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旦两人的关系公开了,自己现在又是世人眼里的“疯子”, 她呢,却是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这让不了解实情的人看来,肯定是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背后的议论必然少不了,别说是背后的议论,恐怕就是当面的挑拨都不会少了。
到了那个时候,林荫萌对自己的感情还会像现在这样么?她的心真的会有那么坚定么?毕竟两人这才交往了不到一个星期而已。
这方面的顾虑,顾朝晖想过,可他又不太敢深想。
虽然和林荫萌交往的时间短,但他现在已经感觉到了她的与众不同,如果真的因为一些外界的压力失去她,自己肯定不会像当初和李晓梅那样一了百了,到时候又是怎样一番心伤,他实在不敢想下去。
但要是让他现在放手,趁着两人感情还不深,及早的结束,顾朝晖觉得那更不可能。
再说那也不是他的性格,明明已经为了她心动,对方也对自己情意绵绵,他为什么要退缩?
大男人拿得起,放得下,还没试过就说不行?他可不认这个命。
何况自己已经重活一世,更要活出个不一样来。
对于林荫萌,他现在的想法是,该追就追,只要不是因为她的自己原因导致两人关系中断,即使有再大的阻力,他都会想办法克服,甚至他都想过了,要是林荫萌也认准他,情比金坚,如果阻力太大,俩人私奔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顾朝晖心里也清楚,事情应该也不会发展到那么极端的程度,现在才是万里长征迈出第一步,最后两人能怎么样,还得看这感情发展成什么样。
如今他就是想得再天花乱坠,回头人家林荫萌要是说一句,“我和你只是普通同事,你别误会。”
到那时候,纵他有万般神通也是无法了。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对林荫萌好,紧紧抓住她的心。
再说这也没什么难的,顾朝晖这个人,有点小小的大男子主义,他觉得女人就是用来宠的,自己的女人不宠,不疼,那不就是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但也不能不讲究战略战术,就比如,虽然他主动来找林荫萌了,可他还是避开了上下班的时间,也是为了少些闲言碎语,让两人的关系尽量晚点暴露在舆论之下,这样压力也能小点,说白了,也就不怕林荫萌变心了。
等以后他俩的关系稳定了,不暴露还不行呢,到时候他要拽着林荫萌的手,在厂区大院里走一圈,好好秀一番恩爱!
林荫萌正在车间里忙得热火朝天,今天的这批棉线有些问题,在合股的时候,总是会出现断线的情况,通常机器运行不了几分钟就会出现异常,纺织工就不得不按下电源,停下之后,再手工接好线头,重新进行合股。
这么一来,工作效率奇低,这都快一上午了,才干出平时工作量的四分之一。
大家都急的不行,去请化验室的技术员来看,是不是棉线的问题,如果是棉绒本身的问题,就赶紧通知质检部门,然后汇报厂领导把这批原料返货,否则的话,原料本身就不合格,纺出来的线和布料也结实不了,成品也过不了关,到时候损失更大。
女工们一边抱怨着,一边停停纺纺的接着干,其实都在心不在焉的等着上面的消息,希望这批原料真的有问题,这样她们就不必跟这些破玩意儿较劲儿了。
正这时候,有人给林荫萌传话,说是外面有人找她。
她随口问了句是谁找自己,传话的人也是他们车间的同事,平时跟她还算熟悉,这时候却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样子,最后只说,“你自己出去看吧。”
林荫萌心里奇怪,但没说什么,跟组长打了招呼之后便出去了。
她出了车间大门,往前一望,正看见站在门前大路上的顾朝晖。
原来是他找过来了,怪不得那个传话的同事是那副样子,但林荫萌可顾不上想别人的心理,她现在只有满心的欢喜。
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顾朝晖跟前,她摘掉头上的帽子,一头秀发散落下来。
“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该你值班么?”林荫萌的俏脸上是充满活力的粉红色。
“我上午去了街道,机井房那边,我跟老吴说了,让他帮忙替一会儿班。这刚回来,正好路过车间,过来看看你。”顾朝晖看到她的笑脸,不自觉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去街道了?怎么样,他们同意了么?”一说起集装箱的事儿,林荫萌也很上心,赶忙问道。
谁知顾朝晖只是笑了笑,却没答话,一副很神秘的样子。
林荫萌看他卖起了关子,心里便有点着急,“ 难道没成?但我看你这么高兴,也不像没谈成呀?”
