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芃皱眉,转头看他,许久后,她却是道:“我听说,你将我的尸身送入了皇陵。”
闻言,赵钰僵了僵动作,随后却也释然,转头看向她,目光里带了死寂:“对,我将你的尸体送入了我的皇陵。”
“阿钰,”秦芃抿了抿唇:“你后宫,纳妃了吗?”
听到这话,赵钰眼里带了苍凉苦涩,他看着她,扬起笑容,倔强道:“没有。”
“侍寝宫女……”
“没有。”
赵钰打断她,果断说出那个秦芃根本不想去听的答案:“我没有侍寝宫女,没有妃子,没有皇后,秦芃,”他平静道:“我身边除了你,没有第二个女人。过去是,现在是。”
“那,”秦芃叹息出声:“你该立后了。”
赵钰捏紧了酒杯,勾着唇角:“怎么,刚和我相认,就要管我的婚事?”
“你求亲的事情,我知晓了。”秦芃开口,赵钰垂下眼眸,遮住自己的紧张。
“我……”秦芃还要再说,赵钰骤然起身:“出去谈吧。”
说完,赵钰便从旁边退了出去,秦芃有些无奈,却还是站着跟了出去。
等走到院子里,赵钰转过身来,平静道:“你不同意?”
“阿钰,”秦芃叹息:“我不可能嫁给你。”
“你如今是齐国镇国长公主,这是我唯一带你走的方式。”
赵钰说得很冷静:“如今你身陷在柳诗韵的案子里,他们拿你牵制秦书淮,这个案子就是张瑛用来设计你们的,姐,”赵钰抬眼看她:“张瑛联合了柳家以及各大世家,南齐各世家府兵近二十万,且财力雄厚,在朝廷关系盘根错节,他们如今抓了你的把柄,不会这样放手。卫衍不会为了你看着南齐内乱,秦书淮也不会为了你让南齐陷入内乱。他们就是看准了这一点,你还不明白吗?!”
“你留下,只是秦书淮的累赘。”
这话砸在秦芃心上,她面色白了白,然而却仍旧强撑着自己,冷静道:“那我若嫁给了你,日后怎么办?”
“日后,你还要娶妻生子,我怎么办?”秦芃苦笑:“难道要我顶着北燕皇后的名头,再嫁给秦书淮?”
赵钰没说话,片刻后,他捏着拳头,慢慢道:“若秦书淮有护着你的本事,那你可以假死,我给你重新安排一个身份,送你回来。”
“阿钰,”听到赵钰的话,秦芃感觉内心有一个地方温暖又柔软。面前这个青年,哪怕固执倔强,却仍旧让她觉得,这天地之间,无论发生任何事,她都有一个去处。她走上前去,抱住赵钰,将头靠在赵钰胸口,温和道:“谢谢你。”
这话让赵钰鼻头微酸,还未开口,就听树枝后有婆娑之声。
两人抬头看去,却是秦书淮提灯站在树枝之后。
他穿着一身黑色赤带华袍,目光平静从容,看着拥抱着的两人,他淡道:“你们离席太久,我便过来看看。”
“芃芃,”他招了招手,语调里有不自觉的柔和:“过来。”
秦芃毫不犹豫提步,走到了秦书淮身前。这样果断的姿态,秦书淮忍不住让眼中带了笑意。
他朝赵钰点了点头,语调平淡:“我先带她回去。”
赵钰没说话,秦芃跟上秦书淮,心里有些忐忑。
两人转过弯,走在长廊上,秦书淮骤然握住秦芃的手,淡道:“你别担心。”
秦芃抬眼看他,听他道:“你从来不是我的累赘。你在,不管前面有什么,我都敢走。你不在……”
说到这里,秦书淮抿了抿唇,秦芃顿住步子,仰头看他:“我不在,会怎样?”
她的眼亮晶晶的,带着笑意,似乎近来所有事不曾干扰她半分。秦书淮看着她的目光,许久后,柔软的唇低头印在她的额头。
“你不在,不管前面有什么,我都不想走了。”
他的话很轻,没有半分恼怒,平和又柔软。然而秦芃却觉得,这比过往任何一次争执都要有分量得多。
她忍不住握住他的手,用力握住,低头道:“我在,”她哑着声音:“我一直都在。”
秦书淮笑了笑,握着她回了大殿。
而赵钰在外面待了一会儿,这才回去。
等回去之后,没多久,宴席便散了。
大家各自回去,秦芃却是跟上了张瑛。
张瑛走了没几步,就察觉到了秦芃的存在,他回过头,皱着眉道:“公主跟着老臣作甚?”
“有些话想对张大人说,”秦芃勾起嘴角:“不知张大人,方便不方便?”
张瑛回过身来,看着秦芃,目光中带着审视,他沉默半晌,终于道:“请。”
而另一边,秦书淮看完了探子带来的消息,抬眼道:“你确认,同我平起平坐的位置,柳诗韵只接触过张瑛?”
“是,属下查了好几遍,只有张大人。”
听完这话,秦书淮将消息交给后面的江春,直接道:“去劫陆秀。”
事实上,对方是张瑛这件事,秦书淮心里早有了预计。只是他有些无法相信,柳诗韵这样的性子,会委身于张瑛这样的人。
但如果是张瑛的话,他心里就有了数,张瑛是怎样的性子,有怎样的底牌,他心里清楚。
他带着人往宫外去,江春却还是不放心,着急道:“王爷,就这样出手是不是太过冒失?”
