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都没有家人的关爱。
自打他回来,不曾问过贵太妃的事情,她也没打算说,他应该是什么都知道的。
子安其实希望他说的,因为,他不可能一点感受都没有,他习惯了隐忍,习惯了把一切都放在心底,不是什么好现象。
走进聚福楼,里面的掌柜和博士都认得她,慕容桀自动站在她的身后,像一个侍卫。
掌柜亲自给她挑选了房间,就在一楼花园的小雅间。
点上沉香屑,燃起蜡烛,四月轻寒,已经不需要炭炉,窗户开启一点点,刚好有风进来吹得烛光摇曳,帐幔轻扬,倒是有几分浪漫的气息。
博士拿酒进来,是醇香的桂花陈酿,子安点了三个菜,上菜后,博士退了出去。
慕容桀自斟自饮,子安想喝,他说:“不要喝了,你身子不好。”
“没事,就喝一点点。”子安想陪他喝一点。
“就一杯!”慕容桀退让了。
子安笑道:“你知道喝酒不好还老喝?”
“习惯了,就这点爱好,还真戒不掉。”
子安与他碰杯,“你什么时候要回去战场?”
这话问得不合时宜,至少,在这个温馨的场合,不该问啊,破坏气氛的。
“这场仗,打不打得起来,还得再看,现在有个机会,可能可以促成和谈。”慕容桀跟她交底了,这就是他回来的目的。
“真的?”这对子安来说,是最好不过的消息了。
慕容桀道:“本王与秦舟见过一次面。”
“嗯?”子安抬头看着他,“你和她见过?谈得怎么样?”
这两国交战,还没正式打起来,双方的元帅竟然能会面?这可真是新鲜啊。
“是祁王爷促成了这一次的会谈,是秘密的会谈,皇上不知道,北漠的皇帝也不知道。”
“秦舟会同意停战吗?她不是好战分子吗?”子安不解地问道。
“若在正常情况下,秦舟当然不同意停战,但是,北漠如今陷入了一场国难中,一个月前,北漠发生了一场地震,死了有三万余人,且引发了一场瘟疫,北漠的医术落后,对这场瘟疫束手无策,每天都有大量的人死于这场瘟疫,祁王爷找到了本王,让本王劝说安然老王爷去北漠,若安然老王爷能去,这场仗便有停息的可能。”
“所以,你明天要去找安然老王爷?”子安问道。
“是的,但是,北漠和大梁有些边界问题的纷争,安然老王爷未必愿意去。”慕容桀担心这点。
“你可以让夜王去请老王爷,犯不着亲自回来一次啊,你身为元帅,私自回京,若让人知道,会很严重的。”子安当然希望他回来,但是,只是考虑到其中的风险问题。
“不,此事还得本王促成才行,中间涉及太多的问题,两国要停战,不是那么的容易,而且,祁王爷提出,若安然老王爷请不动,会递国书给皇上,请你过去,本王不能让你去北漠,北漠狼子野心的人多,本王不放心。”
“我?”子安一怔。
“是的,你治好了僵尸病一事,北漠也知道,对你的医术很是推崇。”
若能停战,子安是愿意去的,只是,正如他所言,这不是那么简单说去就去的事情,她对北漠的瘟疫病症等等一无所知,而且,治好了瘟疫,北漠是否会真的撤兵,难说啊。
一个不讲诚信的国家,怎可让人放心信任?
“那之前秦舟退兵三十里,就是因为地震的事情?”子安问道。
“是的,北漠的军队大部分出动了应付这场战事,而地震需要士兵救援,秦舟退兵三十里,其实是诱敌之计,她想快刀砍乱麻,国难当前,北漠军定气势如虹,若我们进攻,必定大败,所以,本王不得已,才说驿马被抢劫,没收到圣旨。”
“那秦舟为什么不直接进攻?”
“因为,我们大周军地处位置十分有利,她若贸贸然进攻,胜算不高且有可能把战线一再伸延,她不愿意让大军分散,所以退军三十里,其实逼我军前进放弃有利地形。”
“秦舟作战有一手的,她也有足够的耐性,能这么逼着你们进攻,看来是真的等不及了。”子安道。
慕容桀点头,“是的,北漠如今陷入危机中,此事很快就会传到京城,本王相信,我大周许多官员,都会劝皇上对这件事情袖手旁观,并觉得,这是进攻北漠的最好时机。”
子安点头,“是的,北漠是敌国,北漠的危机,就是我大周的好机会。”
“是的。”慕容桀虽点头,“你也这么认为吗?”
“从大国博弈看,确实如此,但是,我是医者,那些苦难的人不是政要,而是百姓。”子安轻声道。
慕容桀轻声叹息,“正是如此。”
若观望一阵子,秦舟或许会主动进攻,又或许会部分退兵继续留下部队与大周僵持。
但是,作为一个国家的摄政王,他始终希望两国可以和平,虽然和平未必是永久,可任何的和平都不会是永久的,即便打了这一场,打得北漠溃不成军,他们就会永久和平了吗?