怕她真的着急,顾朝晖赶紧把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伸了出来。
林荫萌好奇去看,他的手心里是一把有些锈迹的钥匙。
“真的成了?这么快就拿到钥匙了?!我的天啊,你太厉害了!”
她高兴的差点把手里的帽子抛起来。
林荫萌是打心眼里替顾朝晖高兴,说实话,自从得知顾朝晖被“发配”去了机井房,她就特别担心,上一世他就是因为事业不顺,导致越来越消沉,病情也随之加重,最后神志不清,没了人样。
这一世,虽然抱着无论他怎样,自己都会照顾他,爱重他一辈子的想法,可如果他能恢复神智,当然再好不过了。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虽然她没有发现顾朝晖有什么异常,但既然大夫都说了他是“精神分裂”,总也不好掉以轻心,还得小心看护,尤其是对他的情绪,要格外关注。
林荫萌时常会想,如果顾朝晖能离开机井房,有一份称心的工作,是不是病就自然而然的好了。
当听到对方要办小卖铺的时候,她心里特别高兴。
这是个好事儿啊,如果他喜欢开小卖铺,那自己就全力支持,只要他开心就好,心情好了,病也就能痊愈了。
当初,她碍于两人交往尚浅,对于顾朝晖开小卖铺的事儿,她没敢多说,只是出了个小主意,倒没想着一定能帮上他,不过也算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让他知道还有人在支持他,关心他。
这时候听说他的事情办得如此顺利,林荫萌发自内心的感到庆幸,有了个好的开头,相信以后也不会太难,如果顾朝晖有了新的事业,他的病也就不必再担心了,他们俩的未来也就变得更加光明了。
看着林荫萌满脸的兴奋,顾朝晖受到更大的鼓舞,他又跟对方说了集装箱里面的情况,还说想尽快跟二哥去装修起来,争取早点开业,也好让顾朝阳摆脱染色车间的恶劣环境。
他说的时候,林荫萌一直在认真的听。
但她越听越糊涂了,听顾朝晖的意思,这小卖铺看来是给他哥开的,这和自己想得倒是有点不一样。
不过她见顾朝晖热情不减,甚至因为自己的积极回应而更加开心之后,她很快就转过了弯,不管这小卖铺是给谁开的,只要顾朝晖能有个好心情,对生活充满希望,那她就放心了,至于谁真的去干小卖铺,那都不是最重要的。
“你们去装修的时候,一定叫上我,就算不是礼拜天,平时的话,下班之后也可以,我回头跟我妈说一声,晚回去一两个小时也没事儿。”
林荫萌觉得自己必须用实际行动表示一下对心上人的支持,否则光靠嘴说,显得太没诚意了。
“现在天黑得太早了,你下班之后天都黑了,还是别出来了,等礼拜天再说,再说我们现在还没商量好怎么弄呢,也不着急。”顾朝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的关切和柔情特别明显,这让和他对视的林荫萌不由得羞红了脸。
“天黑是天黑,但时间还挺早的。我帮着你们干一个小时活再回家,也就七点钟而已。”
林荫萌说完,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顾朝晖看。
顾朝晖可受不了这样的攻势,顿时就没了主意,他干咳了一声,然后说,“那,要不每天下班之后,我来接你,咱们一起待一会儿,然后我再把你送回家。省的天黑不安全。”
林荫萌一听他松了口,而且还正中自己下怀,顿时喜笑颜开,使劲点了点头,说,“那好,从明天开始,晚上下班我就不走了,等你来接我。”
顾朝晖看她娇俏可人的模样,满心柔软,都忘记了说话,只是看着她笑。
两人又对着傻笑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还有一件事儿没问,“对了,你说晚回去一个小时,你们家里能同意么?你昨天晚上挨训了么?”
