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傅又好气又好笑,听女儿说起缝补衣物,他又有些心疼和自得。他挥了挥手:“去,去,去,过了年别再去书院了。”
“为什么不去?我不去芙蓉姐岂不就落单了?万一有人欺负她怎么办?”周令月差点跳起来,“爹,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她眼珠子转了转,带上哭腔:“爹,你欺负我,我找我姐姐去,不,我找我娘去。我娘要是还活着,肯定不会教人这么欺负我……”
她说着呜呜哭泣。
周太傅听她提起亡妻,心情更加糟糕:“哭什么?别哭了,不是让我看你新作的文章吗?写给我看看。”
他心说,罢了,实在不行就想办法让书院里女学子多一些吧。
周令月吐了吐舌头,心说不行就找姐姐,再不行就找娘,总有能治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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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傅对女儿带来的朋友不大感兴趣,但出于礼节,还是派人去木家打招呼,说自家留了木家姑娘做客。
周令月略微知道一些木芙蓉在家受欺负的事情,她还让报信的人转告木家,说周太傅十分喜欢木芙蓉,愿意收为义女。
听闻木芙蓉留在太傅府做客,还很得周太傅青睐,继父倒也没说什么,木长青却攥紧了拳头。
不过木芙蓉到底没在周太傅府过年。她到周家的第三日上,木长青就上门拜访了,说是父亲染恙,很想念她,希望她能回家去。
搬出孝道来,木芙蓉自然无法拒绝,只能跟着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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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将至,崇德书院学子走的差不多了,杏园也只剩下杨夫子和沈夫子。
除夕下午,雷氏叫女儿呦呦去请杨夫子和沈夫子一起来吃年夜饭。
程寻应了一声,抱着手炉出门,径直往杏园而去。
她刚行数步,就有一个人朝她跑了过来:“夫子救我。”
第119章 茂阳公主
程寻吓了一跳, 不觉后退半步, 定睛一看, 模样有些熟悉,竟是书院里的女学子木芙蓉。数月未见, 这姑娘看着长高了一些, 眼睛肿的似核桃一般,满面泪痕。
“木姑娘,怎么了?”程寻念头转了转, “你是受了欺负?”
程寻记得这木芙蓉曾自称与弟弟关系不睦,如今又是假期, 这般急急忙忙跑到书院,哭成泪人儿一般, 多半是受了家人欺侮。
“夫子……”木芙蓉低泣, “夫子救我。”
“你不说明白,我又怎么能帮你?”程寻耐着性子,温声道,“是谁欺负了你?你弟弟吗?”
木芙蓉轻轻点头。
程寻想了想:“这边冷,你先随我进来, 洗洗脸, 歇一歇, 再慢慢说。”她带着木芙蓉往回走,又轻声宽慰:“你放心,非书院学子不能进书院。你在这里,他伤不到你。”
雷氏等人见呦呦这么快回来, 都是一经,见她带回来一个人,就更惊讶了。
程寻简单解释两句后,他们看木芙蓉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看木芙蓉形容狼狈,江婶去打了热水过来,让她稍作整理,又煮了热茶给她暖身。
木芙蓉毕竟是个年轻姑娘,骤然见到这么多人不免羞窘,问什么也不答,只沉默地坐着。程寻无法,只得先让江婶陪着她,自己则去做未竟之事。
不过杏园的杨夫子和沈夫子都婉拒了程家的好意。这两个年纪相仿的夫子决定搭个伴儿一块儿过年。
程寻见他们态度坚决,便也没有强求,她向他们拜一早年,转身回家。
雷氏对于女儿并未请到两位夫子并不意外,她只点一点头,轻声问:“那个学子是怎么回事?大过年的,从家里跑出来,到书院来做什么?”
程寻轻叹一声,简单说了木芙蓉的身世:“许是在家里受了委屈,又无处可去,只能回书院。”
“倒是个可怜的人。”雷氏沉默,轻叹一声,“原本还有个娘,现在娘也没了。”
大过年的,听到别人的伤心事,她也不好受。
“我去看看她。”程寻小声道。
雷氏忽道:“呦呦,你看这样行不行?既然他们家里容不下她,那干脆就找个愿意收容她的人家?”
