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王虎是长子,他想分出来并不现实,所以一大家子都住在一起。但王虎本就厌了柳英,加上他性格霸道,自从懂事后就没怵过柳英,虽然在一起过,但王虎每个月只交三百文,多了一分没有,不管谁来说都没用,这没分家也和分家没差了。
其实王虎家四口人个个长得人高马大的,饭量也是一等一,三百文扣除他们四口吃饭的钱后,也落不下多少,柳英为这不知使了多少计,可惜神鬼怕恶人,王虎就是咬准了多的没有,要么就分家,他负责给王老实和柳英养老。
可柳英不敢啊,在一起过都不敢给王虎一家四口眼色了,这要是跟着这几个混不吝的,她还不得被磋磨死?柳英被自己的脑补吓得瑟瑟发抖,又舍不得王虎几口人的好劳力,这么些年,就这么磕磕绊绊的过来了。
王艳和周老二走到王家门口的时候,正遇上在河边洗衣服回来的王玲,她骨架随了爹娘,眉眼长得很大气,说话声音也大,她远远的见到了王艳和周老二,便惊喜的叫出声:“姑姑,姑丈,你们可来了,咋没把几个弟弟妹妹也带来?我爹说你们分了家,我还想去看看呐……”
王玲说话连珠带炮的,没等王艳和周老二反应,就是一连串砸过来,等走近了,径直牵着王艳,大声朝院子里喊:“娘,娘,姑姑和姑丈来了!”
周老二抹了抹汗,他挺喜欢这个侄女的,就是这说话的声音,跟炮仗似的,他乍一听到有些受不了。
随即就从院子里走出了一个穿着蓝粗布,扎着头巾的中年妇女,她和周老二身高不相上下,但骨架大,又有肉,看着要比周老二壮实很多。
一看见王艳和周老二热情无比,领着他们去屋里见了王老实和柳英。王老实因为身体不好,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见了王艳和周老二,只略略说了几句话,便觉得喘气有些急。
王艳看着亲爹这样子,心酸无比。柳英不阴不阳的打量了两口子几眼,看着他们拿来的十几个鸡蛋,嘴巴撇了撇,便提着鸡蛋去了自己的房间。
王欣据说是在房里绣嫁妆,王艳和周老二来了也没见她出来一下。王继来两口子带着儿子回了娘家。
孙大花将两口子领到了他们的屋子。他们一家四口住了三间房,还是占着向阳的房间,柳英母子几人早就不满意了,可惜屈服于王虎的淫威下,最多背地里念叨几句,连当面怼人的勇气都没有。
要是周颐在这里可得感叹几句,这可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大嫂,别忙了,我们坐下说说话。”王艳见孙大花忙着给他们端东西吃,忙说道。
孙大花也是个实诚人,闻言便笑道:“那行。”她陪着王艳两口子唠嗑没多一会儿,王虎和王元就回来了。
父子二人打了猎物,去县里卖了又转了一圈,这回来的才有些晚了。王虎见王艳两口子来了,高兴的很。忙让孙大花炒肉买酒。
吃中饭的时候,王欣终于从房里出来了,小姑娘眉清目秀的,声音也柔柔弱弱的,叫了姐姐姐夫 ,整个人带着一股子弱柳扶风的味道。
王玲看了暗地里撇撇嘴,矫情!
柳英看菜色,有鱼又有肉,鸡蛋也炒了一大盘,眼里便带了几分喜色,不住的往王欣的碗里夹菜。
这是大房自个儿拿出来的东西,不吃白不吃!
一顿饭吃的平平静静,毕竟有王虎在,柳英也不敢作妖。
吃完了饭,回到了大方的屋子里,王虎看周老二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蹙了蹙眉:“你干啥就直说,磨磨唧唧的!”
周老二人知道大舅哥是一个爽快的人,最见不得别人腻歪,一咬牙就说了:“我想了个营生,但银子不够,想向大哥你借点儿钱。”
王虎问:“多少?”