不会的,野心还在,始终还会再度兴兵来犯。
可至少,若大周在北漠这个时候施以援手,北漠主和一派就能出头,百姓也会反对战争,从长久看,是有利的。
第五百四十章 山寨摄政王
慕容桀喝了一口酒,“所以,这一次本王回来。是希望先从劝服安然老王爷,私下和祁王爷达成这个协议。秦舟说了,只要老王爷动身,她就撤兵。”
“北漠会遵守协议吗?”
“北漠太子和秦家的两位将军愿意来大周。作为质子。”
子安道:“但是皇上似乎对这一战,十分有信心啊。”
“举全国之力,去打这一仗。没有必要,劳民伤财。百姓流离失所,战争会祸害多少个家庭?无法估计。皇上并非是有信心,他只是想着用尽本王最后一点力气。为他解除边疆危机,解除北漠和鲜卑对大周的威胁。”
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子安点头,心里有些复杂,大周这一次若趁着北漠危机。大举入侵。其实分析之下有两种极端的可能。
第一种,北漠无法应对,大败。
第二种。北漠愤怒。怒军气势高涨,大周会大败。
只是,即便是第一种,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同归于尽,有必要吗?
子安觉得自己或许是妇孺之见,但是,战争若能不打,最好是不打,为什么一定要用将士和百姓的鲜血,来填满当权者的欲壑?
“我明天跟你去见安然老王爷。”子安道。
“你不是说了陪本王去的吗?怎么弄得像现在才决定一样?”慕容桀漫看了她一眼。
子安笑了,“之前是想着陪你去,但是这一次我觉得自己应该去,不一样的嘛。”
“嗯,好吧。”慕容桀抱她在怀中,“只要说服了老王爷,于两国的百姓有益。”
“若老王爷不去,你会让我去吗?”子安问道。
慕容桀沉默了一下,“本王不希望你去,而且,这也只是祁王爷自己的主意,北漠的皇帝未必会同意,秦舟也未必相信你。”
“祁王爷必定是要说服了北漠皇帝才会上国书给皇上,是不是?”
“是这样说没错,但是,你若不是北漠皇帝真心要请的那个人,去到北漠,就会遭受多方质疑,北漠的主战派,以镇国王爷为首,不好对付。”
而且,是在人家的地头上,肯定也不会让他这个大周摄政王陪同的。
子安想起皇上留下母亲的那点小心思,只觉得想笑,这大局如此,他却还在耍什么小花招,格局明显不够高啊。
两人喝了一会儿酒,便回去了。
翌日一早,子安起了个大早,夜王的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这一次,夜王也陪同前往寒山。
有他在旁说几句,效果会好很多。
寒山听得多了,但是子安还没去过。
一路奔波自然不必说,因为要抓紧时间,路上只是停下来吃了一顿干粮,喝了几口水。
慕容桀没有沾着胡子,而是按照她给他画的装扮出门。
在马车上,夜王和慕容桀也各自交流了信息,说到了南怀王,少不了是要提到贵太妃的。
慕容桀只问了一句,“葬在哪里?”
“在西山。”
“嗯!”
西山不是乱葬岗,但是,但凡犯错的嫔妃或者是在冷宫里死去的嫔妃都会葬在那里,一口薄棺,没有墓碑,就这样埋葬了贵太妃的一生。
子安握住他的手,给予无言的安慰。
慕容桀倒是没有显得伤心或者难过,依旧神色平静地和夜王分析目前的情况。
他让夜王去信给安亲王,让他不必为丹青县主入宫一事担心。
夜王道:“已经去信了,二哥一向理智,且他应该知道皇上的心思,不会轻举妄动,只是,这件事情,说到底终归是好笑,皇上什么时候要对自己的兄弟用这样的小诡计了?是可悲还是可笑呢?”
“不必理会。”慕容桀沉声道,“他病愈,总要做点什么来彰显他的威仪又或者是仁慈的。”
“他其实有没有想过,这样做或许会有反效果呢?二哥对他很忠心,他这样做是多余的。”
“皇上素来疑心重,他只相信一切用手段握住的忠心,而不相信发自内心的忠心。”
“这件事情,七哥,有必要跟老祖宗说一声吗?”
“老祖宗不会理会朝中之事了,便不必惊扰她老人家,让她和阿蛇姑姑好好地安享晚年吧。”一大堆的慕容家子孙,不济事,总得劳动一个年迈的老人出来主持政事,说出来不嫌丢人?
“嗯,也是!”夜王点头。
马车抵达寒山脚下,便得策马上山。
山上的路好走,马儿能行,但是到了寒山中段,就得步行了。
寒山的风光是真的美啊,子安去过九寨沟,当时觉得九寨沟已经是人间仙境,但是到了寒山,才知道一山还有一山美啊。
山中有四季,十里不同天,感觉活脱脱就是寒山的写照。
层层叠叠的枫叶林,竟然有不同的颜色,黄,红,青,山中湖水如镜子般,倒映着山中美景,有时候总让人有种错觉,这湖中的景色才是真实的。
又或者,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山花烂漫,五颜六色,绚丽灿烂,香气萦绕,远远看上去,雾气凝着山巅,那顶端就像是仙境一般。
往山下看,一条条的翠绿色的玉带缠着山体,路则像一条腾飞的龙,从山涧跃出。
吸一口空气,便觉得清冽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