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又不是真傻。”
他虽想在导师面前混一个脸熟,但却不愿因此而搭上自己今后的前途。
且不说他压根没有治好床上之人的方法,即使有,他也不敢在此时站出。谁都看得出来门口那男人权势大,若是将对方的朋友医死,他又哪里还有未来?
瞧见他这样,周围人冷凝的脸上纷纷出现几道讥笑。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在将胡子枫的病情记录一遍并返回科室后,才避过胖子开始宣泄心中的不满。
“这硕士读的有什么意思,简直应了那句老话,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的比驴多,吃的比猪差!谁tm愿意在那老东西手下实习,这哪里是什么实习,明明是在当临时工,你们不信看看,毕业后谁能留在二院我服谁!”
“他当我们傻,想找出个人来替自己担责任,若是真出了事,不定揽错的是我们还是他。”
“我真的想不通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他自己也不是没有儿子孙子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自从遇见刘老头,我才知道‘人是有两幅面孔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在院长面前装的跟个孙子一样,到了咱们这里,简直就成了耀武扬威的包工头,德高望重的大学导师,医德高尚的医院主任!”
“你少说了一点,还是个表演技艺高超的戏精本人!没看到刚刚质疑刘老头时那帅哥的眼神吗?简直像是要吃了刘老头一般,其中肯定有隐情。”
……
再说刘华林的那一边。
在办公室摸了几本医书后,他便迅速又赶回了病房,哪想一拉开诊室的门,却见内部空空如也。
“这些小兔崽子!”
咬牙切齿的喝了这么一句,他边走边从随身携带的针包中摸索银针,走至病床跟前,已然将所有要用的针挑拣而出。
在长达一刻钟的施针时间过后,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啊。”
幸好钓住了一口气,否则他真是要完蛋了。
将银针重新消毒装起,正要往外走,迎头与小陆总以及他并未见过的一年轻女娃打上了照面。
颔首示意,刘华林指指床上之人道:“我已经暂时施针控制住了患者的病情,可若想他完全康复,我却是没有把握的,不过陆总您别担心,我待会就打电话给京城的张老,他是我国最为……”
“不用了。”陆司澈打断他的话。
刘华林愣愣,“您这是要带着病人转院?”
陆司澈蹙眉,摇头道:“不是,我怕他身体经受不了转院的折腾,决定带人来你们医院帮他治疗,从现在起,你跟你的那些学生们全都不要再进这间病房。”
能不接手这个烫手山芋,刘华林当然愿意,“那院长那里……”
“我自然会去说。”
“好好好,谢谢陆总体谅。”
待刘华林的身影消失于门边,陆司澈歪头朝易夏看去,“怎么样,他这人究竟有没有问题?”
“问题当然是有的。”易夏回望着他,“人本来就是矛盾的个体,只是大部分人反差较小,日常生活中被称之为主流人群,而另一小部分人反差较大,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更甚者多处精分,让人总觉难以适应。而这个老医生,就是最后一种人。”
“他以自我为中心,所有的行事做为都靠着‘利’这个字来驱动,你说他坏,他也有想要守护的人,你说他好,但他对很多人都极尽苛刻,遇事也会极力推卸自己的责任。”
“不过一俗人罢了。”
俗人……俗人……
陆司澈反复咀嚼这两个字,片刻后,忽然问道:“那你看我是什么人?”
易夏撇嘴。
她要是真能看出来他的面相那就好了,也不会闹出先前总想着躲着他的那事。
只这话却是不能说的。
“你是……男人呗。”
说完这话,径直朝病床附近走去,“我已经打电话给江大夫了,他应该半小时以内就会到,刚刚那……”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只因易夏看全了此刻躺于病床上的胡子枫真容。
不过半会功夫不见,胡子枫脖颈上的那道黑线已经完全消失,但易夏的心,却因扫过他的面颊而倏然提起。
谁给他下的蛊,自己先前怎么从未发现?
“你和胡子枫一路上都接触过谁?或者说碰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没有?”易夏回头问道。
陆司澈摇头,“他接过我之后我们就到医院了,在此期间,除了与停车场收费员以及医生护士有过接触外,就再没有接触过别的人。”
“至于奇怪的东西,这倒是没有,不过……”说着,陆司澈从口袋中掏出一只用红绳穿起的玉饕餮,“医生说这个红绳比较容易与子枫脖子上的黑线重合,所以在接受初步治疗前,他把这个东西摘下来让我保存了。”
玉饰比前一阵易夏见到时更加栩栩如生。
羊身人面的雕饰呈现出通体碧绿的姿态,位于腋下的眼更是宛如活了一般。
这样子……很不对劲。
第113章
接过陆司澈手上的玉饕餮, 易夏将其捏在手中仔细端详,冰凉的触感接触手心, 直使她瞬间打了个寒噤,片刻后,她缓过神来, 突然一把将饕餮丢向桌面。
陆司澈神色紧张, “怎么了?你没伤着吧?这东西是不是有问题?”