程寻也这么想,然而她刚向木芙蓉表达这个想法,对方就摇头落泪了。见小姑娘哭,程寻有点慌,有些无奈:“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他不会放过我的,他不会放过我的。”木芙蓉泣道,“我逃到哪里,他都会把我抓回去的。他连去书院读书,都要拽着我一起。我躲在别人家里,他会逼我回去。我躲在书院,他也不肯放弃。我想着嫁人能逃开,他连我嫁人都不许……”
她情绪激动,苍白的面颊上也染了一抹不正常的红。
程寻忽然福至心灵,小声问道:“他,对你,是不是有什么其他心思?”
她想,这已不是简单的家人不和睦,这是厌恶甚至是恨了吧?
惊慌无措自木芙蓉脸上一扫而过。她双目微合,咬牙道:“他,他今天试图对我行不轨之事……他要我和他一直在一起。”
程寻瞬间瞪大了眼睛:“什么?”她下意识环顾四周,是了,这是她的房间,此地并无外人。不过木芙蓉说什么?她没听错吧?
木芙蓉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这个秘密说出口。不知道从何时起,木长青看她的眼神就不对劲儿了,有时还会说些让她受不了的话。这次她从周府回家,他更是变本加厉。今天的一切超出了她的想象。幸好他还有点人性,暂时放过了她。可她不能再在家中待下去。她从偏门逃出家,胡乱租一辆马车,不知往何处去,只能先到书院躲避。
“能不能不告诉旁人?”木芙蓉仰头,哀求程寻。
程寻毫不犹豫:“当然。”这种事又怎么能对人说?不过那个木什么,是了,木长青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这个秘密在木芙蓉心里待了好久,今天吐露出来后,她心里的愁绪竟莫名轻了一些,还带一些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她低声自语:“我真是恨极了他,我希望我从来都没认识过他……”
程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姑娘。她想了想:“告官不可行,会损你名头,不过可以教训教训他,让他息了心思。要不,揍他一顿,让他离你远点?”
很明显木芙蓉对木长青没有其他想法。即使有,也是不好的。
木芙蓉连连摇头:“不能,不能,不能这样,我只想永远不再见他。”
程寻微微一怔,有些气闷:“那你还有其他亲人吗?比如亲叔叔伯伯,亲舅舅?”
“有,只是多年都没联系过。”木芙蓉小声道,“我在张家还有个叔叔。”
“若你这叔叔靠得住,可以先投靠你叔叔。”程寻给她提建议,“有你叔叔护着,应该会安全很多。反正你母亲也不在人世了,你其实没必要继续待在木家的。嗯,你要是觉得心里不安,可以给木家出抚养费。啊,就是他们抚养你长大的钱。”
木芙蓉不说话,似是在考虑程寻的话。
程寻露出一个笑容来,用轻松的语气道:“先不要想那些了,至少在书院,你是安全的,眼下最要紧的,是先过个好年。”
她好一通安慰之后,木芙蓉脸上的悲伤之色才少了许多。
程寻没经历过多少事,对木芙蓉这样的情况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才是对的。父母问起原委,她只能说是受了家人欺负。
“这我知道。”程启皱眉道,“她那个弟弟……”他是斯文人,一时半会儿却想不出合适的词来评价那个木长青。
至于木芙蓉,她如今无处可去,程家自然先留她在这里。
木芙蓉娇娇怯怯,雷氏瞧着都觉得心疼,多乖巧的姑娘,怎么偏生在家里被人欺负呢。不过似乎也没有教木芙蓉在此久居的道理。万一那木家告他们一个拐带人口,可就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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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当天,崇德书院就来了不速之客。木长青面色阴沉,询问木芙蓉是否在此。他难得态度不错,只说家中老父非常担忧。
他找不到她,都快急疯了。连夜去了周太傅府,不见她的踪影,猛然想起崇德书院,就匆忙赶到这里。
程启直接道:“她不在这里。”
“我问过看门的大叔了,她昨天进了书院。”木长青不信。
程启皱眉,本想说一句木芙蓉不在这里打发了他,却没能成。程启道:“对,她是在书院,可是她不想看到你。她既是崇德书院的学子,崇德书院就要护她周全。你们木家既然容不下她,又何必要她回去?难道真想逼死她?”