说起这个,其实林荫萌心里一直暗暗期待着顾朝晖能问起她们家的事儿,然后她好借机说说让他来家里做客,找机会正式跟母亲见面。
“挨训倒是没有,我妈那人很通情达理,不过她也说了,现在年轻人跟她们那个年代不一样了,兴自由恋爱,她虽然不反对,可也觉得有点担心。我跟她说了你的情况,她倒是没反对,可还是说没见过本人不放心。”
这是两人第一次在言谈间用上“恋爱”这个词儿,林荫萌说完之后,都没敢看顾朝晖的反应,自己的脸先红了个彻底。
顾朝晖听到她说出这句话之后,却是格外的兴奋,只要有了这句话,那他就相当于得到了一个口头的保证,虽然两人之间没直接说出“我喜欢你,我想跟你谈对象。”,但作为一个大姑娘,人家林荫萌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自己要是再没表示,也太不是个男人了。
“你放心,这个事儿,我昨天已经好好想过了,找个机会,我一定正式去你家,登门看望一下叔叔阿姨,把咱俩的情况跟他们汇报汇报。”
听到了顾朝晖的回应,林荫萌的一颗心跳乱了节奏,她刚才大胆的“表白”之后,其实非常害怕,甚至有点后悔,自己作为一个大姑娘,是不是有点太主动了,万一人家顾朝晖要是不回应她,或者是装傻听不懂,那她怎么办?
但上一世的经历已经让她顾不得什么含蓄和矫情的问题,自己既然早就钟情于他,又何必在意是谁先说出来呢。
果然,没有辜负自己的一腔真情,顾朝晖的答复简单,直接,再看他那似火的眼神,林荫萌知道,自己的眼光没错,这个男人和她一样,都是感情真挚而热烈的人,一旦认准了,就会真心以待。
她又羞又喜,一张脸简直似火烧一般,两人现在就相当于确定了关系,这是她期待了两世的事情,怎能不激动。
可紧接着,她又听到顾朝晖问道,“不过,荫萌,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什么事?你说。”林荫萌听他口气正经,忙抬头看他。
“我家里的情况,你都知道么?”顾朝晖满脸严肃的问道。
“知道一点吧,不是太多。”说到这个,林荫萌也想起来,昨晚她妈问起来的时候,自己也只说上个大概。
“那我简单跟你说说我们家的情况。我家里父母都在,但都没有正式工作,这几年我们几个子女上班之后,他们俩基本也不出去工作了,只有我爸,偶尔帮人修修锁,赚点小钱。我家有四个孩子,我上面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弟弟。现在只有我大姐结婚了,我二哥和我在咱们厂上班,我弟弟在肉联厂上班。”
顾朝晖之所以把家里的情况介绍的这么细,也是想表达一下自己赤诚之心,既然两人都确立了关系,这些最基本的情况,自然都要告诉她。
他表情太过严肃认真,像是做政治思想汇报一样,倒教林荫萌不好意思起来。
“你不用说的这么细,以后时间长了,慢慢也会知道的。”林荫萌缠了缠自己的发梢,低下眼睛说道。
“那也不是,因为我家里的情况有点特殊,所以我要提前跟你说一下,让你有个心理准备。”顾朝晖有意从现在就给林荫萌渗透一下自己家里那几口子不省心的人,别到时候他妈或者他姐突然蹦出来,面目狰狞,再吓着林荫萌。
“什么特殊情况?”林荫萌听到这个,还挺好奇,顾家的情况,上一世她也多少了解一点。
好像自从顾朝晖疯了之后,身边照顾他的只有一个哥哥,据说偶尔还能看见年老的父亲来看望他,但其余的家里人好像都对他不闻不问。
“我和二哥前段时间和家里闹翻了,现在住在单位的单身宿舍,以后成了家,也会跟家里分开过,而且我也不打算继承家里的房子和东西,所以,如果你跟了我的话,咱们一开头可能会苦一点……”
说到这里,顾朝晖的话便不想一开始那么干脆了,他一想到会让林荫萌跟着他吃苦,心里就很不是滋味,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如果不选择他,是不是会有更好的归宿?但如果选择跟了他,他眼前房无一间,地无一垄,条件要多差有多差,林荫萌了解之后,会不会有悔意?
