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月跟弦阳相视一眼,颇为无奈的一同起了身,又在小厅里陪着柳盈跟楚晴攀谈了些闲话。
经前些日子那个尴尬的碰见,小厅中四个人,除去楚晴本人不知外,其他人都心里明镜似的。
想到那日柳盈黯然神伤在荷叶下落泪的模样,再跟如今安之若素的面对她们,尤其是对楚晴一如既往,锦月也只能在心里暗暗的佩服,这番容忍的度量跟心计,柳盈日后不可估量,这楚晴日后怎么栽的怕是都不知道。
因为锦月面带倦色,依旧频频有些跑神,弦阳便嘱咐锦月赶快回去休息,锦月不好意思的跟柳盈楚晴道了别,便带着青鸾回房了。
虽然弦阳在锦月走后,依旧热络的跟柳盈攀谈,还时不时的跟楚晴搭上一句话,到也不让楚晴觉得被忽略了而不自在。
但柳盈毕竟不是没有眼力界的人,虽不知道锦月跟弦阳去了什么地方,但也从下人口中知晓,她们一大早出去,现在才回,肯定有些疲累的,便跟弦阳说了几句话后,就出声告辞了。
弦阳笑盈盈的将柳盈跟楚晴送到了天水榭门口,等她们走过拐角处,转身便收起了脸上的笑,面上突露寒霜一般的凌厉,径直的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好在院子里没有其他人瞧见。
朱雀似乎对弦阳如此相悖的神情司空见惯了,依旧如影子一般无声的跟了过去。弦阳在进屋前朝着锦月的房间看了一眼,里面像是没了动静,到稀薄的光亮,但弦阳知道,锦月定没有听自己的嘱咐,真去休息。
在弱水湖畔的凉亭里频频出神,又在酒楼窗外窥见了本不该出现的人,所以她才表现出疲惫的面容,借故离开,去查一查究竟。没想到今时今日,自己竟然已经如此懂她了,但想必她也是如斯的懂着自己的。
因为下着缠绵的小雨,院子里没有什么人走动,朱雀一如既往的不说话,只是在她身后撑着伞,弦阳突然想不起来,上一次听朱雀回到她一个是字,是几天前还是几月前了。
噼里啪啦的雨点敲打在雨伞上,还不到二更天,走廊里已经开始掌灯了,弦阳迈进一步后,便踏进了廊道里,朱雀也收了伞,跟了进来,雨滴顺着伞落在了木板上。
弦阳突然想起,初见锦月那日,似乎就是这样一个缠绵细雨的日子,只是那时还是正午,天还很亮堂,那日一见,真是终生难忘。
那时她年方八岁,第一次应南康公主召见去往凌云宫,娘亲嘱咐了大半天,还寻了两个到年纪放出宫的嬷嬷,教了她四五日的规矩。唯恐她出个什么错,被公主一顿板子把小命丢了。
她带着朱雀从轿子上下来时,天只是阴着,估摸着快要下雨了,就匆匆跟着凌云宫的宫女往凌云宫赶,好在脚步快,在下雨之前,步行到了凌云宫前殿的廊下,那时凌云宫的姑姑正在哪里候着。
刚刚站定,朱雀忙着给她整理仪容时,突然听到身后细浅的脚步声,回眸看去,便呆住了。
映着南康公主的紫藤花架,那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有一个撑着素白纸伞的女娃漫步翩然而至,一身素雅到极致的罗衫,配上一条浅绿色的罗裙,一头垂腰的乌发仅被两只白玉簪子挽出简单的发髻,还在鬓角贴上了细碎的珠花,流苏垂到眼角处。
这身着装其实并不出彩,但因着这女娃稚嫩却绝色的面容,还有眉宇之间流淌着如月色一般的神韵,衬的她就如九重天飘扬下来的仙一般,真真的美的不可方物。
“慕小姐也过来了,快到亭子里避避雨。”
凌云宫的小宫女得体的笑着错开了身子,这姑姑出声一唤,她才如梦初醒,有这般不亚于自己的容貌,又是这样似皓月一般的气韵,除了那个跟自己齐名的右相千金,怎会还有别人。
