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当年……意识到心里层层叠叠翻涌而上的暴戾之气,魏晅瑜努力控制自己,以免在她面前失态,露出让她不喜的神色。
她离他已经够远,决不能把她推得更远。
薛蕲宁忽然叹一口气,看向神色紧绷的魏晅瑜,长久的打量之后,在对方忐忑的心绪中慢慢开口,“魏晅瑜,你愿意听我说实话吗?”
被“实话”两个字扎了耳朵的魏晅瑜紧盯着她,声音缓慢而沉重,“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听。”
“谢谢。”薛蕲宁笑笑,神色轻松许多,眉目间像是因为做出了决断显得不再纠结踌躇,满目清明之色,“关于你喜欢我这件事,说真的,我没想到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多出这许多麻烦,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身份,我想我可能很早就——”
她想了想,似是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但或许是因为魏晅瑜那些亲人们待她的善意,她最后也没能忍心说出太多冷硬的话来。
“早就动手揍我了?”魏晅瑜默默的接了一句,给心上人解围。
这个台阶递得十分完美,薛蕲宁还算满意的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感觉吧,你能领会意图就好。”
完美领会意图的魏晅瑜觉得心口有些堵,神情比刚才更为低落。
虽说心里清楚可能是这么个结果,但真正被迫面对时,这种等着被心上人一刀一刀凌迟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薛蕲宁见状,反常的没有出言安慰,只在旁边认真欣赏这给她带来了许多麻烦的青年脸上的郁闷之色,继续道,“所以,就算是喜欢人,如果给对方带来了太多麻烦,那这种喜欢也不能算好,毕竟,终归是由着自己的心意去影响干涉别人的生活。”
“尤其是,被影响被.干涉的那个人对你无意,觉得困扰多过喜悦时。”
“比起别人的生活,满足自己喜欢的心意更为重要,这是不是也算是一种自私?”
一句又一句的话砸到脸上,魏晅瑜神色难看,气息也有些不稳,满心都是对自己的气恼,握着剑柄的手指节发白。
最终,他似是不堪重负般低下了头,哑着嗓音道,“我很抱歉。”
虽说只有四个字,却字字千钧之力,薛蕲宁本打算接受对方的真挚歉意,却不料魏晅瑜突然抬起头,用那双有些发红的眼睛紧盯着她慢慢补上一句,“虽然很抱歉,但是,我不会收回心意。”
在她慢慢瞪大的眼睛中,魏晅瑜身上气势慢慢转变,充满了强硬的压迫感与令人畏惧的威慑力,声音中也满是任性与强势,“我就想要你。”
最后一句话,悍然且直接。
这次换成薛蕲宁被对方的话语砸得头晕,原本以为怀柔能让对方顺势放弃,没想到她还是低估了魏晅瑜的执着。
程菡实在是很有先见之明,薛蕲宁用切身体验再一次验证了挚友的聪慧之后,沉默地看着这说完之后就坦然无畏盯着她的青年。
所以说,即便魏晅瑜在她面前再好相处再好说话,她也从不曾认为他骨子里就是外在表现出的无害模样,威名赫赫的永平侯,如果真的那么简单,只怕那些死在他手中与剑下的人都不甘愿。
还好,她并未怀抱那么天真的想法,因而此刻也算不上失望,最多只是惊讶他突然露出的任性罢了。
至于强势,她已经体会过很多次了,即便表现形式上有些可笑,但强势就是强势,不会因为披上一层可笑的外皮而失去本真。
薛蕲宁看着魏晅瑜,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你就想要我?”