“四十两!”说完周老二有些忐忑的看向王虎。
王虎听了,磕巴都不打一个,直接对孙大花说道:“他娘,拿四十两银子来。”
“哎。”孙大花爽快的应了,转身就去了里屋。
“大哥,你不问问我干啥,就把银子这么借给我了?”周老二傻眼。
“你的为人我还是知道的,没说过空话,是干实事的,要不是实在缺银子,你恐怕也不会对我开口吧?”
“这……这倒是。”周老二说道。
“那不就得了,我还有啥不放心的,你要做啥营生,我只有蛮力也不懂,就只能这么支持你了,早些年小妹受了不少苦,后来我能挣钱了,她又被早早的嫁了,就当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一番心意吧。”
“哥……”王艳听了,忍不住红了眼眶。
看着放在面前的四十两银子,周老二一时心绪难平,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只会想方设法的从他身上吸血,而大舅哥却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可以毫不犹豫的拿出四十两银子,这鲜明的对比,让周老二思绪翻涌。
平静了一会儿,周老二将自己的计划细细的说了,末了说道:“如果大哥信的过我,可以将这笔银子做份子钱,赚钱了大家一起分。”
王虎立马就否决了,“这咋行,主意是你们想的,啥准备也是你在做,我又做不了啥,怎能拿钱,你放心大胆去做,要是赔了,这笔银子就不用还了!”王虎没有见到衣柜的样子,不知道前景咋样,但他想来,周老二这么谨慎的人敢投这么多钱,想来应该是不差的,那他怎么能舔着脸什么也不做光分钱?
两人争执不下,最后周老二实在说服不了王虎,便也放下了,想着回头要是挣钱了,再给大舅哥多分一些就是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王艳两口子在王虎这儿借到了钱,周颐也在书院里琢磨着该给衣柜起一个响亮的名字,树立品牌,也为以后开全套家居店做基础。
想来想去,周记宜居似乎不错,既朗朗上口又意简言赅,容易被人记住。下了课,周颐故意磨蹭到最后。
钱夫子见周颐那样子,便道:“你可是有事找我?”
“是,夫子。”周颐走上前,对钱夫子行了一礼才说道:“夫子,我有一事想请您帮帮忙。”他仗着年纪小,故意奶着声音说道。
“哦,你有何事求我?”钱夫子看着面前糯米团子似的人儿,说着小奶音,偏一副一本正经的大人摸样,就有些想笑。
周颐:“我爹爹为了供我读书,想了许久,才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说是要做一个新式衣柜,为了让人家记住,他还起了一个名字,叫周记宜居,想把这几个字印在衣柜上,可是我写的字不好看,所以我想来求求夫子,可不可以帮我写这几个字?”他眼巴巴的看着钱夫子。
“新式衣柜?这倒是稀奇了”钱夫子知道周颐的父亲是名木匠,在他想来衣柜还能有什么新式的,不过看着面前满眼渴求的心爱弟子,钱夫子还是爽快的答应了。
钱夫子平时宽衣阔袖,颇有魏晋之风,周颐见得只有他上课时教学生的模样,真正挥毫泼墨却一次也没看过。
只见钱夫子铺好了纸张,磨墨的时候由快到慢,整个人似乎都沉浸了进去,周颐渐渐放轻了呼吸,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钱夫子。
钱夫子磨好墨,用笔轻蘸,然后运笔而动,一蹴而就,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周颐向写好的几个字看去,周记宜居四个字宛若本就从纸中生出来,浑然天成,自然舒展。他一时看的失了神,自己要什么时候才能写的出这样的字呢?
