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双喜提着包袱回来,把包袱放在炕上,魏昭翻看了一眼包袱里的衣裳,都是冬衣,她身上穿的袄裙料子,是金葵带商队去江南捎回来的衣料,都是几百两银子一尺。
府里发的水貂皮氅衣,她冬季氅衣最名贵的紫貂皮,凫靥裘、雀金裘样样不缺,对她来说也不是稀罕物。
魏昭也没打开包袱,叫书香收起来了。
这时,前院的婆子来回,“夫人,府门外有一位少年公子,说是夫人娘家人,要求见夫人。”
徐玉嫣道:“二嫂,你娘家魏家来人了。”
这倒是稀奇,她娘家魏府的人,“叫进来吧!”
门外传来脚步声,书香走去堂屋里,打起大红猩猩毡门帘,魏泓走了进来。
进屋后,魏泓行礼,“给四姐拜年。”来人是魏泓,她的庶弟,魏昭稍显意外。
“泓哥,你一个人来的?”
“是,四姐。”
魏泓有些许不自然,姊弟间关系生疏、冷漠。
“泓弟,难得你这么远来看四姐,住两日再回去。”
魏泓面色有些为难,魏昭看出来,“泓弟,你还有别的事吗?”
魏泓看看容氏跟徐玉嫣,魏昭淡淡地道:“说吧!她们也不是外人。”
“父亲叫我来问四姐,当初四姐出嫁时,祖母给了四姐一万两银子,如今府里几房分家了,父亲俸禄朝廷还没发下来,父亲命我来跟四姐说,把祖母给的银子拿出一部分给家里用,等父亲手头宽裕再还给四姐。”
魏泓平常跟自己不亲近,突然来了,除了家里过不下去了,又怎能想起她,舔脸朝她要陪嫁银子。
她在离寒城不远的榆县住了十几年,父亲没派人来看过她一回,年节都没问她怎么过的,缺钱想起来找女儿要,真让人无语。
魏泓怕她不给,按照临来时他姨娘教的话,“三房分家后,家用各房自己负担,原来公中出束脩费,现在元弟跟我念书,都是三房自己出钱,过年人情往来送礼,一大笔开销,父亲请同僚又是一笔开销,还有薛姨娘在尼姑庵住,也要交钱,三姐以后嫁人陪一笔嫁妆,七七八八的加起来,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还有吗?”魏昭瞅着魏泓认真地问。
魏泓想了想,“就这些了,以后还有什么额外使费,到时再跟四姐说。”
魏昭爽快地道;“不就这些吗?行了,元哥生母走了,元哥的束脩费我掏,到时我派人送去,至于别的,你们自己想办法,我的嫁妆,属于我个人私有财产,任何人不能侵占,别说娘家人,夫家人都不能染指。”
魏家落魄,难道连脸都不要了,唤书香,“拿二十两银子给泓哥。”
魏泓脸孔涨红,很气愤,极力忍住,“四姐,二十两银子够干什么,差得远了。”
“二十两银子够小户人家一年的花销。”
“四姐,我们不是小户人家。”
魏泓不满,二十两银子打发要饭的。
“不要就算了,想过富贵日子,靠自己本事。”
魏泓终究年纪小,忍无可忍,怨愤道:“难怪我姨娘说四姐薄情,六亲不认,一点不假,父亲还打着你能帮咱们魏家。”
魏昭冷眼看着他,“泓弟,你说句心里话,你把我当你姐姐了吗?”
魏泓语塞,他确实没把这个四姐当成亲人。
“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娘家的事我管不了。”
魏昭淡淡地说了句。
“你不借钱,我回家禀明父亲。”
魏泓说完,一甩门帘走了。
第71章
魏昭朝容氏和徐玉嫣道:“让你们见笑了。”
容氏叹息一声,“谁家没个烦心事,谁笑话谁?”
徐玉嫣安慰道:“二嫂,你娘家对你不好,你嫁人了,以后少来往,不值当跟他们生气。”
魏昭看容氏神情低落,问:“四弟妹,你有什么心事吗?”
