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小声问金橘,“余将军没问你侯爷住哪里,直接奔东屋去了?”
金橘悄声说:“奴婢出去时,余将军已经走到东屋门口。”
魏昭翻身坐起,这么说余勇知道徐曜住在东屋,跟高芳华同住。
瞬间脑子里一个念头闪过,她跳下地,徐玉嫣问:“干嘛去?”
魏昭小声说:“别出声。”
赤足走出屋,蹑手蹑脚来到东屋门口,耳朵贴在门扇上。
第55章
魏昭赤足来到东间门口,耳朵贴在门扇听。
余勇叩开西屋的门,徐曜穿着寝衣,把他让进屋里,余勇透过屏风,看见床上纱帐放下,里面隐约有个女人的影子。
两人在屏风后说话,余勇说;“侯爷,打听清楚了,辽东刺史张俊联合段氏鲜卑,准备兵发三十万攻打京城,打着外戚专权,诛杀外戚乱党的口号,侯爷是否要上奏朝廷?”
徐曜的声音传来,“明日黄太守的寿日,辽东将领大部分要来给黄太守祝寿,我们再探消息,上奏朝廷一事,我们都在朝为官,朝廷未必信张俊要反,我们还是等他攻打京师,看情况是否进京勤王。”
“侯爷,张俊龙袍已经准备好了,要自立为王,军队已经秣兵厉马,势不可挡,朝廷猝不及防,来不及调兵遣将,此仗打起来,朝廷必败无疑。”
“明日你注意辽东将领动向,然后再议。”徐曜低沉的声音说道。
魏昭听见里面余勇要出来,悄悄离开,闪身进屋里,把门关了,听见对面屋里开门声音,余勇的脚步声,堂屋门一响,余勇离开了。
黑暗中,屋里的几个人都看着她,魏昭上床,说了声,“睡吧!”
萱草三个丫鬟躺下,徐玉嫣小声说;“二嫂,余将军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重大的事?”
“也许是吧!”
魏昭含糊其辞,这关系太重大了。
她明白了徐曜为何今晚去高芳华屋里,徐曜故意把消息透漏给高芳华,思忖,徐曜为何选择今晚把消息透漏给高芳华,其实这个消息徐曜早就知道了,朝廷在北安州和辽东派有探子,也应该早就得到信。
这其中的问题是张俊要自立为王,张俊联合段氏鲜卑称霸北方,是实,攻打京师,诛杀外戚乱党,是虚,这个假消息显然冲着高国舅,高芳华在屋里听见,定然慌张,消息送出去,朝廷不日便要发兵辽东,以朝廷大军为主,徐曜保存实力,做寿渔翁之利,消除了肘腋之患,辽东再无威胁,
高芳华如果真信了,消息传到京城国舅府,高国舅权倾朝野,不能坐视不理。
关键是要高芳华相信,朝廷一直用辽东和北安州互相制衡,张俊牵制徐曜,高芳华定然半信半疑,这个圈套要做得真,明日辽东将领过来,高芳华也必然有所行动。
这就是徐曜带高芳华此来的原因,误导高芳华,误导高国舅,从而误导朝廷发兵。
窗外黄府一片肃静,夜已经深了,身旁的徐玉嫣睡着了,南炕上三个丫鬟已经熟睡了,魏昭听东屋里也没有动静。
二日,东屋里,听见高芳华喊,萱草赶紧进去侍候,魏昭醒了,看徐玉嫣睡眼惺忪,“起了。”
外间开门声,萱草去院子里一口小水井打水。
金橘跟玉环赶紧穿衣起身,端着铜盆,走去院子里井沿边提水。
洗完脸,夏季清晨外面空气好,魏昭拿着桃木梳子站在廊庑下梳头,徐玉嫣也拿着玉梳出来,站在廊下梳头,看魏昭一头秀发齐腰长,浓密乌黑亮泽,问:“二嫂,你平常用什么洗头?”
