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故意的!
他心头顿时涌上一阵愤怒。
他从脚手架上爬下来,“团长、政委,这个脚手架是周玉忠同志亲自搭的,每天检查,按理说不会无缘无故断掉。”
相玉亭面色顿时严肃起来,“有人故意破坏?”
柳红旗一听,“让民兵连长亲自来查,如果有人搞破坏,严惩不贷!”
很快柳红东被叫过来,他亲自勘察的结果和周明愈一样,那个绳结就是被人用小刀先割断一半,因为如果是崩断的不会是这样整齐的断口。
柳红旗立刻感觉事态严重,对柳红东道:“限令三天破案。”
柳红东道:“不必三天,一天就行。”
就这么几个人,这个脚手架跟前天天人来人往的,一个炉子几个人守着是有数的,外人要是来随便爬动,一定会被发现的。
他当即就把这个土高炉的负责人都找来,挨个盘查,很快就查到嫌疑人周古忠身上。
周古忠的婆娘任平霞和张根发的婆娘任红梅都是任家庄的,周古忠的爹和张根发的爹也算是患难兄弟。
他们家以前有个特点,每次打了粮食就赶紧去粜粮食买肉买鱼过瘾,吃完以后就开始吃糠咽菜四处要饭。
打土豪分田地的时候也不例外,那时候分了地第二年他们就开始卖地大吃大喝,祸害没了继续要饭,以自己是贫雇农哭诉被人剥削压迫捞好处。
其实不只是他们,每个村基本都有这么几家懒汉,干活儿不出力,就想大吃大喝。
比如说还有赵化民等人家。
周古忠在二队混不下去,后来去了三队,重新跟着张根发,又开始在食堂里吃吃喝喝。刚开食堂那一阵,他还和赵化民几个比赛谁吃得多呢,一个人就吃掉五斤粮食。
来钢铁厂以后,原本他是和其他人一组的,但是那些组总是炼不出铁水来,顶多炼出铁疙瘩,最后就被打散安排进那些炼出铁水的小组。
周古忠就被安排到周玉忠组。
周玉忠这一组脚手架是他带着儿子兄弟亲自打的,每天检查,除固定的几个力气大心细的人运原料上去,其他人是不允许上去的。
但是这两天周玉忠感冒,周古忠就说自己也想出点力,所以他也帮忙运原料上去。
今天脚手架出事之前,他刚运过半筐子焦粉上去,他力气小,还有点恐高,所以每次都是爬而不是走上去。
所以柳红东断定他有嫌疑。
原本还以为要花点力气撬开周古忠的嘴呢,结果一吓唬这家伙就尿裤子,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招供。
“张、张德发让我干的……连长、我、真的不是我……他、他让我……”
周古忠自从用张德发给他的刀片割了脚手架的绳子就心慌意乱,等周明来真的摔下来的时候,看着那个惨状,他已经吓得要魂飞魄散。
要是被人知道是自己干的,只怕他们会打死自己的。
他想去找张德发寻求庇护,结果张德发居然被红铁水烫了腿!
他立刻就觉得这是报应啊!
他想去找张根发,可张根发在运输连,在县火车站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他被抓了。
柳红旗知道以后气得一拳头砸在办公桌上,怒道:“这些混蛋,这是要干什么?这个先锋大队,一边一个劲地立功出劳模,一边一个劲地出混蛋!真他娘的邪门儿!”
相玉亭道:“他们大队有四个生产队,周明愈他们是二队的。”
这就明白了。
柳红旗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先锋大队需要整改整改,要先进带动落后才行。”
要是这样,就得把大队打乱重新分生产队,先进和落后一起同吃同住同劳动,才能带动他们。
后勤过来问:“团长,政委,那先锋大队还派不派人回去造纸?”
相玉亭道:“派,这是吕书记亲自交代的事儿。至于那个炼铁炉,让高余飞安排一下,找信得过的人接替。”
这可是先进土高炉,出铁高着呢。
后勤道:“他们那个队长周诚志不回去,让社员分批回去一个月后接班替换,不用派人接替吧?”只需要再派人给他们补缺员就行。
听他们竟然安排得井井有条,相玉亭道:“中。就这样安排。”
要是所有干部、社员都这样懂事就好了。
两人又商量对周古忠、张德发的处罚,以及给周明来、周玉忠的抚恤补偿等。
……
发生这样的事儿,虽然慌乱一阵子,但是钢铁厂的生产还是照旧的。
周明愈他们组回家的事儿也没有被耽误,周诚志就让周诚仁带队先回村继续造纸,一个月后换人。虽然他们怀疑是张根发蓄意报复,指使张德发收买周古忠,不过张德发不承认,张根发有不在场的证明也只能暂时拉倒。
今天他们特意在炼铁厂吃过饭又拔了一半锅背着才往家走的,谁知道半路就碰到去钢铁厂的妇女,然后就一起回来。
妇女们都急着问到底怎么回事,尤其是任红梅、李淑兰几个,听说张德发腿烫了急得不行。
周诚廉就喊道:“很好说明白,张德发让周古忠把俺们的脚手架割断,把周明来摔下来磕断腿,周玉忠哥哥摔断手。放心都不厉害没有人摔死,倒是张德发可厉害,两条腿都化成灰儿。”
他这么一说,不等到队屋大家就议论开了。
吴美英和何仙姑听见周明来摔断腿,急得赶紧挤进来抓着他问:“到底咋样?”
