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锦撩袍坐下,第一句便道:“高国舅之女明日回转京城,侯爷是不是求之不得?”
欧阳锦是个极难对付之人,徐曜道:“欧阳大人此话怎讲,我徐曜能得皇上器重,赐婚,是我徐曜的荣耀,高国舅之女我是有心纳了,既然高氏女不屑为妾,不能强人所难。”
彼此心知肚明,欧阳锦是无论如何也要把此事圆过去,“侯爷如果有诚意,不妨给国舅府一个面子,答应此事,不然,于侯爷来说,却是有些麻烦。”
徐曜心底冷笑,正色道:“答应条件,把我夫人置于何地?徐曜奏本,上奏皇帝请罪。”
僵这里了,国舅府故意为难,想把亲事作罢,燕侯正中下怀,想退了亲事。
欧阳锦从书房出来,走回自己住的院落,住在侯府前院一间独立的院落里,他在屋里来回踱步,跟欧阳锦一块来的朝廷副使,听说此事,急急地来到欧阳锦住处。
“大人,不能让国舅府的人回京,圣上面前,你我都吃罪不起。”
欧阳锦烦恼,国舅府哪里是说不通了,燕侯这里也说不通,一个要走,一个不留,让他们在中间难为。
副使看欧阳大人不说话,想来也没主意,叹口气道:“以燕侯之姿,高氏女做妾,也不算委屈…….”
欧阳锦突然站住,“有了。”
副使大喜,“大人想出主意了。”
二日,欧阳大人就在驿馆办了几桌酒席,回请燕侯及北地高层文武百官,来而不往非礼也,同时也请国舅府的人。
席面是在酒楼叫的,欧阳大人还有一层意思,明日回转京师,今日一聚,谢燕侯热情款待,略表寸心。
前院热闹,高芳华在后院里,听得前院丝竹管弦之声传来,身旁的几个丫鬟跑去前院看热闹,回来赞燕侯绝世姿容。
高芳华突生好奇之心,燕侯徐曜早有耳闻,她明日便回转京城,燕侯却无缘一见,终究有点遗憾,按耐不住,悄悄带着丫鬟走到前院,躲在帷幔后偷窥。
欧阳锦酒至半酣,人也兴奋,亲手抚琴,力邀燕侯徐曜舞剑助酒兴。
琴音铮铮,伴着琴声,一个一袭白袍的俊美男子,身轻如燕,宛若蛟龙,数道寒光,剑法一绝。
高芳华不识燕侯徐曜,目光一直追随舞剑的男子,一身雪白袍子,清逸超凡脱俗,气质内敛,高芳华没想到北地还有如此出色的男子,令高芳华眼前一亮。
男子舞剑毕,满堂叫好声不断,众人齐赞燕侯,高芳华惊诧,这就是她要嫁的人燕侯。
高芳华春心荡漾,痴痴地望着那个一袭白袍出色的男子,不谙世事的闺阁少女被燕侯迷住。
离开前厅,走回后宅,呆呆地坐着,后悔草率拒婚,暗想,如果回到京城,被京城一干上流圈子姑娘耻笑,人已经到了北地,又被退了回来,等于退婚,再嫁受影响,被人取笑不说,得罪太后,父亲嫡母,她姨娘得宠,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妾,以后婚事捏在嫡母手里,嫡母对她母女不喜,她也没好日子过。
这个男人实在出色,她一见钟情,便心里再也放不下,权衡再三,改了主意。
对常嬷嬷说:“我不回京城了,我要留在北地。”
常嬷嬷大惊失色,“姑娘刚说得好好的,怎么又反悔了,姑娘不回京城,姨娘可是在京城等着姑娘。”
常嬷嬷跟韩姨娘交了不差。
“嬷嬷,我主意已定,嫁给燕侯做妾我也愿意。”
高芳华手里捏紧绣帕,语气坚决。
常嬷嬷做蜡了,苦劝道:“姑娘,我们来时,姨娘百般叮咛,要姑娘到北地见机行事,现在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老奴昨还怕燕侯答应了,以姑娘的美貌,那燕侯是没见,如果见了,焉有不动心的,谢天谢地,姑娘跟燕侯没见面,此事才成了,姑娘可别说傻话,燕侯府里有原配夫人,姑娘有燕侯夫人压在头上,矮了一头,日子怎么能舒心?”