木长青定了定神:“夫子,这中间可能有误会。没有人要她死,也没人容不下她……”
时至今日,程启都记得初见木长青姐弟时的场景,说木芙蓉在家中没受欺负,谁信呢?大年初一,程启不想跟他废话,直接教人送客了。
木长青不肯,却被连拉带拽给请了出去。
他对自己说,还好,至少现在知道她在哪儿。不过一想到她躲着他,不肯回家去。他就怒火高涨。他不信,她能躲他一辈子。天知道他多想直接闯进崇德书院,但他不能。这家书院山长的小女儿是未来皇后,他得罪不起。
木长青很后悔,早知道今日,他当初就不该带着她一起去书院。他没进去,她反倒躲进去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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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木长青离去,木芙蓉悄然松一口气。然而想到将来,她还是心中不安。
程寻有时也安慰木芙蓉,不过更多时候,她希望木芙蓉自主、独立、强大。人不可能躲一辈子。当然程寻也觉得那个木长青需要教训一下。
对于在崇文馆当值的程寻而言,年假是很短暂的。不过元宵节京城有灯会,她倒是有机会和苏凌一起赏灯。
街上各式各样的花灯,俨然已是灯的海洋。
见到这样的美景,程寻也跟着心情大好。她与苏凌一道猜灯谜、赢花灯,不亦乐乎。
挤出人群时,他们两人以及身后的侍卫燕山等人都各持了两盏灯。
程寻轻叹一口气:“可惜只有两只手。”
苏凌低头看看手上的灯:“加上我的,有四只。”
“不够啊,”程寻算着,“你的,我的,给我娘的,我爹的,江婶的,我二哥,我二嫂,我大哥,大嫂,侄子,侄女……”她想了想:“唔,还有现在在我们家的芙蓉。”
“这是谁?”苏凌捕捉到一个陌生的名字。
“就是书院的两个女学子之一,现在在我家里住。”
苏凌点一点头,不甚重要的人,没什么要紧的。
程寻心里忽的一动:“苏凌,你可以给人做媒许亲,你也可以给人护身符,你也可以惩罚人,你甚至可以……”
大概是和苏凌太熟了,或许是他在她面前一如最初,以至于她有时几乎都要忘了,他是一个有着生杀予夺大权的人。
“怎么了?”苏凌有些诧异她会忽然提到这些。
程寻灿然一笑:“没什么,我只是想着可能到时候会有事情麻烦你。”
苏凌微怔,继而轻笑:“咱们之间,说什么麻烦不麻烦。”
程寻夜里直接歇在了京城程宅。
苏凌将她送到家门口后,轻声道:“真不用我陪你?”
“不用不用。”程寻连连摇头,“我大哥大嫂他们都在呢。”
“那你回去吧,我等你回去再走。”苏凌眉目含笑。
程寻笑着摇头:“不,还是我看着你走,我都到家门口了呢,我等你马车走了,我再回家去。”
两人依依不舍好一会儿,终是苏凌妥协,程寻笑眯眯地看苏凌乘坐马车而去。直到马车不见踪影,她才回转身。
院子里的灯亮着,她提着灯笼,大步回自己的小院。然而刚行几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愣一愣:“三哥,你怎么在这儿?”低头看一下自己手上的灯笼,她举起灯笼凑到程瑞跟前:“给,给你灯笼。”
程瑞站在院子里,他的眉眼似乎要融化在昏黄的灯光下,无端给人一种疲惫感。他顺手接过灯笼,轻声道:“你回来的倒挺早,我以为你要晚些时候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