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蛋儿在一边看书写字,时不时地问问她,菊花领着弟弟妹妹在院子里玩骑大马的游戏。那辆学步车成了宝贝,三个孩子都稀罕,牢牢地吸引他们的视线,坷垃儿再也不会偷摸爬出去。
小孩子直接做和尚服,剪裁、缝制,莫茹现在做的得心应手,为了用那把裁缝剪刀,她特意练习左手剪裁。
等快晌午的时候衣服就缝好,一上午肚子里的宝宝很安静,偶尔动一下幅度也不大,但是胎动的位置很靠下,扯得肚子下面有些疼。
晌午张翠花早点回来,张罗了晌饭,没让莫茹忙活。
虽然已经开始吃大锅饭,不过二队还是略自由,周诚志的意思谁家没人做饭或者自己不爱做饭的可以搭伙儿吃食堂。要是家里有人又不嫌去食堂更麻烦的,自己做着吃也没什么。
反正已经有食堂点儿建起来,张根发要是找茬也好应付。
张翠花装了锅让泥蛋儿烧火儿,她帮着莫茹把槐米拿出来染色。
“以前自己织布的时候都要染色,乡里有染坊,染一匹布好些钱呢,俺们染不起的就自己张罗。弄点槐米、指甲花之类的。”张翠花对染布津津乐道。
莫茹也没想到她这么支持自己折腾,原本寻思婆婆会说小孩子的衣裳对付一下就好,还染什么色,现在见张翠花帮着张罗她更有兴致。
张翠花道:“你一边坐着吧,我来弄。”
让何仙姑说的她心里也犯嘀咕,越发觉得小五媳妇儿那肚子有点大,衬得身量就更细。
莫茹笑了笑就在一边看。
张翠花把槐米放在石板上碾破装在瓦盆里,直接倒开水进去泡着。然后用三块石头支了一个简易灶,把瓦盆坐上,底下生细细的火儿,免得大了把瓦盆给烧破。
细火烧着,那槐米的颜色就出来了。
张翠花又去找了一点明矾,不知道什么年岁染布剩下的了,指头大那么一块,反正也没用她就都扔进去。
等大家都回来吃饭的时候也差不多了,她让莫茹把布和衣服都泡进去染着就行,闷上一天就可以。
“槐米染的黄绿色好些年不待褪色的。”张翠花把瓦盆端起来,给莫茹放到院子里去。
周明愈回来,先问莫茹,“今天有没有不舒服?”
莫茹笑了笑,“没什么特别的。”
刚说完肚子抽疼一下,她立刻蹙眉,惹得周明愈又着急。
“没事没事。”她摆摆手,让周明愈去吃饭。
那边张够一直盯着莫茹的肚子,心里默念着:肯定是个男孩儿。
丁兰英看她眼神儿直勾勾的,这几天人也有点神叨叨的,推推她,“拦子儿娘你干嘛呢?”
张够立刻拉着丁兰英走到一边,神秘地道:“二嫂,我和你说,妮儿这一胎肯定是个儿子!”
丁兰英笑道:“你怎么那么肯定?别说了,人家妮儿小两口可想要个闺女了。我和你说第一胎是个闺女才好呢,贴心小棉袄,大点能帮着带带孩子。这要是小子,大了就出去野谁给你看孩子,一点力借不上,再生一个还得自己费劲。”
张够立刻盯着泥蛋儿,两眼放光,“你看泥蛋儿是个小子吧,会烧火做饭会看孩子。”
丁兰英笑起来,“这不是小么,大了你看看的,要是随他五达达还行,随别个的,你瞅瞅吧。”
这家里的男人,一个是一个的,油瓶子倒了不扶。
……
莫茹原本寻思着自己才开始有抽疼下坠的感觉,起码得再等个五六天才能发动,哪里知道第二天一早天天还蒙蒙亮就开始了。
她感觉肚子一阵阵密集的疼,就喊周明愈:“周愈,周愈,要生了!”
