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还有二十八天。”
“不知宫中筹备得如何。”
“娘娘放心吧,离京前您都已经交代了,张姑姑是个再妥当不过的人,不会辜负您的托付。况且,再过几日,陛下就该起驾回京了,若有什么不妥,还有时间完善。”
皇后睁开眼,轻轻叹了口气,“真快呀,一眨眼的事情。”
“是呢,奴婢记得公主刚出生时,才四斤多一点,整个身子只有陛下巴掌那么大,如今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柳姑姑笑道。
皇后想起当初的事,也笑了笑,又道:“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不觉得快,可过完了,一年一年回忆,仿佛所有的事都是昨天发生的一样。说实在话,我……舍不得暖暖。”
柳姑姑道:“公主那样惹人疼,宫里谁舍得她呢?好在是嫁在京里,公主府又离得近,娘娘可以每日召公主入宫陪伴。奴婢看闫将军对公主是真心实意的疼爱,这么算来,公主出嫁,不过是多了个疼她的人而已,娘娘不必担心。”
皇后缓缓点了点头,轻叹:“我知道。”
可知道是知道,为人父母的,又有哪一天不为自己的子女操心呢。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柳姑姑见状,便又另找了个话头,玩笑道:“娘娘只顾心疼公主,却忘了还有太子。殿下与公主同岁,又身为兄长,如今,做妹妹的将要出嫁,兄长的终身大事却还没有着落,娘娘这可是偏心呐。”
皇后听了,笑道:“恒儿自小有主意,他的终身大事,恐怕不需要我做主。陛下这些年兢兢业业,总算开了个好局面,叫恒儿不必拿亲事做筹码。我与他商量过,若恒儿喜欢上哪位姑娘,只要对方家世清白,我们就不反对。”
柳姑姑乐道:“我的好娘娘,您这是当局者迷。道理是这个道理,太子妃总要殿下自己喜欢,以后二人才能恩爱和睦。可若没有您的张罗,殿下如哪有机会见到那些小姐闺秀们?既见不到,何谈喜欢不喜欢?”
皇后愣了一下,摇摇头失笑,“你瞧我,都糊涂了。恒儿今年十五。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太子妃的人选,确实需要考虑。提前定下来,调教个一两年,再迎入宫,也差不多了。等暖暖婚事了了,便将此事提上日程吧。”
外廷演武大会即将散场,叫褚清辉说中了,冯重青此时,正被人堵在一处角落里。
他是背着闫默偷偷来夏宫的,却不想潜入内,先遇见嫂子,后又撞上了大师兄,怕他师兄等一下空出手来,就要收拾他,也没心情继续看热闹了,想找一处无人的宫墙翻身出去,偷偷溜走。
可惜夏宫就跟迷宫一样,他绕来绕去,越走越偏,就是没找到出路,正想返回身换一条路,一转头,却见身后围了三个侍卫打扮的少年人,不怀好意的盯着他。
冯重青是偷溜进来的,本就底气不足,再被人逮住,心就虚了。
张志洲一看他那样儿,就冲身边两名同僚道:“看到没有,被我猜对了,这小白脸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他又对冯重青喊:“小子,你既然能溜进来,说明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也别说我欺负人,咱俩切磋切磋怎么样?”
冯重青迟疑一下,点了点头,道:“你要是输了,得带我出去。”
张志洲嗤笑一声,还是应下。
他两个同僚小声问他:“不是说一起上吗?怎么变成切磋了?”
张志洲理所当然道:“话当然得捡好听的说,你们俩等一下看着,我要是打得过他就算了,要是那小子难缠,你们瞅准了时机一块上,知道吧?”