谁知,没等他说完,林荫萌便把话音接了过去,“朝晖,你想多了,我看中你,什么都不图,不图房子,不图钱,图的是你这个人,咱俩都年轻,你有技术,我干活勤快,好日子还在后头,眼前的困难真的不算什么。”
林荫萌说这番话的时候,也在用专注而温柔的眼神注视着顾朝晖,这让他的心里瞬间就温暖了起来,身体里也好像被人灌注了一股使不完的力量。
对啊,好日子还在后头,只要他们俩心意相通,勤恳努力!
顾朝晖终于知道了林荫萌为何会让他这么心动,会让他觉得与众不同,因为这个姑娘不仅温柔漂亮,她更坚韧聪慧,他现在不仅喜欢她的娇俏,更喜欢她美丽的内心。
互诉了一番衷肠,两人含情脉脉对望,感觉心里纵有万千柔情,却只恨语言苍白无力,不能一一诉说出来。
俩人正在这边腻腻歪歪,那边车间里却热闹不已。
技术员将化验结果反馈给了车间。
结果显示,这批棉绒没有问题。
这个结果立即让车间里炸了锅,听闻消息的纺织工都聚集过来,大吵小嚷的围着技术员和车间副主任质疑道,“怎么可能没问题?我用手捻都能捻的出来,这批棉线就是没韧性,上了机器就容易断,合股的时候总是出差错,难道还能是我们纺织工的问题不成?”
大家都不想接这种烂活,耽误进度,计件工资就拿不到手,正常的棉绒,一上午能纺出来30轴线,可这种棉绒,一上午只能有五六轴,这直接影响了大家的收入,而且还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是原料的原因,这谁能甘心情愿,肯定要找领导要个说法。
“让我们纺线也行,要么把单件的工资提上来,要么就按工时计工资。反正现在这样,我们不能同意。”
“对,对,现在这样肯定不行,这批货这么多,得一直纺到月底,到时候工资就拿三块五块,我们全家还要不要吃饭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车间副主任和技术员的头都快喊炸了。
技术员又耐心的跟大家解释了一边,确实不是棉绒的问题,各项指标都在标准范围之内,不符合退货的条件,言外之意,就是大家再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干。
众人看了报表,一看所言不虚,便又把矛头对准车间副主任,让他改变工资方案,否则这么下去真没法干了。
车间副主任一个头两个大,今天也算他倒霉,第一天上新原料,车国忠就请了病假,让他顶班。
说是请病假,谁还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儿,肯定又是昨天晚上耍麻将,熬了通宵,今天起不来,所以才“生病”了。
副主任姓汪,是个有学历的大学生,岁数也不太大,刚毕业就分到了三纺,本来还有心干一番事业,但经过一两年的操磨,他被车国忠和这群纺织女工已经搞得没了当初的锐气,只想着再在基层熬个一两年,便找机会调到总厂的办公室去,省的再和这群没文化的蛮人打交道。
就像眼前,他被一对妇女围住讨说法,这个事儿,他知道,自己想躲也躲不开了,车国忠那个没担当的,要是听说这几天车间不太平,肯定不会来上班,他要一直等到风头过了才肯露面。
虽然知道女工的诉求合理,确实应该适时的调整工资方案以适应不同原料带来的工时损耗,但调整工资方案就意味着他要出面去跟总厂沟通,总厂的领导也不傻,线没多纺,工资却多付了,这部分损失谁来承担?到时候让他小汪当这老好人?那怎么可能!
预感到自己即使去总厂争取,也不会有结果,甚至还可能被领导狠狠k一顿,进而影响自己的仕途,汪主任便想着,还得找个什么法子息事宁人才好,这样车国忠不在,自己把这个事儿顺利解决了,才能显出他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