钱夫子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以你的灵性,再加上笔耕不缀的毅力,二十年即可自有风骨。”
“这么久啊!”周颐下意识的惊诧。
谁知这句话却不知哪里挠到了钱夫子的神经,只见他笑容立时没了,厉声说道:“你若是存了投机取巧,走捷径的心思,以后别说是我的学生。”
“啊……我不是……”看着钱夫子越来越阴沉的脸,周颐住了嘴,拿起笔墨,向钱夫子又鞠了一躬,“谢谢夫子”便火烧尾巴似的跑了。
钱夫子等周颐走了,轻轻的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方才急了,见周颐这么有灵性,他生怕其也走上那些聪慧之人却半路夭折的人老路,少年成名的人不少,但这样的人常常被周围人夸赞迷了眼,被浮华蒙住心,能走到最后的却往往是一开始不显山不露水,但能踏踏实实一步步向前迈的人。
周颐捧着墨宝,见周老二还没来接自己,料想他应该是去舅舅家借银子了,便准备自己回家。
还没出县城,就遇到了匆匆赶来的周老二,他旁边还跟了一个壮实憨厚的少年,那少年一见到他挠了挠额头,嘿嘿笑了一声,叫道:“表弟。”
“表哥!!”
第36章 开业
回去的路上交谈才知道,原来是王虎担心周老二忙不过来,便把王元派过来帮忙了。听了后,周颐不得不感叹,他这个舅舅对他们可真是太好了。
回到家里,周老二忙着请人盖作坊事宜,周颐则静下心来练字。今天看钱夫子写字的状态,他被深深感染了,也略有所悟。
周颐带着笔墨来到小河边,沿着小河往里走,经过孩子们嬉闹的地带后,转一个湾便来到了峡谷处,小河从上湾村穿过,经过这座小山,河水从狭窄的崖口串流而下,这里水浅滩深,村里人一般都不来。
周颐却独爱这里。
初夏的傍晚,橘红色的夕阳挂在天边,光线穿过山林洒进来,使这个不大的浅滩仿佛笼上了淡红色的轻纱。开的鲜艳的花朵因为河水的滋润,看起来含苞欲滴,各种鸟叫声此起彼伏,远处还有一片芦苇随风摇荡。
大自然的美好景色让周颐心旷神怡,心很快平静下来,铺开纸张,沉静研磨,渐渐沉浸在瑰丽的字体中。
对于周颐来说,繁简字体的切换一开始也是一个难题,开始练字的时候,写的字总是缺胳膊少腿儿,直到这两个月的下死力,周颐才算是将对照的繁体字笔画全记住了,但始终有一个惯性,毕竟写简体字这么多年了,有时候即便知道繁体字该怎么写,一不留神还是会写成简体字。
还好现在已经逐渐改正了过来。
四周静谧,周颐专注于笔下,识海一片清明,脑中再无其他。直到天近暮色,在峡谷边呼朋唤友回家的小孩儿声才将他惊醒。放下笔的那一刻酣畅淋漓的痛快感充斥了在心间。
可是回过神一看,才发觉不知不觉写满了许多纸张,周颐有些心疼,本来一开始的打算是写一点儿就在石板上练习的,现在把好多天的纸都用完了。
拿起来一看,发现字迹浑圆了许多,这倒是给他了一个安慰 ,总算又进步了一点儿。
收拾好纸墨 ,周颐在暮色中沿着小河向家里走去。
这时候有许多白天劳作的大人都在外歇凉,看周颐胖嘟嘟白净净,穿着一件蓝色细布长袍,头上挽了一个发髻的样子,一看和村里的泥猴儿就大不一样。
“六郎,又练字呢!”有人招呼。
“嗯,三叔公,您歇凉呢!”周颐眉眼弯弯的问候。
三叔公一张老褶子脸就笑开了,“是啊,你是个好娃娃,好好念书。”周颐的太祖父一共三兄弟,除了最大的太祖父去世了外,另外的二叔公三叔公都还在世,四世同堂的大家庭。
穿过村里,不断的有人唤周颐,周颐也很有礼貌的各种叔叔伯伯爷爷奶奶叫过去,让本就喜欢他的村里人更加有了好印象。
终于到了家,周颐的嘴巴都快叫干了,抱着杯子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水才解了渴。王艳责怪:“喝水不要太急了,当心呛着。”
没一会儿,周老二带着王元也进了家门,王艳把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桌,本来不是农闲的时候是只吃两顿饭的,但王艳心疼周颐和周老二各自辛苦,晚上便会简单吃一些,现在王元来了,晚饭更是成了正餐。
