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咋不会喊人了。”叶贵站了起来,原本闺女看到他,再怎么总要喊一声爹,今儿见了,却连喊都不喊他了,顿时感到了无比的失落。
“上回在学校我便说了,你若和他们合起伙起诓我,我就再也不会喊你。可是你呢,明知道他们下午来骗我回去好把我卖掉,你不也是装不知道吗?以后我没你这个爹,让我喊你?喊什么,叶叔怎么样,你喜欢就多喊你几声,叶叔叔,叶叔叔。”
叶贵哪里说得过叶悠悠,顿时抱住头蹲下来,不敢吭声了。
王桂花却嫌他站在自己家碍事,“咱们家孤儿寡母的,就不留你了,省得被人说闲话。现在悠悠也回来了,有啥事你就说吧。”
叶贵赶紧道:“你弟弟做满月,你回去看看吧。”
“叶叔叔,你最好搞清楚,我妈还没嫁人,也没生孩子,我哪儿来的弟弟。你说完了的话,赶紧走吧。”
叶悠悠免费送他一对白眼,真是服了他们叶家人,这种情况之下,还来找她,这是日子过痛快了,非来找不自在是吧。
叶贵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王桂花再一赶,也只好走了。
柳满红回来知道了,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啊。”
“想打听还打听不到吗?”王桂花开始炒菜,“他们家进了电厂的叶祥被开除了,八成又想来为难我们悠悠。”
“开除,咋了?”柳满红惊讶道。
叶悠悠有些好笑,家里常发生这样的事,明明在工厂里工作的柳满红,却不如闲在家里的老太太消息灵通。
“杨家有个大姐在电厂上班,说叶祥这个人啊,眼高手低的。当初借了人的关系进去,还挑了个特别好的岗位。宣传部写材料,这可是笔杆子啊,风不吹日不晒的,多好。结果他啊,整天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真让他写,下笔写出来的东西完全不能用。”
王桂花边笑边摇头,“总害得别人加班帮他抹平,他还有脸到处说同事嫉妒他,故意给他下绊子不用他的稿子。明明是他的稿子被领导打回来,要求重写,一重写就是三回五回不过,拖慢了所有人的进度。”
那些同事本来多半都是正式工,要受一个临时工的气,想想他们怎么可能受得了。正好马伟华一死,他们再也不替他遮掩了,于是叶祥频频因为文章的各种错误被批评,最后找着一个机会,直接将他踢了出去。
叶祥要被踢回乡下种地了,叶悠悠端着碗恨不得笑出声来。
第62章 揭开
叶家出了这样的事,所以又想起了叶悠悠,想叫她给叶祥帮忙。毕竟柳满红都能进厂工作,叶祥觉得自己是有文化的人,比柳满红不知道要强到什么地方了。
“让柳满红把工作让出来给我们祥儿。”叶家老头子在家里拍板。
“吴萍不是说柳满红干的是力气活吗?”老太婆一脸心疼,心疼的当然不是柳满红,而是叶祥。
“先进厂子再说,总不能真回家种地吧。”老头斜了老太婆一眼,嫌她不懂事,分不清轻重,现在是挑肥捡瘦的时候吗。
叶祥一脸晦气的坐在院子里,工作没了,宿舍自然也收了回去。吴萍可以重新回纺织厂住宿舍,但他就只能带着儿子暂时回叶家村。
“我是不介意的,重活就重活,是金子在哪儿都能发光。我不信所有人都和电厂的领导一样势利,容不得有才华的人。”叶祥无不担忧道:“我就是担心,柳满红会不会同意。”
“她敢不同意,她不同意,咱们就不让二妞回去。”老太婆得意道。
石雨花抱着儿子,在屋里听着他们说话,气的半死。她一点也不希望柳满红让工作,她要是让了,以后她儿子接谁的班去。
可是叶贵只听他爹娘的话,已经进城了,石雨花抱着儿子直咬嘴唇,她还得让人通知一下王招娣,怀里这个也是她的弟弟。
“她要是不回来呢?”叶祥还是担心,总觉得那个丫头,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怎么可能,那可是她的亲弟弟,她一个丫头片子,以后没弟弟撑腰嫁了人要怎么过。你放心,她不敢不来的。”老太婆相当的自信,这可是儿子啊,怎么可能不稀罕。