容氏看魏昭不把她当外人,娘家的丑事也不背着她,自己娘家远在京城,心里委屈也没人可以诉说,遂也不再隐瞒,低头伤心地说;“我成亲洞房那日,四爷喝多了,行房时嘴里喊蕙儿,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也不好深问,之后他总找借口躲着我,婆母看出来了,这次叫我跟他一起来寒城,一路他还是在家时的样子,对我不理不睬。”
“我四哥怎么能这样对四嫂,你们都成亲了,他心里还想着蕙姐姐。”
徐玉嫣心软,同情容氏,她单纯,这一路也看出四哥夫妻间的冷淡。
容氏正色道:“蕙姐姐,慕容蕙是吗?我猜得不错。”
徐玉嫣不小心说走了嘴,此刻后悔得想扇自己嘴,“四嫂,其实我四哥跟蕙姐姐没什么,蕙姐姐原先喜欢我二哥来着。”
魏昭瞪了她一眼,真不会说话,还把我扯进来。
容氏诧异地看着她,“二嫂,蕙姑娘原来喜欢二哥?”
魏昭无所谓地笑笑,“也许吧!”
容氏试探着问:“二哥不喜欢蕙姑娘?”
容氏挺聪明的,二哥二嫂感情好,二哥徐曜她猜不喜欢慕容蕙。
魏昭就把从前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容氏轻蔑地说:“蕙姑娘还真有心机。”
魏昭抓住她的手,“我就是提醒你,提防点她,别吃亏。”
阖府都知道,只瞒着容氏。
容氏神情落寞,“明知吃亏,我还能怎么样。”
魏昭暗想,像四爷徐询这样的别扭性子,撞南墙都不回头,心里装着慕容蕙,容氏又是个老实人,怕不是容氏能拉回来的,看容氏难过,安慰道;“你跟四弟相处一辈子,急不得,慢慢来。”
四爷徐询不沾花惹草,没有花天酒地的公子哥习性,人品不能说不好,只是对一个女人痴情,相对另一个女人薄情。
今是人七日,北地民间男女老幼有戴“人胜”的习俗,书香拿着小银剪刀,坐在炕上剪彩花,剪了一堆红红绿绿花和小人,徐玉嫣拿了一朵簪在鬓边,容氏也挑了一朵戴上,魏昭隔着炕桌,对徐玉嫣说:“给我也捡一朵。”
徐玉嫣拿了一朵红的递给魏昭,魏昭也戴在发髻上。
地上站着的金橘、双喜几个围过来,叽叽喳喳,“我要金箔小人形状的。”“我要簪花。”
书香剪彩为人形状,还有用金箔剪成的小人,萱草拿金箔贴在屏风上。
晚膳,魏昭跟容氏、徐玉嫣在后院吃,四爷徐询跟侍卫们在前院吃酒。
魏昭叫书香打开一坛子酒,亲自给容氏和徐玉嫣酒盅里倒酒,“这个酒是不醉人的,你二人尝尝。”
书香在一旁笑着说:“夫人可别说不醉人,大年初一萱草喝了几大碗,晚间闹酒。”
容氏酒量小,喝了三盅后,直摇手,“我是不能再喝了,再喝我就回不去了。”
武将之家男女都有些酒量,徐玉嫣喝得面色粉红,“四嫂回不了屋,我们三人就都住二嫂屋里好了。”
魏昭朝她使眼色,“你不能让你四哥一个人回房,一个人冷冷清清。”
徐老夫人本意是小两口出门一趟,增进感情,拉了容氏不让回房。
金橘端着一个兰花白瓷盆,一瓷盆热汤面,三个人空腹喝酒,光吃菜肴,没吃主食,书香盛了三小碗热汤面,魏昭对二人道;“今日是人七,每人要吃几口面。”
吃了酒,喝一碗热面汤,胃里暖。
一瓷盆热汤面,魏昭叫双喜几个丫鬟也一块吃面,萱草在地上放了一张矮桌,双喜等丫鬟各自盛了一碗面吃。
魏昭从窗扇朝外望,看见四爷徐询穿过二进敞厅,朝后院走,沿着西厢房抄手回廊回屋去了。
魏昭推推容氏,“四弟喝了酒,空腹半夜又该饿了,你给他端一碗热汤。”