王元今年十四岁,但人高马大,和王虎站在一起也不遑多让,他吃饭的豪迈劲带动的周颐都多喝了一碗稀粥。
吃饱了王元看了看桌子,才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吃多了。”
“你这是说的啥话 ,能吃是福,要不然能有这体格,能打这么多猎”王艳嗔道。
周老二看着王元的身体满是艳羡,六郎啥都好,就是身子弱了些。周颐要是知道周老二的想法,肯定会捏着身上的肉窝窝发窘。
“是啊,多吃些,你今天可帮了我大忙。”周老二拍拍王元的肩膀,感概的说道,今天王元帮着他忙上忙下的,只要周老二说了,王元保准一点儿水分都不打。
“我爹就叫我听姑姑和姑父的话。”
周颐看着王元若有所思,大舅将王元派来除了帮忙,心里肯定也是不想王元打猎的,毕竟那太危险了,可怜天下父母心。
后面的几天,周老二带着王元请了村里的人帮忙,一个简易的作坊已经盖了起来,就选在村口的官道边,这里原本是一片荒地,因为太过贫瘠,也没什么开荒的价值,就这么被闲置了下来,周老二花了些钱租了一年。
说是作坊,其实也就是搭了一个大棚子,周围用木材圈起来,顶上搭的茅草。木材也是从村里买的,下湾村后面连绵一大片山,山里瑰宝多,这些靠天吃饭的农人对大自然的馈赠最懂得敬畏,要是遇上灾年,这些大山就能救命。
村里人平时上山砍柴,捡些山货,也非常注重山林的维护,砍了树必定要补上树苗,现在周老二一下买了七八两银子的木材,每家差不多能分到四十文,这就差不多够一个三口之家的农户一个月嚼用了,所以要补树苗也都高兴。
又是盖作坊,买木材,还在村里一下请了这么多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村里人的好奇,纷纷打听周老二要干啥。
周老二只说要做衣柜,其余的就不肯说了。
三叔公和二叔公还一起上门来表达了担忧:“六郎还在念书,你手艺好,做木匠话也能维持过去,可不要贪多,搞这么大动静要是趴下了可就难爬起来了!”
周老二只得好言解释了一番,末了二叔公和三叔公还是忧心忡忡的走了,其实他们倒不是真的对周老二有多担心,他们怕的是周老二亏了,连带了周颐。周颐做为下湾村这么多年头一个考上白鹿书院的,早就在下湾村出了名,又听说了他为周老二在王家门前的一番作为后,更加认定周颐不凡,可不是不凡么,一看周颐就自带文曲星的光环。他们周家祖祖辈辈都是泥腿子,现在看周颐有这个潜力,两个知天命的老头儿就格外关心,指望着周颐出息了带擎周家呢!
周颐没想到同族之内竟然这么看好他。
周老二下定了决心,还是很有行动力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中进行。没过几天,周老二把人请齐了,相熟的木匠也请了来,作坊便开始了动工。
一开始不熟悉。磕磕绊绊的,效率不高,等过了些天,渐渐摸索出了门道,动作就快了许多。周颐还出主意让按天结钱改成按件计费,这样一来,所有人的情绪都高涨,产量更是猛增,一天能制作三十多架衣柜,大大的超出了周老二原先估计的二十架。而帮工的人因为做的多,得到的工钱也多了,双方皆大欢喜。
这其中,周老二让王元充作监工,务必要保证质量,王元一根筋,瞪着一双大眼睛严格按照周老二的话执行。他那小山般的身体带给人莫大的压力,一些本来还想取些巧的人见了,顿时打消了小心思。
在作坊开工十天后,周老二带着周颐在县里物色铺子,最后他们看重了一间要出租的带小院儿的铺子,原先开的是米铺,原来的老板要回家乡,不租了,铺子的主人正招租。
周颐看了,觉得合适,谈了谈价格,因为铺面大,还带着小院儿,价格比预期的高一些,一年要五十两银子。这价格在广安县都不算便宜了。
好说歹说,最后便宜了二两银子租了一年。
铺子租好,由于没有多余的银钱,王艳带着几个丫头只收拾了一番,并没有重新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