高芳华截断她的唠叨,“嬷嬷别说了,叫欧阳大人来,我亲自跟欧阳大人说。”
常嬷嬷终究是个下人,不能硬做姑娘的主。
欧阳锦被高芳华派人从前厅酒席上请出来,欧阳锦之前一直担心高氏女如果不来前厅,他的计策失败了,不过他有十足的把握,只要两人见面,高氏女定然答应亲事,如果安排两人见面,倒也不难。
果然,高芳华对他道;“欧阳大人,我想过了,不回京城了,按照妾进门的规矩,明日进侯府。”
欧阳锦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姑娘想明白就好,下官通知燕侯。”
欧阳锦回到前厅,燕侯上座,其余众官员皆下座,欧阳锦下首坐下,眉目舒展,“恭喜燕侯,贺喜燕侯爷。”
徐曜端着酒盅,“国舅之女答应了?”
“正是,侯爷这是可喜可贺,侯爷明日就是大喜之日,今晚给下官一个薄面,下官陪侯爷一醉方休。”
徐曜看这欧阳锦得意的笑脸,真想一拳打过去。
徐曜摆手招呼三爷徐霈,徐霈走过来,徐曜道;“你回去告诉你嫂嫂,高氏明日进府。”
徐霈闻言一皱眉,“难道二哥答应国舅府的条件?”徐霈略责怪地道。
徐曜抿了一口酒,“没有,是国舅府让步了,你现在就回府,告诉府里准备。”
徐霈面色不虞,走出前厅,上马,此刻还没关城门,徐霈带着两个家人,快马回府。
侯府东院里上房亮着灯,徐霈疾步走来,前面一个小厮提着一盏风灯,看上房二嫂没睡,他大步穿过院子,朝上房走去,上了台阶,走到上房门口,脚步顿住。
堂屋门开着,珠帘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哪位?”
一个丫鬟打起珠帘,叫了声,“三爷。”
“二嫂还没睡?”徐霈问。
“二弟进来吧!”东屋里传来魏昭的声音。
徐霈迈步进了堂屋,朝东屋走,东屋半截撒花门帘放下,又一个丫鬟从里挑起门帘,徐霈迈步进屋。
魏昭正在看书,站起来,“三弟,这么晚有事?”
天晚了,徐霈也没坐,看向魏昭的眼神,带着同情,踌躇一下,却不能不说,“二嫂,明日高氏女进门,二哥在驿馆陪欧阳大人,今晚不回府了,叫小弟告诉二嫂一声。”
魏昭良久没有说话,灯光下,徐霈看见她明亮的眼眸瞬间变得暗淡,徐霈别过脸,心中不忍。
“我知道了,谢谢你三弟。”
魏昭的声音有些虚弱,轻飘飘的。
徐霈想安慰她,又不知说什么,站了一会,天晚了,男女有别,虽说是叔嫂也要避嫌,徐霈道;“嫂子,本来国舅府不同意,我二哥已经准备送她们回京,不知道为何又答应了,嫂子,看开点。”
“谢谢你,三弟。”
魏昭真诚地说,她知道三爷徐霈关心她。
徐霈告辞出去,走出堂屋,站在廊芜下,深吸了一口气,下了台阶,走了。
次日早起,魏昭洗漱时问杏雨,“东跨院收拾出来了吗?”
杏雨给夫人挽袖子,“打扫了,一直没住人,有一层浮灰,被褥窗纱门帘都换新的了。”
大厨房送早膳来,魏昭在里屋听见送早膳的媳妇在门口跟金橘说:“今儿有的忙,晚上摆酒席,前儿上头吩咐说摆酒席,昨儿又告诉取消了,今早又告诉准备酒宴,反反复复的,措手不及,我们送完饭,今日看来要忙一整日。”
那个媳妇说了,急急忙忙地走了。
书香进来,“早膳送来了,夫人是现在吃?”
