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馨宁不敢应声,索性闭目装睡。
明知韩五是不会信的,她已做好了被他嘲笑被他责怪的准备。
可是等了许久,他都没有再出声。
葛馨宁依旧不敢动,只得僵硬地躺着,静听屋角廊下的虫鸣。
直到外面谯楼报过二更,葛馨宁的半边身子已经麻了,才不得不装作睡得迷迷糊糊的样子,推开韩五的手,小心地翻了个身。
韩五不知何时早已睡着了,面容平静,精致得不像话的眉眼不似白日的气势迫人,反倒多了几分细致的秀美,莫名地让人有些心疼。
葛馨宁怔怔看了许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终于还是只能辜负叔父的期望了。
今日整整一个下午,她居然连摸一下妆台的勇气都没有。
如果要她取出那个木盒子,找到害人的毒药,再想法子下到韩五的饭菜里面……
只是想想,葛馨宁就觉得胸口撕裂似的疼。
她做不到。
说她不忠不义也好、不仁不孝也罢,她都认了。
枕边的这个人,也许确实是个恶魔,他杀人如麻、他残忍暴戾、他把持朝政祸国殃民……可是那又怎样呢?
她只是一个小女子,只想顺着自己的心意活着,不懂什么忠孝节烈。
他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要上刀山下油锅,她陪着他就是了。
葛馨宁怔怔地看着那张恬静的睡颜,焦躁了很久很久的心,居然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谯鼓打过三更,葛馨宁依然没有睡意。
今日的韩五,让她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尤其是从刑部大牢回府之后。
虽然她很喜欢这样的他,但是……总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这不像是她所知道的韩五,倒像是她所想象出来的一个完美无缺的幻影。
他是不是病了?或者是真的中邪了?
这样的他,还是他吗?
葛馨宁辗转反侧。等到四更天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悄悄地从被中钻了出来,披上衣衫,走出门去。
她记得厢房里面存了许多纸钱的。
不管他是撞了什么邪祟,夜深无人的时候到园子里去烧些纸钱,总该有用的吧?
葛馨宁这样想着,果真跑到厢房里面去,四下翻找了许久,然后抱着一大捧纸钱,沿着墙根轻手轻脚地溜进了园子里。
她自然不知道,就在她出门的时候,一道人影已悄悄地跟在了她的身后,从卧房到厢房,又一路跟进了园子里,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站着。
葛馨宁点燃了纸钱,朝四面八方各拜了几拜,口中念念有词。
韩五冷眼看着,脸色早黑了下来。
深更半夜,她居然瞒着他,偷偷溜出来烧纸!
她在祭奠谁?
今日既不是她父母的忌日,也不是她亲人的冥诞,她这纸钱,到底是烧给谁的?
韩五皱眉算了很久,忽然想起一事,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那孩子是十月中生的,如今已是腊月间了……莫非她相信那孩子真的死了,以为今日是那孩子的“尾七”?
越想越觉得唯有这样才说得通,韩五的心里忽然有些乱,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从来不信她忘记了那个孩子,可是此时看到她在为那个孩子伤心,他依然感到愤怒和悲凉。
他可以藏起那个孩子,却抹不掉那个孩子存在过的痕迹。人的心,是最难掌控的东西,他连自己的心都掌控不了,居然妄想去掌控她的,是不是太可笑?
韩五开始怀疑,自己先前那样做,是不是错了?
其实……他并不十分讨厌那个孩子的,尤其是现在,那孩子长开了些,生得白白嫩嫩的,居然十分讨喜,让人怎么也恨不起来……
韩五的心里越来越乱,不由得又有些恼怒,开始憎恨起那个把他的心搞乱的人来了。
葛馨宁浑然不觉身后有人,当然更不知道韩五心里的千回百转。她只管虔诚地跪伏在地上,乞求过往的鬼神,乞求被韩五无意间冲撞了的邪祟,将他变回正常的样子。
韩五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走上前去,打算将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女人捉回去,好好惩戒一番。
不料他走近之后,却听到那个女人口中念念有词,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什么“上仙海量,凡人无知,各行其道,冲撞莫怪”之类的话,神情语气大异寻常。
韩五不禁有些发愣:看情形,似乎不像是在祭奠什么人啊!这个女人,敢是疯了不成?
踟蹰了很久,他最终还是走过去,伸手拍拍葛馨宁的肩:“喂,女人……”
“啊——”
黑夜里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惊飞了成百上千只麻雀、乌鸦、猫头鹰……
韩五受惊,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脸色随即难看起来:“深更半夜,你在叫魂吗?”
葛馨宁脚下连连后退,眼看就要一脚踩进纸灰里面去。
韩五无奈地重新上前,一把将她拖了回来:“夫人果然细心妥帖,预备寻死的时候,居然还记得提前给自己烧好纸钱。”
“谁要寻死……”葛馨宁下意识地反驳,随后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你怎么会来这里?”
“有人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地溜出门去,我自然要跟着看看,免得她又到园子里勾搭上什么乱七八糟的野男人回来!”韩五板起面孔,冷冷地道。
葛馨宁闻言愣了一下,不怒反喜:“谢天谢地,你终于恢复正常了!你可不知道,你下午的时候中邪了,阴阳怪气的,可把我吓死了!”
梦中说梦 说:
完了完了,好像写跑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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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再入宫门
韩五闻言,脸色几乎变得比这夜空还黑。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拎起这女人暴揍一顿的冲动,冷声追问:“所以,你偷偷跑出来烧纸,是因为我‘中邪了’?”
葛馨宁连连点头,见韩五脸色不佳,又忙补充道:“我也只是病急乱投医而已……如今看来,效果似乎还是不错的。”
韩五一点也不怀疑,他迟早有一天会被这个女人气疯的。
此时葛馨宁却在痛悔自己刚才的一时嘴快。
在韩五的面前,她说话一向很小心,因为知道那人喜怒无常,说不定一句无意间出口的话就会要了她的性命。
可是刚才,她完全忘记了所有的忌讳,心里想的话,完全没有经过思考便说出来了。
但这其实不能怪她。
都怪韩五。
都怪那个“中邪了”的韩五。
他只用了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的时间,就彻底把她给宠坏了。
葛馨宁悚然心惊,忙又缩了缩肩膀,装出温顺无害的模样。
韩五误以为她是怕冷,只得忍着一肚子的怒气,像老鹰捉小鸡似的将葛馨宁提起来拎了回去。
葛馨宁倒也确实是冻坏了,一进屋子便连着打了几个寒颤。
韩五冷冷地看着她:“你撑着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身子,居然还敢大半夜跑到外面去替我烧纸除祟,我是不是应该很感动才对?”
葛馨宁用被子把自己整个人包起来,只露出半张脸,瞪大眼睛看着韩五,连连摇头。
韩五往火盆中添了些炭,许久才叹了一口气,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没有开口。
葛馨宁有些失望,随后倦意袭来,她便拥被躺下,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次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韩五早已不见。
柔嘉进来伺候,说是韩五今日有事往军中去,一早已出门走了。
葛馨宁正要松一口气,柔嘉却又补充道:“今日不知是怎么了,五爷刚走没多久,宫里就来传旨,说是太后请夫人进宫叙话。”
葛馨宁吃了一惊,半晌才问:“五爷知道这事吗?”
柔嘉皱眉道:“怕是不知道的。五爷今日没有进宫,来传话的又不是咱们相熟的孩子,我总怕其中有诈,可是那奴才手里拿的确实是太后的印信……已经叫人报给五爷知道了,咱们是再拖延一阵子,还是直接进宫,请夫人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