☆、第79章 生、诅咒
周明愈这两天也紧张着呢,晚上根本睡不着,一会儿醒一会儿醒的,快天亮的时候刚睡着听见她喊蹭地坐起来。
他跳下地就往外跑,莫茹见状喊道:“衣服!”
周明愈这才发现自己没穿裤子呢,赶紧回来把裤子套上,也顾不得穿上衣就冲出去。
他跑到屋后,砰砰敲窗户,“娘!妮儿要生了!”
张翠花也醒了正要起来呢,应了一声,“来了!”
这么一喊丁兰英、张够几个也都起来了,纷纷问怎么回事。
张翠花道:“妮儿要生了,老二家的过来帮忙,老三媳妇做饭。”说着她就匆匆出们去叫何仙姑。
张够虽然崇拜者男人妮儿,可对婆婆意见大着呢,自己生孩子差不多也是这时候,张翠花看了看,还得说“急什么急,就是生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看她一副急急火火的样子,难道小五家生的就是宝贝疙瘩?
随即她又想,妮儿可一定得生个儿子。她觉得莫茹比别人都厉害,像男人一样高大威猛,是可以拿十工分。所以理所当然就应该拿工分最厉害,生孩子也最厉害,一定生个儿子。
她感觉莫茹生儿子比自己生儿子还重要!
且说张翠花去敲了何仙姑家的门,吴美英一听也说要帮忙,张翠花道:“老二家的过去了,你们该上工上工,不能耽误。”
她和何仙姑就往周明愈家走,路上有点担心道:“发动得是不是有点早啊?”
何仙姑:“咱先看看情况。”经过西边隔壁的时候,她往门内瞅了一眼,门里的人原本扒在门缝偷窥呢,这会儿赶紧躲开,生怕被看见。
何仙姑也没理睬就和张翠花急急忙忙地走了。
门内的梁淑英自打张翠花来敲门就躲着偷听呢,上一次天不亮就来敲门,这一次又来,看起来是要生了?
还是不好了?
梁淑英心头一阵激动,难道是自己的诅咒管用了?
她握紧了拳头浑身有些发抖,自己要再给她加把劲!
这时候三个闺女挎着篮子过来,“娘我们去割草挣工分啦。”
梁淑英不耐烦道:“多割点!”
赵三嫚儿道:“昨晚上大哥是不是没回来?”
二嫚儿说是。
三个丫头就出门去。
梁淑英隐约听见她们说张金乐,气得追出去要拧她们,几个丫头一见她又开始撒泼吓得一溜烟儿跑了。
恰好单蝶琴出来去井台打水洗脸,听见俩老太太说话,在那里说风凉话,“不就是生个孩子嘛,谁不会生似的,大惊小怪!”
梁淑英知道单蝶琴日常对周明愈两口子也看不惯,就一溜小跑过去,附和道:“谁还不说呢,他们这是生个金蛋得四处敲锣打鼓宣扬?恨不村都知道知道,真是不够他们张狂的,也不怕得瑟过头反招难!”
单蝶琴见她突然冲过来,立刻拧着眉嫌恶地退后拉开距离,鄙夷地瞥了一眼,哼一声,“人家愿意关你什么事儿。”转身摔门家去了。
梁淑英立刻如同被人扇了一百巴掌似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认定单蝶琴就是瞧不起她,不禁也狠狠地低声咒骂道:“不下蛋的破鞋!”
她要回家又觉得不甘心,胸腔里有一股子怒火让她上不来下不去,总觉得要做点什么,否则自己就要炸开。
她看赵化民还在呼呼大睡,流着哈喇子一副满足的猥琐样,她耳边就响起邻居们的嘲讽声,眼前都是别人的白眼和指指点点,她一下子爆发了,跳上炕就把赵化民一顿掐,“你个窝囊废,还在这里挺尸!我让你挺尸,我让你挺尸,还不去自留地干活!”