“我自己制的洗头香胰子,草药配方里面有香料,很麻烦,等回去我拿给你。”
两人正说着,徐曜从门里走出来,高芳华跟在身后送他。
徐曜颇有深意地看了魏昭一眼,“今日人多,高姨娘你多照应着点。”
魏昭看徐曜的眼神明了,徐曜知道昨晚自己偷听,徐曜乃习武之人,哪怕细微的响动,都能察觉。
照顾高芳华,魏昭心领神会,“高姨娘今日跟我在内宅。”
徐曜朝她点点头,台阶下站着章言和余勇,徐曜带着二人走了。
魏昭看高芳华有点六神无主。
黄府今日来的女眷,都是辽东的官宦家眷,和辽阳城的富户太太们小姐们,魏昭都不认识,魏昭燕侯夫人的身份地位,黄老夫人把她引荐给辽东刺史张俊的夫人和一干辽东高级将领的夫人们。
彼此见过礼,张俊夫人并无什么特别,冷眼看就是个中年贵妇,对魏昭恭敬又热情,“燕侯夫人美貌无双,燕侯英明神武,真是金童玉女,珠联璧合。”
又对黄老夫人说:“听说你们黄徐两家是儿女亲家,什么时候我讨一杯喜酒。”
黄老夫人微笑说:“燕侯和夫人这次来,就是两家商议婚期,等婚期定了,跑不了你一杯喜酒,和礼份子钱。”
张俊夫人爽朗笑着说;“我侄儿娶亲,我封个大大的红包,到时叫侄媳妇给我磕个头就行。”
旁边几位夫人凑趣纷纷给黄老夫人道喜,“我们都等着讨杯喜酒喝,可别让我们等太久了。”
本来魏昭的燕侯夫人身份为辽东诸将领夫人忌惮,但黄老夫人点明乃儿女亲家,变成了亲戚关系,也就自然了。
几位夫人夸赞燕侯夫人美貌,真心其中也不乏讨好成分。
有两位夫人注意到徐玉嫣,问:“这位姑娘是……”
“我小姑。”魏昭道。
徐曜带徐玉嫣来,可以打个掩护,徐家兄妹姑嫂,看似跟外间大事无关,亲戚间正常走动。
两位夫人夸赞徐玉嫣,“徐二小姐面貌清秀,老夫人的儿媳也一定长得标致。”
黄老夫人笑道:“配我儿子,我还怕糟蹋了人家姑娘。”
大家都知道黄老夫人是句玩笑话,当着徐家人的面,抬高亲家,黄老夫人一向行事圆融。
几位夫人把目光转到徐玉嫣身上,问魏昭她有没有婆家,魏昭知道徐玉嫣恋慕章言,便笑着说;“我小姑年纪还小,还没及笄,等及笄后,还请各位夫人有合适的人选,费心牵线搭桥。”
张俊夫人看着徐玉嫣,“我这里有个年龄相当的,等徐小姐长一岁,我再给他们说和。”
“谢谢张夫人,我们这可当真,指上了。”魏昭故意说。消除了张俊夫人对燕侯夫妻到来产生的疑心。
徐玉嫣脸红,垂头坐在一旁。
女眷在一起说家长里短,避谈朝廷军队大事。
魏昭这里说话,余光一直留意高芳华,此刻,看见高芳华趁人不备,溜出花厅。
萱草站在魏昭身后,看着魏昭,意思是要不要她跟着,魏昭微微点点头。
高芳华悄悄从花厅里溜出来,今日黄府客人多,顾不上谁是谁,没人注意到她,高芳华问一个丫鬟去前厅的路,一个小丫鬟指着她,来来往往都是贺寿的人,她趁乱来的前厅后门,丫鬟仆妇小厮们往厅里上菜抬酒,
高芳华从前厅后门溜进去,躲在帷幔后,前厅早已经上酒菜,杯盘罗列,男人们推杯换盏,来客大半都是辽东一带的高层武将,比较粗鲁,喝多了,高谈阔论,前厅一片喧嚣。
武将出身的比较豪放,大碗喝酒,有点不过瘾,有的捧着酒坛子喝,醉醺醺的,大声喧哗,喝多了,难免失态,嘴没把门的,有高声骂朝廷昏庸,任用奸佞,外戚当权,又一喝多的将领,大骂高国舅专权,祸国映民,朝廷**无能。
总之这些武将对朝廷,怨声载道,贪官污吏,克扣粮饷,苦了下面军队兵将,喝点酒一顿发泄,反正山高皇帝远,朝廷懦弱无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高芳华脸色煞白,身体哆嗦着,她紧咬着唇,不敢出声,她在深闺里,只知道太后当政,重用娘家人,高家乃外戚,父亲以国舅之尊,满朝文武,莫不巴结讨好。
没想到辽东将领这样痛恨高家,这样敢于公开辱骂皇亲国戚,这不是要造反吗?
高芳华腿都打哆嗦,慢慢离开前厅。
花厅里摆下酒席,魏昭借故从花厅里退出去,萱草走回来,两人走到通往后院的过道门旁,过道门虚掩着,萱草小声说:“她去前厅了。”
魏昭就猜这高芳华要去前厅打探消息,
突然,魏昭听见门那头有说话声,示意萱草别出声,隔着门,听见好像两个丫鬟说话,一个丫鬟说:“灵儿,你可怎么办?现在徐家来人了,商量二公子的婚事,听说二公子过两个月就娶徐家小姐了,如果你有身孕的事让徐家人知道了,你肚子里的孩子还能留下吗?”