他能打,在这群少年侍卫中有些威信,大伙隐隐以他为头,那两名侍卫对视一眼,虽然觉得这话实在无耻,还是厚着脸皮点头。
张志洲扭扭脖子,上前一步,对冯重青曲了曲指头,两人很快打成一团。
若在之前,张志洲并不是冯重青的对手,可这段时间经过闫默的指导,长进了不少,虽还比不上冯重青,但一时间两人也是打得不分上下。
旁观两名侍卫看得眼花缭乱,拿不定到底要不要上。
交手的两人心中,也有些惊疑。
张志洲是没料到,这看着吃软饭的小白脸,竟深藏不露。旁人看不出,他却知道,打得越久,自己越不是他的对手。想到之前还大言不惭,说要给小白脸一个教训,眼下脸上有些抹不过,下手越发迅猛。
冯重青也打得有点着急了,他之前偷身上这身衣裳的时候,就和一名侍卫交过手,轻而易举将人敲晕。原以为面前这个也不经打,几招就能解决,没想到,对方越打越来劲。他想要速战速决,身手也越来越快。
正在此时,张志洲一个不防备,叫他一拳砸在眼眶上,登时怪叫一声,捂着脸跳出战圈。
冯重青被他的叫声吓了一跳,怀疑的看了眼自己的拳头,难道刚才那一拳,威力真的有那么大,让他叫得如此惨烈?
张志洲咬牙切齿道:“打人不打脸,你小子不知道规矩吗?!”
不说冯重青,连那两名侍卫也面面相觑,什么时候打架也有了这样的规矩?
张志洲却不管,他来打这小白脸,就是为了向副统领邀功,以此得到一两天休息时间,偷偷去见他媳妇儿的。结果现在被人打了脸,还怎么出现在他媳妇面前?!他英俊的脸被人打坏了,还怎么叫媳妇儿喜欢?!
他盯着冯重青,几乎是恶狠狠道:“给我上,把这小白脸打成猪头!”
几人打成一片,原本还有招数可言,等张志洲脸上无意间又挨了一拳,他怒吼一声,纵身扑上去,跟街头地痞流氓打架一样,把人扑倒在地,扭身打得灰头土脸。
“哎呀!”
“嗷!”
“你……你不是说不打脸吗?!”
张志洲狞笑:“打得你老娘都认不出!嗷——小爷的鼻子!”
……
第45章 大婚
闫默找到他师弟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
那四个少年还在拉拉扯扯,冯重青灰头土脸,张志洲鼻青脸肿,另外两名侍卫也没好到哪里去,每个人身上笔挺英气的侍卫服,此时就跟咸菜干一样挂在身上,这个眼角带青,那个鼻下挂彩,哪里还有一点叫满宫宫女们趋之若鹜青年才俊的模样?说是城墙根下窝着的乞丐都没人反驳。
见到闫默,才各自收手,缩着脖子在宫墙底下一溜烟排开。
“怎么回事?”闫默冷眼看了他们一会儿,才开口。
冯重青怕大师兄训他,此时自然不敢迎上前,低着头跟鹌鹑一样。
那两个侍卫你推我,我推推你,也都不敢说话。
张志洲本来也不想说,他们一共三个人,结果只跟那小白脸打得不分上下,他觉得丢脸。但这事又是他带的头,只得瞪了冯重青一眼,上前一步,道:“我们几个巡逻到这里,见那小子鬼鬼祟祟的,就要将他拿下,谁知、谁知没打过……”他越说越小声。
闫默没说什么,又看向冯重青,“你说。”
冯重青硬着头皮,小心翼翼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讨好道:“大师兄……”
他一开口,闫默还没反应,张志洲已经蹦起来,眼珠子都快从眼眶蹦出,“你你你你叫副统领什么?!”
冯重青没理他,又谄媚笑道:“大师兄,我就来看个热闹,没闯祸,马上就走了。”
说着,一面看闫默脸色,一面蹑手蹑脚往后溜。
“站住,”闫默凉凉道,“随我一起出宫。”
冯重青一下子苦了脸,应了声是,蔫蔫地跟过来。
张志洲等人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看了看那小白脸,又看看他们副统领,结结巴巴道:“副、副统领,我们不知道……”
闫默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去吧。”
他虽然护短,也不是不讲道理。方才之事,张志洲并未做错,冯重青挨了打,跟前段时间被岭南门寻仇一事又不一样。
他们上清宗,从来没有打架打输了,回头找师兄哭鼻子,要师兄给出头的道理。
既然技不如人,那就只能挨打,不但如此,在外头打架没打赢,丢了人,回到师门,还得受师兄的训。
冯重青显然知道这个道理,一路上垂头丧气,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张志洲几人站在原地,等他们二人走远了,才松了口气。
其中一个侍卫抹了把脸,神色恍惚,喃喃自语:“真没想到,我竟然把上清宗的人给打了……”
另一个也面带荣光,与刚才仿若斗败的公鸡截然不同,沾沾自喜道:“不错不错,而且咱们还没打输!”