“娘,她真不来。”叶贵回来了,他就是这样的,爹娘让他去他便去了,但女儿说不回,他也就回来报信,绝不会当场跟女儿闹起来非得拉着她回家。
“啥,她不来?”老太婆完全不敢相信,在她几十年的人生里,贯穿着人生的一个真理就是必须得生儿子,不然会被人看不起,孙子越多越好,这样的日子才有盼头。如果谁跟她说,生儿生女都一样,她大概会觉得说这话的人是疯子。
至于女人,要是没有兄弟,那日子得怎么过。老太婆是绝想不到,叶悠悠根本不在乎。
叶贵低着头,倒也不敢瞒,“她不认,说不是她妈生的,就不是她弟弟。”
“她敢,她敢。”老太婆气的快发疯了,嘴里不停的咒骂着,什么死啊贱的,不断从嘴里喷出来。
老头的手指头直抖,也是一脸不可思议,“她,她真这么说。”
叶贵点头,倒是不敢说闺女连他都不认了,劝着老头老太太道:“她不愿意回来就算了,反正满月也是自家人吃个饭……”
他并不知道,爹娘叫叶悠悠回来,是想干什么。
“放屁。”老头喝斥道,“什么叫她不愿意,由得她愿意不愿意?不行,你立刻回去,把她给我绑回来。”
她不回来,拿什么来威胁柳满红换工作,叶祥岂不是要留在农村。已经去城里当过工人的叶祥,是一天都无法忍受在农村种地的生活。
眼看儿子一天天消瘦,孙子一天天闹着要回城,老头老太婆的心简直在滴血。
叶贵肯定是不敢再去了,他又不敢反抗父母,听到屋里的孩子哭了起来,总算找到了借口回自己屋。
石雨花把孩子往叶贵怀里一塞,借着孩子的哭声做掩护,“你傻了吧,叫你闺女回来干嘛,等着闹事啊。到时候你闺女,还不得恨你一辈子。”
说着把叶家的想法透给他听。
叶贵拍着孩子不知道该相信谁,石雨花气的恨不得给他一拳,“不然三叔怎么这么热心张罗,还拿钱给你买车票。”
孩子还在哇哇大哭,院子里的老太婆没有一点不耐烦,反而一脸笑道:“哭声真大,到底是个带把的,多神气。”
声音传到屋里,叶贵想起小时候,悠悠哭上一声老太太就摔锅摔碗,骂她把这个家的运势都哭走了。柳满红抱着女儿哭的一抽一抽的,想到这里,叶贵把儿子往石雨花怀里一塞,走了出去。
“爹,悠悠不愿意回来,就随她吧。她现在过的很好,咱们也别老去给她添麻烦。”
“啥意思,她给你吃啥迷药了,胳膊肘往外拐了是吧。”老太婆气极,指着叶贵的鼻子大骂起来。
“行了,你骂他干什么?”老头叫住老太婆,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算了,但是得从长计议。
叶祥得到了老头的眼色,赶紧上前劝道:“行,都听二哥的,咱妈也是不想悠悠跟家里生分了。既然二哥觉得这是麻烦,那咱以前都不找她了,行吧。”
叶贵又开始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误解了爹娘和亲兄弟,摸着头嗯嗯几声,去屋后头砍柴。不干点活,他心里便不舒服。
叶祥看着老头,委屈道:“爹。”
“等着,这事不可由他说了算。一个女娃娃,还想翻天呢。”老头安抚住儿子,转眼间已经有了主意。
叶悠悠还不知道她已经被叶家掂记到了这个份上,她想趁着放假四处逛逛,上次逛到了好东西,解锁了海淘。但海淘里的东西,她觉得有用的,都贵的吓人,她希望可以再有好运降临,让她解锁如何充值。
不过她闲逛之前,把给人带的东西塞到书包里,先去了纺织厂。
办公大楼的二楼,行政科的办公室里,张霞起身接了叶悠悠进来,“哟,这么快,我都说不用急了。”
“我昨天正好去了一趟省城,就帮您带回来了。”叶悠悠取出一堆女人夏天用的小玩意儿,什么棉质的短裤,尼龙袜,塑料凉鞋,还有太阳帽。
办公室的女人一个个眼睛发光,就算不是他们的,看一看摸一摸还不成吗?
张霞笑的合不拢嘴,“悠悠真是好眼光,我说让你看着挑,简直每一样都好看。”
“我还要去找东方姐,不耽误您工作了。”
“我送你下去。”张霞送她下去,低声问她,“那些生意还做吗?”