徐曜一晚上没回来,早晨也没见人影,魏昭一个人坐在饭桌上,跟前放一碗燕窝粥,书香小声说;“燕窝粥是侯爷告诉大厨房每日给夫人送的。”
魏昭端过来,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吃不出什么滋味,主子用膳,书香、萱草、杏雨和金橘束手站着,不敢出一声,夫人显然心情不好。
魏昭吃完燕窝,无意识地端过一碗粥,喝了起来,书香夹菜放在她跟前碟子里,她连看都没看一眼,书香小声提醒,“夫人吃菜。”
看她也没什么反应,整个一碗粥,没吃一口菜,魏昭放下碗筷道;“你们吃吧!”
漱口净手,走出房间,萱草要跟着,魏昭摆手道;“你回去吃饭,不用跟着我,我现在不出门,到东跨院看看。”
四个丫鬟看一桌子菜肴也没动一口,就着吃了,没去下处吃饭。
魏昭沿着东侧抄手回廊往前走,经过通往东跨院小门,走到东跨院,东跨院里没人,小丫鬟们都在下处用饭。
魏昭推开明间的门,屋里焕然一新,走进里屋,里屋做新房,看床上整齐地摆着八床被褥,大红缎百子被很刺眼,长条桌案上摆着一排龙凤喜烛,窗扇上贴着大红喜字,
满屋红彤彤,一团喜气。
也不知站了多久,魏昭转身,慢慢离开屋子。
走出东跨院,书香沿着东厢房急急走来,走到跟前,窥着魏昭的脸,“夫人去东跨院了。”
“我去看看新房。”魏昭往回走,“你去告诉常安把我小黑牵来。”
“夫人,今日高家小姐进门,夫人出府怕不合适。”书香劝道。
“有什么不合适,入洞房的是侯爷不是我。”
强颜欢笑,自问做不到,还是离开。
书香不敢违背夫人的命令,走去前院找常安。
魏昭的小黑平常放在桂嬷嬷家里,常安到桂嬷嬷家,桂嬷嬷问;“今国舅府的姑娘进府,你家夫人叫你来牵马做什么?”
常安边往马厩走,边说:“书香告诉夫人要取马,没说做什么。”
常安把马解了下来,牵着走出门。
常安走后,桂嬷嬷越想越不对劲,赶紧套上衣裳,坐车去侯府。
魏昭穿戴整齐,带着萱草往前院走,徐玉娇老远看见她,喊了一声,“二嫂。”
魏昭站住,徐玉娇走过来,“二嫂,你要出门?”
“嗯。”魏昭面无表情,敷衍地答应一声。
徐玉娇担心地看着她,“二嫂,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魏昭没情没绪地说。
“二嫂,我真没想到,原来我还羡慕你跟我二哥,看开了,男人都一样,我二哥算好的,如果有选择,我宁愿一辈子不嫁人。”
徐玉娇上次受到打击,颇有点看破红尘世事。
“玉娇,你别太消极了,你的婚事也许比二嫂好。”
“二嫂,你别太较真了,像我之前一样。”
人都是劝别人行,劝不了自己。
“谢谢你,玉娇,我走了。”
魏昭朝外院走去。
“二嫂,你小心点。”徐玉娇在身后不放心说了一句。
走到前院,常安牵着三匹马等在哪里,一匹是小黑,魏昭骑的,两匹是常安和萱草骑的,魏昭上马,常安也不问,跟萱草一起上马。
侯府门上的侍卫和家人一看侯夫人,不敢拦阻,三个人骑马出了府门,今日出府魏昭谁也没告诉,连大夫人赵氏哪里她也没打招呼,打招呼赵氏必拦着她不让走,侯爷纳妾,夫人不在,传出去,魏昭不识大体,让外人说长道短。
三人刚出府,桂嬷嬷乘坐马车就到了,门上小厮认识桂嬷嬷,笑着说;“您老来晚了,夫人刚走。”
桂嬷嬷懊悔不跌,太疏忽大意了,今儿她该到侯府盯着夫人,不能由着夫人胡闹。
萱草和常安也不敢问夫人去哪里,紧随着夫人,萱阳城里人多,三人骑马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