魏晅瑜话语温和,眼神却更为强势,将人彻底笼罩在自己的视线中,“是,我就想要你。”
“即便我不喜欢你?”薛蕲宁面色平静,问得却极为直接且扎心。
魏晅瑜点头,“即便你不喜欢我。”
薛蕲宁正想继续问,却见他不紧不慢的又补了一句,“但你不会永远都不喜欢我。”
被卡了话头的薛蕲宁听着这话有些想笑,毕竟,对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很有自信,是个人听到这种话都会不太愉快,更遑论是她。
“你真的是很有自信。”她笑得好看极了。
感受着风雨欲来的汹涌暗潮,魏晅瑜眼神坚定,“在喜欢你这件事上,我比任何人都有自信,如果你不喜欢我,那只说明我做得还不够好还不够多。”
这个答案却薛蕲宁默然,第二次,这是她第二次深刻的感受到了魏晅瑜在对待她的感情上强烈的付出倾向。
这一刻,她有些相信魏晅瑜说的那些话了,怀抱着如此强烈的心意,恐怕就算她不给出任何回应,他也能一直坚持下去。
所以,不管她喜不喜欢他,魏晅瑜都会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来。
现在看来,无论是深思熟虑还是本能指使下做出的决定,实际上于魏晅瑜这样的人而言,都算得上极为明智。
“那如果我答应你呢?”她冷不防开口。
魏晅瑜先是怔然,等领悟她话语中的意思之后,陡然起身,且因着动作太急太快,石桌上的茶壶杯盏与热茶糕点等顷刻散落一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薛蕲宁身手利落的起身避开,看向对面气息急促的青年。
“你冷静些!”意识到对方情绪起伏太大,她压低声音轻喝。
对脚下与身边的狼藉视而不见,魏晅瑜两步走到她身边,悍烈的气势让薛蕲宁忍不住有些畏惧,被对方压迫着退后了两步。
“你答应?”将人困到八角亭中的柱子一角之后,魏晅瑜低声开口,神色与声音截然相反,一者温柔,一者凶悍。
呼吸间全是对方的气息,薛蕲宁觉得不自在极了,避开对方过于亲近的动作与距离,“你离我远些。”
她不敢拿手去推他,只觉得危险,但魏晅瑜此刻显然不依不饶,只盯着她等她给出答案,“所以,你是答应我了?”
只要答应他的求亲,那就意味着他们日后必然会成婚,会在一起,毕竟,御赐婚姻,绝不可能让她退婚。
而且,他也不会让她跑掉。
薛蕲宁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嘴快,如果知道她那么一句话会让魏晅瑜变成现在这副吓人的模样,她绝对要多慎重有多慎重。
但已发生的事情显然不可挽回,她只能躲开魏晅瑜越来越亲密的靠近,颇为恼怒自己此时的软弱与退缩。
果然,她和魏晅瑜始终是有着鲜明差距的,即便刚才剑术交手不分上下,但一个普通的闺阁少女,始终是无法同他这种久经风浪历练的出色英才相比的。
魏晅瑜的气势让她畏惧,这点让人恼怒极了,尤其恼怒自己的不争气。
这些不愉快在对方的步步紧逼.里尽数化为羞恼与负气,她冷声开口,声音里满是恼意,“是啊,我答应你了,但如果你再这副模样,我的答应也可以迅速反悔,一切全都不作数。”
语毕,魏晅瑜瞬间退出三步远,动作快到让人措手不及。
薛蕲宁呼吸着新鲜空气,瞪着对面那个面目端正身姿沉稳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青年,“魏晅瑜,我答应你,不是因为我喜欢你,而是因为这是此时此刻我能做出的最好选择。”
看她想要说些什么的模样,魏晅瑜摆出最完美的倾听姿态,且浑身上下写满了老实乖巧四个字,只求让心上人看得顺心,别突然后悔改变主意。
只要允了求亲,那立刻就能赐婚,在赐婚这件大事面前,一切干扰因素都应该是掐灭在摇篮里的阻碍!
见魏晅瑜和刚才截然不同的表现,薛蕲宁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继续说下去,“我同意,是因为这样能解决现在的所有麻烦,也是因为你合适。”
“合适”这两个字吸引了对方的兴趣,薛蕲宁不介意解答疑惑,因而很痛快的给出了答案,“如果我要嫁人,你是我所面临的选择中最合适的那一个。”
魏晅瑜先是敏锐的抓.住了“嫁人”这两个字,心情好得出奇,等看到她眼中隐隐的愧疚与不自在,转瞬一想,就明白了她的“合适”是什么意思。
无外乎他的身份、地位抑或者能力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有些想笑,如果仅仅只是因为那些,她何必愧疚,何必不自在。
“我很高兴你选择我,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看着她的眼睛,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对我来说,你愿意和我在一起这个事实,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他顿了顿,在她愈发愧疚乃至有些难堪的视线中,沉声开口,“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薛蕲宁的愧疚与难堪戛然而止,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高大英俊的青年,“雨太大,我刚才没听清,你能再说一遍吗?”
魏晅瑜很想再问一遍他们什么时候能成亲,但看着心上人眼底翻涌的沉沉墨色,他明智的转了口风,换了个说法,“我是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定亲?”
不把人早些定下来,跑掉怎么办?