“做的。”不做她哪来的粮票工业票和钱可以随便她挥霍呢,叶悠悠赶紧点头。
“你中午来我家一趟,带点油和面条还有糖。”张霞揽着她的肩膀小声道。
“好勒。”叶悠悠从张霞这里出去,直接去了叶东方的宿舍。
这回带的东西就更零碎了,最受欢迎的是尼龙袜,一拿出来,就有人上手想抢。
“别抢别抢,按人头带的,都是有数的。”叶东方威武霸气的抢回来,捏着她手里清单再和他们对帐。
又回头冲叶悠悠道:“老麻烦你,大家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凑钱给你买了一包奶糖。你可别推,你要推了,以后没人敢找你带东西了。”
“谢谢东方姐,谢谢各位姐姐。”叶悠悠笑嘻嘻的收下糖道谢。
他们这一波都是年轻的小姑娘,个个爱俏,拿了工资就爱买东西,出手比成了家的还要大方。有个小姑娘问她,“我有个远房亲戚跟你妈是同事,上回也是你帮忙给带的东西,她一直说要谢谢你呢。”
“谢啥,都是一个厂子里的,多大点事。”叶悠悠笑着把奶糖拆了,一个手里塞上一颗,大家分着吃。
“不过你妈后来不肯帮人带东西了,我还以为是你不方便呢。”小姑娘又问。
这话不用叶悠悠说,叶东方气不打一处来,立刻接了话头,“什么叫悠悠不方便,明明是有些拿别人的好心当驴肝肺。悠悠妈上回给他们带东西,一开口都是好大一件,悠悠一个小姑娘坐着火车给他们背回来,不感谢不说,还挑三拣四说带的东西不对不肯要,不然就拖着不给钱不给票。”
“啊,还有这种事啊。”有热闹听,谁都没走,马上就有插话。
“可不是吗?还是悠悠姥姥过来一个个把钱要回去的,他们没要的,都是省城的稀罕东西,办公室的干部都说好,全给买走了。可见不是东西不好,是有些人根本出不起钱,还要胡乱凑热闹。要是我,这辈子都不会给他们带东西。”
叶东方说完,大家才知道有这么回事。
其实,叶悠悠和他们一样惊讶,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这些事。
“我家亲戚可没干这种事,不过要我说,这些人确实可恨。不给他们带是对的,不过咱们可不是那样的人,你放心。”最开始问话的小姑娘,生怕被同事看不起,赶紧申明。
“我妈这人是个热心肠,别人随口一说的事,她偏偏总是当真。其实我们也没当一回事,要是下回我再出门,让你亲戚跟我妈说,交代好了要什么,我也一样给带的。”叶悠悠还掂记着去张霞家送东西,婉拒了叶东方要请她去食堂吃饭的邀请。
工人们住的宿舍和张霞住的员工宿舍是两个不同的方向,叶悠悠来往的熟了,知道从电厂穿过去,反而更近,于是便抄了近路。
电厂的宿舍区里,有个人拎着一兜水果,一路张望着,一看就是来寻亲戚的。
这样的人,在偌大一个宿舍区,毫不起眼。
但看在叶悠悠眼里,却是眉角直跳,她迎了上去,“宋叔叔,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咦,啊啊,是悠悠啊,你怎么在这里?”宋国成惊讶极了,再一次怀疑,叶悠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每次都能恰好碰到他。难道?有人在监视自己?一想到这个可能,宋国成顿时紧张起来。
“是啊,我妈在隔壁的纺织厂工作,两个厂区的家属区是通的,我们常常串着走的。”叶悠悠看着他笑,“您在这里有熟人啊,是谁啊,看看我认不认识。”
“我有个同事的侄女说是在这里上班,知道我过来,就让我来看看她怎么样。不过你看我这人糊涂的,明明写了名字揣兜里,结果找不着了。得了,叔叔走了,这水果你留着吃吧。”宋国成顺势就将一兜水果递给了叶悠悠,转身离开厂区。
当天下午,宋国成坐上火车回了家。在招待所给辛墨浓留下一个字条,说单位有急事,他必须立刻赶回去,请他见谅。
“这就走了?”大晚上的,从省城赶回来的辛墨浓捏着字条给叶悠悠看。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必然是遇到你太多回,动了疑心。他这个人疑心病特别重,一旦起了疑心,宁愿放弃也不会冒险。”
辛墨浓收回字条,揣进兜里。轻拍叶悠悠的肩膀,“我走了,不要送了。”
从叶悠悠家里出去的辛墨浓,直接去了疗养所,夏老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看到他来了,眉头一展,“有事?”
“有事,有大事。”辛墨浓坐到他的对面。
“您见过我的继父宋国成没有?”辛墨浓直接开口问道。
“按规定,我不能跟任何人谈起他的事。”夏老看着他,“哪怕你想用这回的事要挟我也不行。”
“据我所知,您从来没有见过宋国成吧。他之前也不是您的手下,是联络人全部死光了,他重新找回组织,正好安排到了您的手下。”辛墨浓似乎没有听出夏老的不满,仍在自顾自的说道。
夏老目光一闪,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他继续说话。
“你怎么肯定,他就一定是海燕呢。”海燕就是宋国成的代号,他可以今天叫宋国成,明天叫程大利,但海燕这两个字,永远都是他的代号,至死都不会变。
“你想说什么?”夏老终于开口了。
“宋国成前天到了省城,去找钟大成,然后到了沐东市。昨天去电厂找人未果,当天就离开了。夏老不妨去查查宋国成找钟大成干什么,再查查宋国成来电厂干什么?显然,他不可能知道您在沐东市,特意过来孝敬您,他也不知道我离开了小湾村,所以也不是来看我这个便宜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