书香拿了一个大碗,盛了一碗面,容氏亲自端着剔红描金荷花托盘,上面摆着一碗面,放着一双乌木镶金箸,走出门,沿着西窗根往西厢房走去。
魏昭看见桌上兰花白瓷醋壶,穿绣鞋下地,把醋壶和一套兰花白瓷盖盅,里面盛着捣碎的烂蒜,一起放在剔红描金缠枝莲纹托盘上,端着往外走。
魏昭沿着西厢房回廊,走到徐询房间门口,刚要叩门,听见里面瓷器的碎裂声,响声很大,魏昭推门而入,就见地上白瓷碗碎裂了,里面汤面撒了一地,容氏呆呆地站在那里,徐询白净面发红,显然喝了酒。
魏昭一看就明白了,把手上的托盘往桌上一放,板脸道;“四弟,你堂堂一个大男人,可真英雄,这是干什么,借酒装疯,四弟妹过门后,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吗?人做事凭良心,夫妻即便不能相亲相爱,也要相敬如宾,你凭什么这样对待弟妹,你憋屈,难道她就好受吗?这一切是她造成的吗?她嫁了你,该承受吗?她不是你出气筒,你也没权利把痛苦施加在无辜人身上。”
魏昭招呼容氏,“走,不知好歹,理他作甚!”
徐询的酒醒了点,大概也觉得自己太过分了,魏昭骂他,他受着没还嘴。
魏昭扯着容氏走出西厢房,看见徐玉嫣站在门外,好像要哭了,魏昭拉了她一把,“你哭什么?”
三人一起往上房走,徐玉嫣问:“四嫂,我四哥平常就这样对你吗?”
容氏低声说;“平常不喝酒时,不同我说话,喝酒才乱发脾气。”
三人走到上房门口,魏昭道;“你今晚同我跟玉嫣妹妹住,不回去了,冷着他。”
当晚,魏昭留容氏住上房,三人睡在一铺炕上。
次日一早,三个人起床,徐玉嫣趴在窗户往外望了望,“昨日下雪,今日天晴了,二嫂你带我们上街看看。”
早膳摆在东间屋,魏昭对丫鬟双喜说;“把早膳送西厢房,问四爷我们今日要出门,他要不要跟去。”
双喜把早膳送到四爷徐询屋里,回来时道;“四爷跟着一块上街。”
容氏道;“来时婆母嘱咐他了,叫他我们走哪里他跟到哪里,不许丢下我们。”
徐老夫人对这个四儿媳很满意,知书达理,性情温和。
三人都穿着厚实棉衣,外面又披了件毛朝里斗篷,寒城偏北,气候寒冷。
外面呼出口气都变成一团白雾,三个人一出门就看见徐询等在西厢房廊檐下,三人穿过庭院,他在身后跟上来,三人像商量好似的都不理他,徐询讪讪的,昨日被魏昭劈头盖脸骂了一顿,魏昭也没给他留面子,他抱愧,怕魏昭,只闷头跟着。
天道冷,街上节日气氛浓,男女老少穿着新衣,徐玉嫣看过往行人稀奇,有的穿着奇装异服,魏昭解释说;“寒城靠北,离胡族居住地近,民间胡汉通婚,还有异族人经商在此地,因此人口比较杂,各族人都有,不像内地单一民族。”
街上民间表演踏高跷,三个人看热闹,有扮演媒婆、公子、道姑,还有船夫站在纸糊的船里,两手托着,一走一摇晃,边舞边唱,生动活泼,容氏初到北地,还没见过,看着有趣,徐询看人多,也怕嫂子、容氏和妹妹有闪失,跟在身后,寸步不离。
突然,附近有人喊;“慕容姑娘。”
“蕙儿。”
徐询倏忽回过头,不由自主地朝喊声的地方走过去,那个人还在喊;“慕容姑娘。”
另一个姑娘的声音喊:“蕙妹妹。”
徐询挤过去,魏昭也跟着徐询过去,一看是一个中年妇人喊蕙儿,一个年轻姑娘喊蕙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