魏昭吓了一跳,跟萱草两个人面面相觑,紧张地听着门那边说什么。
半晌,一个细小的声音道:“二公子说了,一切有他,只要他在就没人敢动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我怕万一老夫人知道,打掉我肚子里的孩子,撵我出府,我现在肚子里的胎儿都五个多月了,我犯愁藏不住了。”
方才的丫鬟说:“幸好你人瘦,别人以为你胖了,没人往那上头猜,你才满了这么久,二公子跟你怎么说的?。”
那个细小的声音说;“二公子说这门婚事他是不愿意的,说等我生下来,把我抬了妾,可公子成亲时,我还没生,少夫人进门,不知道要怎么处置我。”
门那边说话声音稍大了点,“二公子喜欢你,如今你也只有靠二公子为你做主,你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太大了,瞒不住府里人了,不然,你让公子去求求老夫人,老夫人跟徐家商量一下,如果徐家大小姐是个贤惠的,容你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两人那厢商量半天,也没有商量出对策来。
魏昭跟萱草悄悄离开这里。
萱草小声说:“夫人,黄家二公子原来跟丫鬟有首尾,丫鬟还怀了孩子,大姑娘也够倒霉的,还没过门,相公跟丫鬟有了庶出子女。”
魏昭低叹一声,“这丫鬟肚子里的胎儿都五个月了,不留也要留下,只是你没听说这丫鬟还是黄家二公子喜欢的,玉娇一过门就有小妾和庶出子女,还得夫君的宠爱,玉娇那样脾气,真不知道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难怪黄二公子对徐家人态度冷淡,他根本不想娶徐家小姐。
“夫人,大姑娘没成亲,现在还没下婚书,不如推掉这门亲事还来得及。”萱草说。
现如今这种形势下,徐曜如果想借助朝廷除掉张俊,辽阳地理位置重要,也是辽东一个重要门户,太守黄子襄的态度至关重要,辽阳太守黄子襄如果投靠朝廷,这一仗就好打了。
徐曜早已经算准了,只要朝廷出兵,这一仗要朝廷大军赢了,北安州背后的威胁可解除,同时朝廷大军损兵折将,日后如果徐曜起兵,将无力对付强大的燕军,徐曜直取京师指日可待。
如果朝廷大军这一仗打输了,张俊赢了,张俊联合段氏鲜卑进兵中原,那么徐曜就有跟张俊对敌的一日,这将是一场硬仗。
所以权衡种种利弊,徐玉娇的幸福就不重要了,如果魏昭告诉徐曜方才听见的话,敢断定徐曜的选择,徐曜根本不会犹豫。
高芳华没回来,魏昭对萱草说;“你留意高芳华,不要让她发现。”
魏昭走进花厅,花厅里没有张俊夫人的身影,还有跟随张俊夫人左右的两位夫人也没看到,魏昭问方才说话的一位姓王的夫人,“怎么没看见张夫人?”
她方才出去时,张俊夫人还在屋里。
这位姓王的夫人跟黄家很熟,正跟一位夫人闲聊,随口道:“张夫人嫌厅里气闷,黄老夫人命人在同芳阁摆了一桌,几位夫人去哪里了。”
魏昭思忖,现在徐曜得到消息张俊谋反,自立为王,可是具体日期不清楚,这是个重大秘密,估计一般将领不能知道,张俊夫人同那两位夫人都是张俊的左膀右臂,肯定清楚底细的。
想到这里,她离开花厅,问侍女同芳阁的方向位置。
黄家花园,西面一带栽种名贵花草树木,魏昭朝同芳阁走去,傍晚,花园周围的景色已经蒙上朦胧的暗影,前方同芳阁里已经点燃灯盏,影影绰绰的里面人影晃动,侍女来来回回走动。
幸好天已经黑了,魏昭隐藏在同芳阁窗下,里面包括张俊夫人,总共有三位夫人,边吃边聊。
魏昭听了一会,都是些宅门里鸡零狗碎的事,没什么重要的信息。
她长久在这里偷听,出出进进侍女端酒菜,怕被人发现,如果被人发现暴露了,引起张俊夫人的怀疑。
她刚想悄悄离开,听见其中一位夫人戏言,“再过三个月,夫人称呼就该改了,咱们见面都要三跪九叩。”
三个月,明显是说三个月后,张俊自立称王,张夫人就是王妃。
这个信息很重要,魏昭不敢多待,悄悄离开同芳阁。
魏昭走到花厅门口,看见高芳华从前厅方向匆匆走来,脚步慌乱,魏昭站住等她到跟前,看她好像心绪烦乱的样子,没有往日镇静,原来她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高芳华现在倚仗娘家,如果娘家倒了,她也就完了。
“高姨娘去哪里了?我找你半天没看见你人影?”
魏昭故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