玉饰与桌面接触发出‘砰’的一道响声, 原以为对方必定会指责自己, 未料他首先关心的却是自己身体。
不管这份关心是真是假, 这份心意, 易夏领了。
“没有伤着,但这东西的确有问题。”
自挎包中摸出几张符纸,易夏用便携朱砂笔随手画了两张符篆, 使火柴将其点燃后, 放入盛满热水的水盆。
符纸化为灰烬,与热水融合在一起,发出奇异的耀耀金色。
“来这里洗个手, 否则时日久了,接触那玉饕餮带来的影响便会逐渐显现于身体。”
虽有满腔的疑惑, 但陆司澈却听话的点了点头,
待他走近,见易夏的手一直没有从脸盆拿出, 尴尬的后退了两步,他垂臂站立于一旁, “玉饕餮会给身体带来什么影响?子枫是因为那饕餮才生出黑线的吗?他现在昏迷是不是也与饕餮有关?”
被连问了三个问题,易夏愣了愣,“黑线确实是因饕餮而产生,他现在的昏迷也确实与饕餮有关,至于会给身体带来什么影响……”水脸盆中抽出一手,她将陆司澈朝前拉了拉,“你手泡进来就知道了。”
陆司澈挠了挠头,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
陆司澈一本正经,“毕竟是在一个水盆,手会……会不小心碰到的。”
“我们可以各占一边。”
陆司澈仍旧拒绝,“不了吧,还是你先洗,你洗好了我再动手。”
易夏凝眸看他,“那行吧。”
她之所以提议一起洗,不过是因为符篆的效力会在前几分钟发挥到最大,手浸泡进来后,能够更好的免除接触那饕餮所带来的危害。
但对方一再拒绝,她也不好强求。
大不了待会让他多泡一会罢了。
陆司澈笑着点了点头。
与面上从容相反的,是心中那咆哮不停的吼叫——叫你作,叫你拒绝,为什么就忘了再一再二不能再三这句话!
一分钟后,易夏甩手从水盆前离开,与此同时,水盆内的金黄色泽减淡了些许。
“到你了。”
陆司澈点了点头,哪想双手甫一放入,便感到一股灼烧之感自手心传出,这种感觉不似疼痛,反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手中钻出。
咽了口唾沫,他正想抽手出来看看,手臂却及时被易夏给压住,“泡着,拿出来的话,功夫就全都白费了。”
陆司澈懵,“可你刚刚也拿出来了啊。”
话音刚落,只觉灼烧感达到顶峰,片刻后,双手倏然间重归常温,只是手心内也因此而多了几道柔软的物什。
看到陆司澈的面部在数秒内变换了好几个表情,易夏便知晓蛊虫已经从他身体内排出。
拍拍他的肩,易夏笑着道:“你现在把盆里的那些东西抓出来,再泡个三五分钟就能结束了。”
陆司澈只觉喉咙涩的厉害。
抓出来?还要泡?三五分钟?
然他知道易夏不会害自己,鼓起勇气,他快速将盆中的那些柔软捏于手心,‘啪’的一下甩向地面后,忙闭上了眼。
直至心里建设好后,才缓缓睁眼地面望去。
如他所料,这堆柔软全由一个个小虫组成,肉黄色的软虫圆圆胖胖,蜷缩成一团的样子直使人恶心的不行,幸运的是,这些东西似乎早已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这东西……真的是从我身体里出去的。”
瞧他那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易夏笑眯眯点头,“是啊。”
若非手还在盆中泡着,陆司澈真想抬手将脸蒙住。
他究竟是倒了什么霉,才会把所有不堪的一面全部展现在她面前。
正在他胡乱思索之时,易夏终于给了他一个阶梯下,“这些全是蛊虫,是因为你接触那玉饕餮,才被蛊虫侵入了身体,排出来就好了,放心,你的身体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陆司澈:……
可他忧愁的并不是这个啊!
易夏继续道:“我先前以为那玉饕餮是法器,是因接触时间太短,这次仔细观察,才看明白那物什实则为一邪器。”
“若由人长期佩戴的话,一是会被饕餮吸食精气,二是会被饕餮产出的卵虫排入自身体内,长此以往,即使是健硕如牛,也会被害的逐渐精乏身亡。”
陆司澈仍有些缓不过神来,“不过一个玉器,居然有这样害人的本事?”
“这并不是普通的玉器啊。”易夏笑笑,“而且有没有本事,你自己不也……”说着,歪头瞟了眼地上的那摊肉虫。
陆司澈脸僵如铁。
见他这样,易夏终于决定不再拿这事逗他,弯腰正打算用纸巾捏起肉虫,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陆先生,胡子枫与他父亲的关系如何?我突然想到上次见他的时候,我原本想将这饕餮挑走,结果……”
“陆先生,嗯?”
耳边忽然响起这道声音,易夏愣了愣,愕然转头,视线恰与近在咫尺的陆司澈对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