“放心。”秦书淮平静道:“做干净就好,通知周玉准备好。”
秦书淮已经定下,江春哪怕有些不放心,却也只能遵从。他迅速通知了周玉,而赵一则直接带了杀手,直接冲到了陆秀必经之路上埋伏。
陆秀夜间喝了酒,尚在微醺之中,他近来怕出事,带了许多人,所以十分放心。
他躺在马车里,迷迷糊糊睡着,突然外面就出了兵戈交响之声,陆秀猛地睁眼,提刀朝外冲去!只是他刚探出头,利刃便从天而降,直接斩下了他的首级。
而后没有片刻,这条巷子便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再没有了声息。来人背上自己的人,迅速离开,只留月色落在这厮杀之地,照一地血色残红。
而另一边,秦芃走在长廊上,温和道:“张大人,我私下找您,其实就是想确认一件事。”
“陆秀这个人吧,”秦芃含笑抬眼:“你到底是要呢,还是不要呢?”
【题外话解释一下南齐政治构建】
南齐朝廷政治构建均衡上是做得很好的。
秦书淮、张瑛、秦芃三人是作为辅政大臣,三个人平权,可以互相干涉决定,权利范围上,是能干涉一切事物,相当于悬于六部之上。但是他们主要是监督、决定,并不是详细做事的那位,所以真正做事的实权落在了六部大臣手中,而三位辅政大臣的强弱,则在于自己手下干实权的到底有多少人。
秦书淮等人连同六部,相当于行政机关。
而与其独立的,则是司法机关,司法机关中,御史台监督大臣和皇帝,刑部处理普通案件,大理寺类似宗人府,处理皇亲国戚相对的案件。
因此,一个事情出现后,一般是由秦书淮三人做决定,由六部执行,如果其决定不恰当,可由御史台弹劾提请重审程序驳回决定,并对决定人做出调查。
这就是为什么秦书淮秦芃不能为所欲为的原因,一切依照法律作为标准。如果他们大权在握,刑部大理寺都是他们的人,当然可以私下走关系解决问题,但是明面上,是不能乱来的。一旦乱来,就涉及兵变了。
这个是朝廷政治构建。除此之外,南齐还按高低贵贱,大概是皇族、世家、百姓。秦芃杀柳诗韵,可以减刑,但不可能免刑。
第一百章
张瑛冷眼看着秦芃,好半天,终于道:“公主是什么意思?”
“我从茶楼中逃脱时,客栈中人都听到了柳诗韵的叫喊之声,然而那时候我在大堂,如果有证人证明了柳诗韵的叫声,也应该有证人证明,我在大堂逃命才是,您说对不对?”
“这些话,你应当找大理寺或刑部去说,”张瑛面色平淡:“老臣帮不了公主什么。”
“大人无需多说,”秦芃抬起手来,含着笑道:“且听我说完。”
“我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就去找人问了,不曾想,原来陆大人找来的的证人,正是同我一起逃出大堂的那个……张大人,大理寺卿伪造证据、指使他人做伪证来谋害镇国长公主,您觉得这个罪名,够不够陆大人掉脑袋?”
张瑛没有说话,秦芃靠在长廊柱子上,注视着张瑛的表情,慢慢道:“你是不是在想,为何我要告诉你这些,是不是在虚张声势?”
张瑛被这话触动,抬眼看她,秦芃叹了口气:“张大人,你一日护着皇室,就是一日护着我,你为何觉得,我会害你呢?”
“公主如今,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瑛终于开口,也不绕弯:“你打算动陆秀?”
“陆秀不动我,我自然不动陆秀。”秦芃抬手将头发挽到耳后,平淡道:“秦书淮打算以陆秀为饵诱你入瓮,张大人,切莫轻举妄动。”
“你为何告诉我?”
张瑛皱起眉头,秦芃抬眼看了看灯笼,眼中全是无奈:“皇权式微,与其要一个坐大的摄政王,我宁愿要一个制衡的朝堂。”
“你和秦书淮不是……”
“红颜易老,”秦芃嘲讽笑开:“谁又知道这份恩情能到什么时候?甚至于,谁又知道这份恩情是真是假?”
张瑛终于被说服,不再说话。秦芃转过身,摇着扇子离开,拉长了声音懒声道:“张大人,您可得好好的啊。”
和张瑛说完话后,秦芃手里全是冷汗,她走出宫外,大理寺的人早已在门口候着,她上了马车,忍不住问了句:“摄政王呢?”
大理寺的人做事一板一眼,平静道:“公主请回。”
秦芃轻嗤出声,再没多说。
回到大理寺准备的府邸之中,秦芃悠闲睡了过去,睡过去前,她还在思索着,今日秦书淮居然没来找她,有那么些不对啊?
果不其然,到半夜时,秦芃听见外面一阵喧嚷之声,秦芃豁然起身,便听见外面传来左遥恭敬的声音:“殿下可起身了?”
“嗯。”
秦芃披上衣服,拉开了大门,便见左遥立在门前,面色凝重道:“公主,陆秀死了。”
秦芃豁然抬头,震惊出声:“怎么死的?!”
“回家路上,被人截杀。”
秦芃倒吸了一口凉气,转念道:“我想去淮安王府。”
“我送您过去。”
如今陆秀一死,便是左遥作为大理寺丞掌控全局。
秦芃在左遥掩护下匆匆赶到了淮安王府,到了府中,她甚至没有通报就一路闯了进去。
进门之后,她便看见秦书淮坐在案牍前看着文书。秦书淮抬眼看她,却是笑了:“消息竟知道得这样快?”
“大理寺丞是我的人。”
秦芃走了进来,将披风交给一旁的赵一,赵一迅速退了下去,留下屋中两人。
秦书淮目光平淡,看着身着单衣的她,招了招手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