张志洲听了,没好气的一人给了他们一下,“就这点出息!”
他又看了一眼走远的两人,心中暗想,这就是传闻中上清宗的实力,副统领就不说了,眼下不过是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少年,就已经能够压着他打。
但他并不觉得气馁,反而有了一股斗志,心中暗下决定,等回了京城,还要再去找那少年切磋,总有一天,将人打趴下一次!
演武大会过后两天,皇帝仪帐启程回京。
虽然离京前,皇后就已经开始准备公主出嫁事宜,离京后又留了得用的女官在宫中筹备,但如今回宫,还是有许多事要忙,褚清辉也不得闲了,每日要在引教姑姑面前学习,没空闲在外走动。
她和闫默又有十多日不见,但现在一天到晚都有事情占据着心神,倒也不怎么想他。
转眼便进入八月,还有几天就是她出阁的日子。
这日,皇后告诉她,闫默的师祖与师弟们来京了,而且已经入宫见过皇帝,此时都在神武大将军府上。
闫默无父无母,自小被他师祖捡回山去,后来拜在他师父门下。因有此缘故,新人拜堂拜舅姑之礼,若改成拜他师父也是可以的。可惜他师父需要坐镇上清宗,不能随意下山走动。原以为此次二人成亲,恐怕没有长辈在场,没想到他云游的师祖得了消息,不远千里赶来京城。
如今神武大将军府,倒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八月初八,是个好天气。
褚清辉一大早就自己醒了,其实昨夜整夜她都没怎么睡,翻来覆去的,躺着都躺不安稳。
昨晚,皇后留她说了很久的话。想到今日就要离宫,以后不能再时时刻刻陪在父皇母后跟前,她雀跃忐忑的心情,顿时被惆怅迷茫冲淡了。
女官伺候她梳妆打扮,头发全部梳起,挽成厚重的发髻,头上带着沉甸甸的金钗凤冠,身披大红色鸾凤嫁衣,精致的眉眼被精细描绘过后,显现出平日所没有的浓抹艳丽。
褚清辉怔怔看着铜镜里的人,竟觉得自己这张看了十几年的面孔,此时有些陌生。
女官们却围着她,诚心赞美。
司礼女官在一旁提醒,“公主,该去给陛下和娘娘磕头了。”
褚清辉面上怔愣,听女官又提醒了一遍,才回过神,慢慢站起身。
身上的嫁衣太过厚重,她起身时踉跄了一下,紫苏忙上前扶住。
今日,紫苏也换上了郑重的装扮。
帝后二人并排坐在正殿之上,太子与二皇子立在下手。
看着女儿下撵,由紫苏与另一名女官扶着,缓缓走入殿内,皇后与皇帝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找到了欣慰与不舍,皇后眼眶内,更是泛起了水意。
褚清辉在大殿中央的软垫跪下,叩拜过后,抬起头来,道:“父皇,母后,暖暖来与你们道别。”话未说完,鼻子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皇后忙叫人扶起,擦了擦眼角,才笑道:“傻孩子,哭什么?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
褚清辉吸了吸鼻子,哽咽道:“父皇、母后,太子哥哥还有小恂,我舍不得你们……”
“舍不得,今日过后就入宫来住,永乐宫父皇永远给你留着。”皇帝道。
皇后赶紧轻轻拍了他一下,“陛下可别捣乱。”
公主出了嫁,自然还可以回宫小住,可从来没有出嫁第二天就回宫的,要将驸马置于何地?
皇帝不太高兴的抿着嘴角,又道:“那就后天回来。”顿了顿,补上一句:“长住。”
皇后哭笑不得,被他这一搅和,倒把分离的惆怅搅散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