周诚廉挠挠头:“不要紧,不要紧,送去县医院了。多亏玉忠老哥救了你们家周明来他差点没栽进炼钢炉里。”
何仙姑“哎呀”一声,身子往地上坐,吴美英也是手脚发软,没力气扶别人。
周诚廉喊道:“我说了没事,没栽进去,你们怎么还吓瘫了?没事!”
周明愈道:“没事就没事,没事你还说差点栽进去干嘛?”
周诚廉:“真没事啊,过两天就回来了。”
吴美英不信他,抓着周明愈问:“明愈,你告诉嫂子,真没事儿啊?”
周明愈点点头,“真没事。”
吴美英这才松一口气,顺手把何仙姑拉起来,“娘,没有事,你别害怕了。”
虽然摔断腿也是大事,可总比摔死强,只要人没死就好。
何仙姑道:“我没害怕,我就是有点腿软,我说这几天心跳眼皮跳的,一个劲的做恶梦。前日我还梦着恁爹,和我说没看好孩子,让磨儿从树上掉下来把腿磕断。”
周明来的乳名叫磨儿。
周明愈:……别做的这么准,吓人。
周诚廉嘴巴比他快,已经嚷出来,“哎呀,我说你做的真准。”
周明愈:……这孩子原来不这样,炼钢铁这俩月估计把嘴上的门儿给熔掉,关不住里面的魔鬼了。
最后还是周诚仁把事情说明白的,他让大家不要惊慌不要担心,“县医院也不用去,家里都有人去了,你们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吴美英等人虽然担心,也只能如此,毕竟她们去了也真的帮不上什么。
周诚仁又道:“明天歇一天,后天咱们把造纸厂开起来。”
周明愈道:“爷,咱们正好去钢铁厂申请拉几车煤回来。”
冬天晒纸晒不干就得烤火,肯定得用煤。
周诚仁道:“中。正好家里再垒几个土坯炉子烤纸。”
这一炼钢他们积累了不少烧炉子的经验,温度火候都会掌握,用来烤纸倒是很好用。
晚饭后人们少不得还扎堆去队屋,一边干点零活儿一边聊天,男人们讲讲钢铁厂的故事,女人们讲讲家里的故事。
家里的故事主要就是莫茹那些事儿,棉花劳模、妇女模范的,以及各种奖励、吃鸡等等。
反正一天是说不完的。
莫茹本来就不好凑这种热闹,所以晚饭后她和周明愈就家去看闺女,他们小夫妻俩,别人自然也不好打扰。
她点了油灯,把那块玻璃拿出来,献宝一样递给周明愈,“你看,邱磊帮我们买了一块玻璃,我怕弄破一直没敢装,明天你给装上。”
周明愈跳下炕,“现在钉上,回头再去公社弄几块。”
他怎么说也是炼钢先进,柳红旗原来说论功行赏的时候要给奖励的,那他要几块玻璃应该没有问题吧。
他去翻出木匠工具箱子,又找来几根小木条,拿锯子和小锛子修修。
他做玻璃木框的时候,莫茹就给他讲打阚日山的事儿。
看着她把大铁锅玩儿得溜溜的,周明愈都感觉脑门疼,被敲一下肯定要迷糊的。
他一抬头发现女儿歪着头看得津津有味,不禁笑起来:“以后得躲着她点,免得她不懂事乱说。”
莫茹俯身对周七七道:“七七乖啊,不能乱说,乱说你的房间就没了。”
她比划一下,也不管周七七听懂听不懂,反正先警告一下。
家里没有钉子,周明愈就用铁条自己做了几个替代,反正把玻璃固定在木框上就行,再把木框固定在窗户上即可。
不过看着窗户上那幅清新亮丽的农居图,他又不舍的在中间开口。
最后就在一角开个口,把小玻璃窗固定上去,再把宣纸画糊上。
弄好了,他用抹布擦擦面糊糊浆子:“对付用一下,以后多弄几块玻璃做两扇窗户。”
莫茹从外面看了看,屋里有灯,从外面看得清清楚楚,以后坐在炕上要看外面的事情也不用吹冷风了。
等有了玻璃窗,既能挡风还不挡光,再也不会屋里黑乎乎的。
她在屋里叫周明愈,“小五哥,你来。”
周明愈听见,跳下地,“外面有什么宝贝?”
他一出去,周七七就开始呜呜啊啊地喊,拼命地探头往外看,可惜什么都看不到。
周明愈一出门,莫茹就拉着他的手贴着墙根往东走。
周明愈低笑:“媳妇儿你这样我感觉咱们要干啥坏事儿呢。”
莫茹哈了口气,“小声点。”
她的手柔软热乎,抓着他的大手挠得他掌心有点痒,让周明愈觉得要是不干点坏事儿太对不起自己。
莫茹正小心翼翼地听路上动静,没人,然后拉着周明愈继续走,谁知却被他用力一带就倒在他怀里。
周明愈抱着她转了一圈将她抵在墙上,替她挡去后面吹来的风,“媳妇儿,知道我有多想你不?”