事关终身大事,永平侯大人觉得自己赌不起,一个不好,媳妇儿跑了,他觉得自己在孤寂无人的夜晚肯定要哭出.血来。
薛蕲宁盯着人看了一会儿,见对方始终摆出一副老实乖巧且无辜的模样,有些手痒的动了动手指。
“在定亲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解决。”她面无表情道。
魏晅瑜表现出恰到好处的疑惑,“什么?”
眼前这种虚伪的演技薛蕲宁觉得没眼看,所以,她懒得再多说废话,直接动真章,“这个!”
话未落,人已动手,魏晅瑜感受着擦过脸颊的拳风,露出一个让心上人觉得恶心且刺眼的无奈宠溺笑容,温言软语,“真拿你没办法。”
对方的表演薛蕲宁视而不见,结结实实的将她人生中新鲜出炉的第二个未婚夫揍了一顿,给了他一个开门彩。
第35章 1-35赐婚
薛蕲宁和带着两个黑眼圈儿的魏晅瑜再度回到临水亭时, 察觉到了异常。
亭中, 包括太后、皇后、长公主等人在内的贵人与皇室宗亲们两军对阵一般坐在薛侯爷对面,个个面带笑容,好似发生了极好的事情。
感受着飘荡在众人之间的微妙气氛, 薛蕲宁首先将目光投向了她坐立不安的父亲。
薛侯爷看到女儿时,几乎是有些振奋的站了起来, 但不知想到了什么, 原本略带解脱之色的神情瞬间改变,一张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与可怜巴巴。
薛蕲宁心里觉得不妙, 这种不妙的预感在自家父亲期期艾艾的话语中得到了证实。
“宁宁,我、我不小心……不小心……”伴随着越来越小的声音, 薛侯爷哭诉委屈一般道出了刚刚不幸发生的事实,“允了你的亲事……赐婚……”
看着父亲几乎算得上是英勇就义般的面色与忐忑眼神, 薛蕲宁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上来。
这可是亲爹啊!
大概她沉默的时间有点久, 面色也不太好看,薛侯爷神情更加可怜了些, 一副就差会哭出来的心虚模样,极为老实乖巧的呆在一旁,受惊的鹌鹑一般。
薛蕲宁刚刚好不容易舒缓的心绪再起波澜, 她刚刚才平复郁气, 这会儿居然又心塞了下。
她忍不住看向那些围坐在帝王身边的女人们, 打了个冷战, 自家父亲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 能在亲事上突破他的防线把自己给定下, 无疑是魏晅瑜的这群女性亲属发了大招。
她自己尝过这些长辈们的本事,深有感触,所以还真不能怪父亲不坚定,被对方忽悠进去。
她爹,也是很可怜了。
这么想着,她给了自家父亲一个充满安抚意味的温柔笑容:爹啊,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所以别担心了。
薛侯爷被宝贝闺女的温柔眼神安抚,心里一酸,眼泪差点落下来。
果然是他的亲闺女、宝贝闺女!
不过,这他糊里糊涂应下的赐婚之事要怎么算呢,毕竟圣命难为……
薛侯爷这里发愁,那边魏晅瑜早已顶着一对被亲人们面上、心里暗暗嘲笑的黑眼圈儿大步走到近前,同几位长辈见礼之后,以一副极为坦然且理直气壮的模样开口道,“我要和宁宁成,额,定亲!”
若非身后心上人的视线太过灼热,魏小侯爷只怕早就秃噜嘴说成亲了。
本来还得意自己同亲娘、媳妇儿以及妹妹们给不省心的外甥成功定下了小姑娘,结果还没炫耀一二呢,糟心外甥一句话就打了陛下的脸。
永德帝抽.搐着嘴角,神情有些扭曲,眼睛里是全然的不可置信,“朕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魏晅瑜声音里透着股隐隐的得意与暗搓搓的炫耀,“我和宁宁,要定亲!”
这下子,听清了外甥说什么的永德帝面无表情了,早知道这臭小子能自己搞定小姑娘,陛下何必绞尽脑汁费尽心力啊!
天知道,最近陛下为着这件事被宫里这些女人们催促得头发都要掉光了!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想到今日宣召长兴侯入宫,打算直接来个赐婚,毕竟,整日里国事缠身操心天下大计的陛下,实在是不能长久耽误于这些小儿女情爱。
当然,这绝对不是因为陛下想不出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