赵化民正做梦啃猪头肉呢,一下子被连掐带扇的打醒,睁眼就看到自己发疯的婆娘,顿时一股子火儿也窜起来。
不等他开口,一巴掌又扇上来把他彻底打醒,他见婆娘发疯也不敢说什么,光着屁股抱着衣服跑到院子里胡乱地套上,抢了一把锄头就蹿出门去。
他当然不可能去自留地干活儿,而是找个地方继续睡回笼觉等吃饭。
家里婆娘这俩月突然性情大变跟个母夜叉似的,他骂又骂不过打也打不过,结果都是自己丢人,索性能躲就躲出去。
梁淑英在家里嘟嘟囔囔骂了一阵子趿拉着鞋子跑出去。
她现在真是恨透了周明愈!
当初说什么和东子是好兄弟,会一直照顾东子,不会让东子挨饿!
结果呢?
半路就撒手一丢让他们一家子挨饿,不但吃不上饭,还出丑丢人。
要么一开始就不要管,用不着他装好人,要么就管到底,不要半路撒手。
现在全村都在看她家的笑话,戳她家的脊梁骨!
这一切都是那个二愣子带来的!
如果不是二愣子,东子就不用受那么大的委屈,她也不用跟着出丑丢人被人戳脊梁骨。
现在她和儿子受苦,二愣子却要生儿子?休想!
那时候她对周明愈诸多瞧不上,觉得真是个二愣子,天底下还有这样愣的。可真等周明愈不给他家送吃的,梁淑英和儿子又觉得受了天大的欺骗和背叛。
尤其现在赵喜东跟着张金乐,梁淑英感觉谁看他们的眼神都是带着嘲弄和鄙视的。上工的时候她总觉得那些人都聚堆嘀嘀咕咕,在戳她和儿子的脊梁骨,让她感觉从里到外都冷飕飕地抬不起头来。
“害了我儿子,害了我们一家,你还想生儿育女,休想!”
她来到村后头路口,拿块石头画了个十字,又神神叨叨地一边嘟囔一边画,画完了就开始踩。
她一边踩一边恨恨地骂:“你个生儿子没□□的小坏种,你还想生儿子,让你生不出来!我踩踩踩!让你当个绝户!”
恰好陈秀芳挑着水桶出来浇菜园,看到她在那里嘟嘟囔囔蹦蹦哒哒的,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呢?”
梁淑英立刻站住,弯着腰开始用脚出溜出溜把那些痕迹擦了擦,“在哪里呢,在哪里呢?”
陈秀芳道:“你找什么?”
梁淑英:“我的银戒指掉了。”
陈秀芳四下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你看看是不是骨碌到边上草里去了。”她也不停,吃力地挑着水桶往菜园去。
梁淑英看她走远了,呸了一声,“不要脸的半边户子,谁稀罕和你说话!”她想了想又赶紧家去,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最后找出几个小布人儿来。
小儿子赵喜临也醒了,揉着眼睛从隔壁走进来,欢喜道:“娘,这是给我的娃娃嘛,我要!”
梁淑英扇了他一巴掌,“打饭去!”
赵喜临被打得脑袋歪了歪,也不敢说别的,抽泣着去捧了盆就走了。
梁淑英又翻出一根针,把自己手指头刺破,掐出血来摸到小布人儿上,又开始嘀嘀咕咕,“周明愈,扎死你老婆儿子闺女,让你生不出来,扎死你!”
扎了一会儿,她又找来一刀子黄表纸,从墙上拿下打纸钱的纸捣子,在黄表纸上梆梆一顿敲,打完纸钱她又开始哗啦哗啦地扒拉,嘴里念念有词,自己手指头上的血沾在每一张纸上。
等把纸打完了,她又钻进屋里去,从柜子底下翻腾出一个包袱,打开包袱请出里面的一尊木雕像来。
这是一尊嘴尖竖耳的动物木雕,也就是民间供奉的黄大仙。
从前有些人家会供奉点什么,早晚上香供奉,不过后来反封建迷信,任何人都不允许再供奉,很多都直接被收走打碎或者烧掉。
梁淑英早早的藏起来,这会儿又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