“有劳姑姑照拂,这位应该是颜小姐吧,月有礼了。”
那好看的女娃微微跟她福了福身,她也慌忙的回了礼,这样的年纪,竟然有这份眼力跟端庄。难怪世人将她传的那般神乎其神,本以为是坊间夸大,如今见到了方知传言非虚。
“原来两位小姐还不曾见过呢,今日见到便是缘分了,两位小姐好好聊聊,奴婢去公主那里瞧瞧,妥当了,便请二位小姐过去。”
凌云宫的姑姑和善的走了,留下了两个凌云宫的小宫女在一边侍奉着,方才其实这好看的女娃身边也是随着人的,但她偏偏有这种气魄,能让人在千千万万人影里,仅只会注意到她一个。
“你应该就是锦月吧?我叫弦阳。”
当时她故意亲昵的去抓锦月的袖口,明显的感觉到她微微颤了颤,却强忍着没有躲开,显然是被她的自来熟给惊住了,似乎也不太习惯与人贴的如此近。
“月识的颜小姐。”
锦月面上清清淡淡的,跟她表现的亲昵态度,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她当时也不知怎么了,不管不顾的扯她到廊下坐了下来。
“一直没什么人愿意跟我做朋友,我家里又没有兄弟姐妹,许久都不见同龄的人了,看到你倍感亲切,没有吓到你吧。”
她当时看锦月柔柔弱弱,还有些别扭的样子,便想到娘亲的嘱咐,说道宫里千万别再冒冒失失的,会吓到人的。
“月还不至于这么胆小。”
此时锦月突然清浅一笑,漂亮的面容在眼前就如同一朵花开般静谧美好,而她整个人如同侵入清凉的泉水里,从上到下说不尽的舒服。
“那我们交个朋友可好?”
整个临都的世家小姐也不是没人陪她玩,只是身份低的对她唯唯诺诺,身份高的对她趾高气扬。
前年还有一个安国公家的郡主,因为在一处玩时,小郡主家的姨娘夸了她一句生的好生标致,那小郡主差点拿刀子把她的脸划了,所以目前来说,她真的没有一个朋友。
“颜小姐能高看月一眼,月自然喜不自胜。”
锦月一口一个颜小姐,叫的她实在是不舒服,她也是相府的千金,而且跟自己长的一样漂亮,肯定不会怕自己,也不会嫉妒自己了。
“既然我们是朋友了,那你以后唤我弦阳,我也唤你锦月行吗?”
锦月依旧是清淡的笑了笑,并乖巧的点了点头,她立马笑嘻嘻的扯掉了脖子里的玉髓捧到锦月面前。
“这玉髓是我娘从万福寺里求来的,说是报平安的,今儿就赠与你吧?”
那玉髓她不记事的时候就戴在身上了,当时锦月看了看,并没有立马伸手去接,而是瞪着那双泛清水的眸子瞅了她片刻,也从脖子里拽出一个浅紫桃心形状的玉片。
“这玉髓月收了,这玉片也是我娘亲给我的,到不知道是从哪里求的,怕是比不得你这个名贵,你怕要吃亏了。”
锦月一笑,大大的眼睛会弯成月牙的形状,很是好看,此时她已经没有了方才故端着的老诚,露出些小女孩的天真来。
“说不准是锦月你吃亏呢,这玉片一看就不俗。”
将那玉片放在手心里,看到右下角刻着一个小小的月字,想必是她娘亲特意给她打造的。
“我帮你带上,你帮我带上可好?”
曾经看戏文的时候,有女子义结金兰时,会互赠信物给对方带上,她当时就羡慕的紧,想着若日后碰着那么一个,一定也要效仿,今日不就刚好是个机会吗。
“好。”
锦月乖顺的起了身,从她手心里取出来那玉片,挂在了她脖子里,她也将那玉髓给锦月戴上,彼此一个抓着玉片,一个抓着玉髓,相视的笑了笑,一同掖进了衣襟里。
其实当时她并不知道爹爹跟右相府水火不容,之所以知晓,还是娘亲认出了她脖子里的玉片,语重心长的跟她叮嘱了好久,让她将那玉片丢了,日后不要再跟右相府的人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