬿婉立刻迎了出来,一边摘下身上的围裙挂到墙上,一边招呼她的秘书,“小戴, 辛苦你了, 放到那边就好。”
秘书也赶着回家做饭,放下公文就离开了。嬿婉先瞅瞅那一摞文件,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朱琳头疼道:“有人不太会使用汉字, 竟然用画画来表达意思,看来还是我们文化普及工作做得不到位。”
“先吃饭, 吃完了再谈正事,今天有腌制的鸡枞, 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吗?”嬿婉忍笑摆上碗筷, 招呼她吃饭。
桌子正中点了一盏油灯,昏黄摇曳的灯光照着她们的晚饭, 两碗米饭, 一盘炒得嫩生生色泽鲜亮的新笋,一个陶罐里腌着些菌子, 香味诱人。
朱琳先填了一口饭,又夹了些鸡枞放进嘴里慢慢品味,只觉得绷了多日的神经都放松了下来。
“好吃!就是这个味儿!”她心满意足地咽下,又夹了块笋子咬得咯吱咯吱的。
“你今天不是去看着他们拉练去了么?怎么回来这么早?”缓解了饥饿之后,朱琳的精明也跟着回来了,问道。
正一粒粒咀嚼米饭的嬿婉停住了,眉头一拧,没好气地说:“还不是那些老师闹出来的幺蛾子,嫌下地干活有失身份,撂挑子不干了,老乡们呢,敬重他们是读书人,不好处置,正好我们拉练经过那附近,就请了我们过去主持公道。”
她唇线紧抿,摇了摇头,显然对那几个老师的观感很不佳。
这里从上到下,奉行的都是不劳动者不得食的政策,当初随云谈他们来到的那些文人里,心向农工党、认可党的政策的人已经先后入了党,得到了提拔,那些只是抱着不切实际的白日梦过来,想不劳而获的也没被闲置,农闲时教书,农忙时编入了各个生产队,也要做农活。
这些人本就是后进,不论贫富,在家时是一个指头的活儿都不做,哪里愿意下地,虽然分配到的活儿已经比要别人少了,仍是叫苦不迭,心里愤愤的,积郁久了,终于憋不住闹了出来。
她只这么一说,朱琳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她眉头也不动一下,平静地说:“该怎么办怎么办,我们这里不养大老爷。”
“我也是这么想的,”嬿婉笑了起来,“对了,姐,咱们派去各家那里的人都撤回来,不要紧吗?”
目前农工党和白莲教等反清势力的关系还算友善,朱琳光明正大地派了一批人到他们那里常驻,“参观学习”,最近因为各地绿营频繁调动,中央商量过后一致决定还是让他们回来,免得白白蒙受损失。
朱琳说:“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再不撤,估计要给白莲教他们陪葬。”她略略沉吟,又道,“白莲教是跳梁小丑,各地起来反对满清的也没有几个好东西,一堆秋后的蚂蚱,先前能蹦跶起来,是清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旦清廷的兵马出动起来,他们的灭亡之日也就近在眼前了。”
“他们还不是你鼓动起来的,骗了人去送死,又在这里假惺惺的。”嬿婉笑道。
她的脸上正露出慨然之色,闻言不假思索笑道:“那可不能怪我,他们心里本来就火烧火燎的,不然也不能我轻轻一推手,他们就跳出去了啊。”
“都不是好东西,论算计,谁能算的过你,”嬿婉想了想,诚心诚意地闭上眼祈祷起来,“希望你们能争气些,别被人一仗就给打垮了,也好多给我们争取些时间。”
朱琳笑得不行。
饭后两个人又聚集到地图前,头对着头讨论起接下来的步骤来。
尽管两人之间早已经讨论过了无数遍,大的指导方向也定下来了,两人还是反复推论,力争做到最好。
而每一次新的讨论,都会带给她们新的灵感,新的思路。
嬿婉天生就长于军事,她的思路也偏向怎么才能更好的达成军事目的,而朱琳天生就偏向政治思维,习惯从整个局势一盘棋去看待问题,两个人进行思维碰撞,往往都能让自己感到惊喜。
“我想的是,从这儿出去,到这儿、这儿,最后在这儿与敌交战。”嬿婉拿指甲在地图上游移,划出几道浅浅的印子,最后手指重重点在一个地方。
她一说起军事上的事情,态度就和平日里截然不同,神态严肃,双目炯炯有神,举手投足间有股格外挥洒自如的气派。
朱琳低头,凝神看着地图思考,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会儿,才抬头道:“这个计划,是不是太冒险了?”
“想获得大收益,哪有不冒险的?”嬿婉抱起手,还残存着稚气的脸上,神色格外沉静,“打仗本来就是搏命的事儿,想一点儿风险不冒,最后铁定吃个大亏。”
“唔,你是老军伍了,本不必我多说,只是咱们培养出这点儿人来不容易,能带回来的,还是要多带回来几个。”朱琳道。
“我省得。姐,我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吗?”嬿婉动手卷起地图妥善收好,这地图是才赶出来的,都是同志们不辞辛苦用脚丈量的,珍贵得很。
她拿出茶罐子,沏上两碗浓茶,已经做好了陪朱琳熬夜工作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